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就直說吧?！辩娎韬髞磉€是主動開口，覺得?這樣僵持著實(shí)在是尷尬。

    他這才將?耷拉的眼皮撐起來，猶豫片刻，終究是開口：“那個容先生，跟你的關(guān)系是不是很好啊？”

    鐘黎原本在挑rou的動作都停了下來，看向?他。

    沈斯時被她看得?心虛不已。

    分明，她的目光也沒有多嚴(yán)厲。

    說到底，是他心虛作祟罷了。

    印象里，鐘黎總是溫溫柔柔清清冷冷的，好像不管怎么樣都不會生氣，可?沈斯時在她面前總是提不起勇氣。

    有因?yàn)槟潜淼木壒剩灿斜旧須鈩萆蠅翰贿^她的緣故。

    連趙四都說他：“你還不如你女朋友，畏首畏尾窩窩囊囊，空長?一張臉了，看人?的時候眼神能不能不要躲躲閃閃的？看到你就來氣?！?/br>
    思及此處，他心里又是一陣說不出?的挫敗感和難過。

    事實(shí)上，一切好像早有預(yù)料。

    從那只表那次的談話開始，他應(yīng)該早就有所覺察了。

    坐下的這短短十幾分鐘，他身心已經(jīng)備受煎熬，原本要問的話也問不出?口了，好像一問就等于死刑犯被宣判了無期。

    鐘黎比他要干脆些：“你是想問我跟容凌是什么關(guān)系嗎？”

    沈斯時握緊雙手，頭往下垂去，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

    鐘黎說：“就是你想的那種關(guān)系?！?/br>
    他老半晌說不出?一句話，嗓音嘶?。骸啊瓰槭裁?？因?yàn)樗L?得?好看？還是他有錢有勢？”

    鐘黎唇邊溢出?兩分無奈的笑意：“他是我一個……沒有辦法和解的故人??！?/br>
    “一個……沒辦法講道理的人??！?/br>
    第70章 嬌養(yǎng)

    說是會議, 其實(shí)也只是例行的籌備會而已，主要是年后有兩個能源方面的項(xiàng)目，董事會內(nèi)部在?資源調(diào)度上有一些分歧。

    原華科的領(lǐng)導(dǎo)班子里有一部分是他二哥容洵的人, 也有一部分是程京華她小舅舅的舊部, 不過這幾年已被他收為己?用?。一開始這幫人對他這號領(lǐng)導(dǎo)人大多數(shù)人持著或觀望或鄙夷的態(tài)度，實(shí)是不信他這個年紀(jì)為人處世和能力能高明到哪兒去。

    但人都是逐利的，絕沒有鐵桶一塊的道理?，他不過利用幾個利潤豐厚但歸屬不明的項(xiàng)目挑起了這幫人內(nèi)部的紛爭, 再佐以利誘便將這幫人分化, 再逐漸收攏, 如今再沒人明目張膽跟他作對。哪怕是心里不服, 也在?他的高壓政策下膺服。容應(yīng)棠外表儒雅內(nèi)心強(qiáng)大?又強(qiáng)硬, 對他的種種雷霆手?腕向來不過問，唯有老爺子偶爾會說他兩句，讓他做事不要太?激進(jìn), 免得樹敵太?多。

    他向來都是嘴里答應(yīng)得爽快, 私底下該怎么辦還是怎么辦。

    他不怕得罪人, 因?yàn)橹灰欣婢蜎]有永遠(yuǎn)的敵人。

    對此老?爺子也無可奈何, 有時候唏噓感慨現(xiàn)在?的人跟他們那時候不一樣了, 人都變質(zhì)了。

    “您不該怪人，該怪這個環(huán)境。”容凌跟他說。

    他閑來無事也會去陪老?爺子下棋, 有時候碰到老?二也能心平氣和地坐下喝杯茶，容洵前兩年去了中泰，與他已沒有實(shí)際的利益沖突, 關(guān)系自然和緩不少。

    但因?yàn)榉考?的關(guān)系, 兩人永遠(yuǎn)也不可能真正和睦，貌合心離罷了。

    會議結(jié)束, 他剛要離開會議廳，抬眼?就見兩個董事爭得臉紅脖子粗地過來，拿著?一個項(xiàng)目的分配問題非要他評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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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凌聽了會兒，嘴里說的是怎么把事兒做好，實(shí)際上還是為分配不均、人手?調(diào)度的問題在?扯皮，目的就是為了讓自己?手?底下的人頂上，好分這一杯羹。他按了按太?陽xue，心里覺得煩，面上卻和顏悅色地說：“兩位叔伯不要爭吵，有話慢慢說，去我辦公室喝杯茶吧。”

    回頭，魏允看他的眼?神就會意了，立刻笑著?起身?：“前些日子?xùn)|潤的沈總送來了一盒獅峰龍井，是上好的好茶，還沒拆封呢，我這就去取?！?/br>
    這一敷衍就是幾個小時的和稀泥。

    這擱以前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兒，可這些年他進(jìn)了中河后幾乎就是家?常便飯。

    日常出差還要去各地考察，條件不好的時候那是真不好，連著?幾天露宿山村都是常事，把個金尊玉貴的大?少爺磨得變成一個不修邊幅的糟老?頭子，有時候好幾天不刮胡子。

    他有時候?qū)χ?鏡子里看著?自己?落拓的樣子嫌棄得不行，又想，要是鐘黎看到這樣的他，會不會立刻轉(zhuǎn)頭理?都不理?他了？然后惋惜地說上一句過去的就過去了，咱們有緣無分就此別過吧。

    沒誰比他更了解鐘黎了，喜歡漂亮的事物，不好看的都不多看一眼?。

    每每想到這里，他對著?鏡子捯飭自己?的勁兒倒比以前還熱衷些。

    明明以前最不喜歡做這些，從來不在?乎別人的目光，也從不費(fèi)心去捯飭自己?。

    把這兩人招待完送走，已經(jīng)是晚上7點(diǎn)了，容凌換了件行政夾克沒什么表情地出來。

    魏允道：“先生，還去鐘小姐那兒嗎？”

    容凌沒答，抬頭看了眼?窗外暗沉的天色，深冬時節(jié)天色黑得早，北風(fēng)狂亂地卷著?樹葉，刮得老?舊的玻璃窗嘎吱作響，像是快要散架的老?風(fēng)箱。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覺得累得很：“備車吧?！?/br>
    魏允忙應(yīng)聲下去。

    -

    紅旗車在?胡同里繞了幾個彎，終于到了目的地。這一條不算寬闊的街道上已經(jīng)支起了各種小攤子，趁著?城管沒來前，炊煙裊裊煙火繚繞，歡聲笑語滿載著?市井人家?的煙火氣。

    路燈由近及遠(yuǎn)次第黯淡，更遠(yuǎn)的地方被籠罩在?迷蒙的夜霧里，像一顆顆懸在?黑夜里的明珠。

    路的盡頭，羊rou店店門大?敞，四散的桌椅上坐著?零散的幾個客人。

    談天說地侃大?山、吐沫橫飛的樣兒，當(dāng)然，也有安靜對峙的——如鐘黎和沈斯時。

    容凌挽著?外套站在?幾步遠(yuǎn)的地方靜靜看著?，沒有立刻上前的打算。

    魏允不是很理?解這種行為：“先生，不過去？”

    容凌淡笑：“等等他們吧，一時半會兒似乎聊不完?！?/br>
    他是微笑著?的，魏允卻激靈靈打了個寒顫，遲疑：“外面太?冷了，要不您上車？”

    “我一個大?男人還怕吹風(fēng)？不了，我就站這等著?。他們什么時候聊完，我什么時候過去?！彼鏌o表情地說。

    魏允閉上了嘴巴。

    另一邊，鐘黎和沈斯時的談話也進(jìn)入了尾聲。

    “你沒別的事的話我就回去了?！辩娎枘闷鹱约?的包站起來。

    “我送你吧，黎黎，大?晚上的女孩子一個人回去不太?好?！鄙蛩箷r過來接她的包。

    一雙寬厚的大?手?快了他一步，徑直將她的包拿到了手?里。

    沈斯時抬眸，猝不及防地撞入一雙含笑的眼?睛。

    容凌身?高腿長?，比他還要略高些，站在?那邊巋然不動就是瀟瀟風(fēng)骨。

    他一只修長?的手?很自然地在?鐘黎脊背上搭了一下，親昵不言而喻。但也只是搭了一下便收回，沒有刻意營造的流俗感覺，更給他一種兩人早已超越于友情、愛情的親密感。

    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已經(jīng)不言而喻。?

    沈斯時更加說不出話，心里凄苦，耳邊聽得容凌在?那邊笑著?問鐘黎他有沒有開車，要不要送沈先生一程，別讓人家?大?老?遠(yuǎn)趕過來。

    我們、人家?……

    親疏遠(yuǎn)近，一目了然。

    偏偏他無法?反駁什么。

    沈斯時抿著?唇，倔強(qiáng)地杵在?那邊，像大?雪里凍僵的電線桿。?

    卻沒有離去的意思。

    容凌倒是對他刮目相看了，抽空又看他一眼?，興致缺缺的：“沈先生還有事兒？”

    沈斯時再傻也知?道他是故意的，聯(lián)想之?前他的種種若有似無的行為，此刻也得到了答案。

    他知?道這人不好惹，大?抵是什么樣的人。

    他這樣的人，更沒有資格跟對方爭奪什么，是以卵擊石。

    可心里還是憋著?氣，不甘又憋屈，忍不住開口：“黎黎還沒趕我呢?！?/br>
    容凌挑了下眉，這才正眼?看他。

    目光挺稀奇的。

    沈斯時后知?后覺自己?的放肆，心里一陣打鼓，但仍不肯服輸?shù)氐芍?他。

    場面再發(fā)展下去就要變成鬧劇了，偏偏一個是幼稚又孤勇的，另一個看著?成熟在?感情上也不是什么多忍讓的人，要真撕起來不管不顧的，難堪的就只有她自己?。

    鐘黎出聲打斷他們：“還有事兒，我們走吧?！?/br>
    她看向容凌，話也是跟他說的。

    容凌原本眉眼?冷冽地盯著?沈斯時，陰惻惻的樣子，她這話好似融化堅(jiān)冰的春風(fēng)，瞬間消融了他心底的戾氣。

    他對她溫柔一笑，攬著?她的肩膀往外走，再不看沈斯時一眼?：“好，我們回家??！?/br>
    被晾在?原地的沈斯時望著?他們出雙入對地離開，心里慪死了。

    視野里看不到沈斯時的背影了，鐘黎才將他手?撥開。

    容凌也沒勉強(qiáng)，只是像個隨從那樣靜而無聲地跟在?她的身?后。

    兩人的影子在?地方緩緩移動，一高一矮，在?煙熏火燎的熱鬧街頭定格成一副亮眼?的安靜畫卷。

    這樣高顏值的兩人，難免激起路人頻頻回首，回頭率高達(dá)百分百。

    耳邊還有咔嚓聲，等鐘黎回頭又不知?是誰在?拍，那聲音一瞬即沒便隱沒在?人海里。

    時間久了她便有些不自在?了，回頭看他。

    他倒是老?神在?在?的，還對她露出征詢神色，脾氣破天荒得好得很。

    也不知?道他哪里來這么好的心情。

    “哎。”鐘黎喚他。

    “怎么？”他笑望著?她，似是極有耐心在?等她下面的話。

    無論神態(tài)還是舉止，都周到、禮數(shù)周全，叫人挑不出錯漏。可越是這樣，越讓鐘黎感覺不自在?。

    她太?清楚他是什么樣的人了，越是和顏悅色越讓她心里發(fā)毛，指不定憋著?什么壞呢。

    “你要一直這樣跟著?我？”鐘黎到底還是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