一大清早，兩鬢斑白的現(xiàn)任丞相江令農(nóng)就心情郁郁地入慈和宮來。一向矯健的身子骨竟走出了顛簸之態(tài)。

    得知他在顏妃宮外已經(jīng)跪了一夜，江后忙命人看座。

    江令農(nóng)也是實屬無奈，“自顏妃死后，皇上已罷朝多日。上官兄弟強烈要求釋放被關(guān)押的上官族人，可皇上誰的話也不聽，更是不見任何人。再這樣下去，圍城不久就要變成攻城了！”

    江后眼底浮現(xiàn)一抹痛惜，昨日太醫(yī)曾向她透露，“皇上意志消沉，整日呆在顏宮酗酒，已有咳血的癥狀，長此下去，恐怕再硬的身子骨也熬不住。”

    對這個從小看到大的外甥，江令農(nóng)的痛惜不比任何人少，對他的了解也是深入到了骨子里，“皇上是絕不會對顏妃的死善罷甘休的！玉瑞現(xiàn)下已到了存亡之秋，還請?zhí)笤缦聸Q斷?！?/br>
    她隱滅傷痛，神情重復(fù)鎮(zhèn)定：“上官景赫是什么態(tài)度？”

    江令農(nóng)深諳其意，上官家四兄弟一切以上官景赫馬首是瞻，其他人或許有謀反之意，但上官景赫應(yīng)當(dāng)不會。

    但可惜這次事關(guān)上官全族的生死榮辱，就算上官景赫沒有謀反之心，也會被形勢脅迫著卷入進(jìn)來。

    “太后只要看看城外的那些兵就知道了。好在燕王不久前負(fù)氣離京，倒是因禍得福，沒有被困在京城?！?/br>
    他的意思很明白，對眼下的京城之圍來說，只要手握兵權(quán)的燕王李戎沛在外，上官景赫就有所忌憚，不敢輕舉妄動。

    江后不置可否：“上官家確有冤屈，哀家了解。既然罪魁禍?zhǔn)咨瞎倬靶且呀?jīng)伏誅，顏氏的死便與其他人無干。如若上官景赫愿意撤兵，哀家自會保他全家周全。對他興兵圍城之事，也可以既往不咎?！?/br>
    江令農(nóng)知道這已經(jīng)是她所能做的最大讓步，至于結(jié)局如何，不是人力能掌控的。

    只不過，“話雖如此，但臣只擔(dān)心，皇上那里會破釜沉舟，玉碎瓦全?。　?/br>
    她心中一震，幾乎是斬釘截鐵道：“不會，皇上斷然不會昏聵至此?！?/br>
    然而此時，刑部侍郎王庭業(yè)卻意外闖宮，一壁往里沖，一壁高喊：“太后不好了，皇上鑾駕去了城門樓，要當(dāng)眾斬殺上官族人，太后——”

    江后臉色一沉，立即下令：“備馬，擺駕城門樓！”

    陰暗的天空上烏云如野獸猙獰的面孔。一個身穿紫金蟠龍袍的男子，劍眉微蹙，高高地立在城樓上，俯瞰著城下密密麻麻的士兵，心如死寂。

    “啟稟皇上，上官族人兩百零三人業(yè)已帶到！”

    “把人押上來?！?/br>
    他淡漠著說，仿佛在囑咐一件平常事。

    須臾，一群蓬頭垢面的灰衣囚徒便被押解著帶上城樓，沿著城墻的垛口依次排開。面對即將到來的未知命運，每個人臉上都呈現(xiàn)死灰般的顏色。

    如雨點般密集的鼓聲重重響起，并著旌旗的呼呼作響，催得人心臟都要跳脫。上官景赫聽到鼓聲催馬來到城下，透過城墻垛口，望著列成一排的親族，心中聚起前所未有的恐慌。

    “將軍，老夫人和夫人都在上面，夫人懷里抱著的是剛出生的三小姐，將軍，您一定要救救她們！”侍衛(wèi)張云大為激動地望著城墻。

    四弟上官景昇縱馬過來，臉上掛著悲憤的淚水，“大哥，娘在上面！”

    “太后是什么意思，我們已經(jīng)答應(yīng)撤兵，難道她要食言嗎！”老三上官景昂怒不可竭。

    上官景赫提韁的手上鼓出筋絡(luò)，臉色蒼白，雙腿幾乎承受不住顛簸。跌下馬背，不顧親衛(wèi)的阻攔，幾步搶到城樓下，雙漆跪地，膝行上前：“皇上，容臣稟奏！”

    “罪臣上官景赫無意冒犯天威，實乃朝中jian佞蒙蔽圣聽，欲置我上官一族于死地，臣發(fā)兵靖難，實屬無奈之舉啊，請皇上念在上官家五代忠良的份上，網(wǎng)開一面，饒恕我族人性命，臣甘愿受死，以贖己罪！”

    他在軍中聽到二弟上官景星箭傷顏妃的消息，惶恐異常，乞罪折連發(fā)三道都被李戎湛駁回。本欲回京負(fù)荊請罪，不料半路聽說顏妃已死，皇上震怒要誅上官家滿門的消息，為求族人活命他不得已起兵兵諫，希望皇上顧念江山社稷放上官家一馬，沒想到……

    “大哥！”上官景昂和上官景昇見狀，也紛紛滾下馬來，一樣膝行上前，在陣前跪定，伏地叩首，“請皇上開恩，饒我族人性命，臣也愿受死！”

    二十萬大軍見主將們紛紛跪地，也都棄兵卸甲，齊刷刷跪下。

    城樓上的將士們第一次見這樣的圍城場面，心頭不由震驚，以林遜為首的御林軍將領(lǐng)們都希望皇帝能夠改變主意，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干戈。

    李戎湛手中捻轉(zhuǎn)著盛滿玉液的酒杯，無動于衷地掃視著城樓下萬千伏地的將士，似乎并未把他們計算在他的視線內(nèi)。

    直到，“亂神賊子，人神共憤，朕受命于天，替天行道，現(xiàn)誅滅上官氏九族，以平天憤”的詔書發(fā)落，他的眼神才驟然冷冰，

    “顏兒，等著朕，等朕為你報了仇，就去找你！”

    “行刑！”一聲令下，凄厲的慘叫聲霎時響徹寰宇，江后策馬奔到城下，聽到這毛骨悚然的殺聲，身子一震，“晚了？”

    “太后，不晚，臣預(yù)先安排了御林將軍林遜暗中保護(hù)上官族人，此刻他正在城樓上，或許能拖上一拖！”

    江后聞言又生了希望，不顧這一路顛簸導(dǎo)致的眩暈，快步登上城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