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晚風(fēng)眼睛稍微睜大，他一片漆黑的視野里，好像出現(xiàn)銀白色的火花，一簇一簇的，明亮而干凈。

    他好像喪失了對身體的控制權(quán)，緊緊捏著被罩的雙手無力地垂下，雙腿蜷縮，連腳趾尖都勾緊，恍惚覺得有根羽毛在腳底撓來撓去，癢癢的，他不得不狼狽地躲避，才能逃過糾纏。

    可是那根羽毛緊追不舍，還越來越猖狂，弄得他全身都被那種酥酥麻麻的感覺控制。

    林北辰的唇都撤開很久了，他還躺在床上發(fā)呆，胸口起伏的弧度，比平常大很多。

    “你是覺得，你現(xiàn)在彈得不好，我會不喜歡你?”林北辰問。

    白晚風(fēng)把頭轉(zhuǎn)向他的方向，點了點。

    他眼巴巴地“看”著林北辰，等他的回答。

    “首先，我要糾正你一點。你彈得很好，即使這么久沒練習(xí)，仍舊流暢自如。我學(xué)過鋼琴，但我知道，我只是懂得怎么讓鋼琴發(fā)出響聲，完全達不到‘會彈鋼琴’的程度。而你不一樣，你擁有天賦?！?/br>
    “這么跟你說吧，”林北辰沉吟道， “我最開始注意到你，確實是因為鋼琴。你彈起鋼琴來，很特殊，很漂亮，就像是——神話傳說里的精靈。”

    他說著說著，語氣又柔和幾分: “我那個時候覺得，如果音樂能夠化形，就是你這樣的。”

    白晚風(fēng)又開始偷偷揉被子。

    他嘴里酸溜溜的。

    果然是因為這個。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覺得你們是一體的，不可分割。但是，后來我醒悟了，不是鋼琴使你吸引人，是你，賦予它魅力。”

    白晚風(fēng)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 “什么意思?”

    他耳朵根有點發(fā)熱，臉也燙燙的。為了掩飾，他把半張臉藏到被子下方。

    “意思就是，我發(fā)現(xiàn)，你不彈鋼琴的時候同樣可愛?！彼穆曇敉鹑鐕艺Z， “你彈鋼琴的時候，是給人類帶來神諭的高貴神圣的精靈，不會對人類流露任何情感，永遠只能被遠遠觀望;平常的時候，是和同伴玩耍的精靈，會有自己的脾性和喜好。精靈不只有一面，但他永遠是精靈，你也一樣?！?/br>
    “別，別說了?！卑淄盹L(fēng)搓著自己的手臂，捏捏溫度略高的耳垂，斷斷續(xù)續(xù)地說， “你，你怎么能說出這種話?！?/br>
    說這么rou麻的話都不覺得別扭嗎，他都聽得要全身鉆進被子底下了。

    林北辰理直氣壯地反問他: “有什么問題嗎?”

    ……

    “沒有?！?/br>
    “總之，你是想說，我想多了吧?！卑淄盹L(fēng)埋頭，悶悶地說。

    “你沒答應(yīng)我的邀請，我也沒有去請其他的鋼琴師。我很清楚，我并不是需要一個人給我彈鋼琴，我是希望見到你?！绷直背秸f。

    “……嗯?！?/br>
    不知道為什么，林北辰很坦誠，他卻并沒有完全解開心結(jié)。

    手邊的床單向下微微凹陷。白晚風(fēng)縮了縮手，知道林北辰坐到身邊了。

    “你父母私下聯(lián)系過你?”林北辰低聲問。

    白晚風(fēng)一驚，條件反射地要坐起來。

    林北辰按住他的肩，輕輕“噓”一聲，安慰他不要激動。

    白晚風(fēng)控制不住地顫抖。

    林北辰?jīng)]有說話，只是把他擁入懷中。

    白晚風(fēng)抖了一陣，慢慢冷靜下來。他搖頭: “沒有。”

    “真的沒有?”林北辰問。

    “……確實沒有。”白晚風(fēng)咬咬舌尖，咽下喉嚨口的苦澀，聲音低若蚊蚋， “只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br>
    林北辰重重地呼出一口氣，不知道是氣惱還是憎惡: “我就知道?！?/br>
    “我哥跟你說過什么?”白晚風(fēng)抓住他的衣服。

    林北辰一面安撫他，一面語氣冷硬地說: “他們對你做的事，我知道一點。你別聽他們的?！?/br>
    道理是這個道理，他也知道，不要把那些話聽進心里去。但理智，有的時候是無法壓抑情感的。

    大概是因為他又回歸到那種目不能視的狀態(tài)，所以比往常更容易恐慌。

    “他們說……我只能做這個，我是拖油瓶，是廢物……他們已經(jīng)有我哥哥了，本來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我送走，我也找不到他們，可是他們還是留下了我，還給我治病，讓我吃喝不愁地長大?！?/br>
    白晚風(fēng)身體僵硬，像機器人一樣，輸出曾經(jīng)被輸入腦內(nèi)的指令。

    “現(xiàn)在我連這個都做不好了，那我就是廢物中的廢物?！?/br>
    “他們說我……我不孝順。說我是翅膀硬了，覺得平時演出，我分到的錢太少，所以想用不再彈琴威脅他們，改分成比例?！?/br>
    “什么亂七八糟的，”林北辰打斷他的復(fù)述，把一大團暖融融的毛茸茸塞到他手里， “這話奶油聽了都不答應(yīng)?！?/br>
    奶油配合地汪汪兩聲。

    白晚風(fēng)茫然地摸著手下的大狗。

    “你想想奧利奧，想想那些開開心心地跑向你的狗，想想它們渾身打濕還在對你搖尾巴的樣子，想想它們在你手下煥然一新的樣子，它們很喜歡你，你是它們心里最棒的人類?！?/br>
    “你很厲害?！绷直背接芍缘卣f， “即使離了鋼琴，也是?！?/br>
    白晚風(fēng)眼中涌上淚水。他說: “我只有好好彈琴，他們才會愛我。我知道?！?/br>
    “他們不愛你?！绷直背角逦辛Φ卣f， “也不值得你愛他們?！?/br>
    “你是一個人，不是他們賺錢的工具?！绷直背脚跗鹚哪槪父馆p柔地在他臉頰摩挲， “他們在你身上花的錢，你早就還清了。你不欠他們什么，也沒必要再和他們來往。我?guī)湍惆阉麄冓s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