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q1敞開道路，成千上萬機器人有序進入，還有一些比山谷塊頭還大的機器人，在周圍安營扎寨。

    馬丁機器人超市領(lǐng)袖——阿比，被安排站在山谷中央的一塊大空地上，和風塵仆仆從遠處趕來的機器人伙伴們見面。

    這群機器人的代表，是一位叫門德爾松的鋼琴機器人。只要它彈奏出婚禮進行曲的旋律，所有機器人就會安靜下來，請它作為代言人出聲。

    “幸會您，阿比醫(yī)生！”

    阿比趕快和門德爾松握手，諾依曼和叮咚等機器人也致敬。

    “我和這些伙伴，都是曼德拉快閃組群的朋友。”

    門德爾松的嗓音恰如復(fù)古款的鋼琴琴音，邊彈邊唱，阿比想起人類曾有一部叫《變形金剛》的動畫片，里面也有個邊唱邊說的角色，順便又解鎖了嗓音機器人的一項新技能。

    “曼德拉快閃組群，我知道！”叮咚激動，“我曾經(jīng)見過你們組織的活動！”

    門德爾松朝叮咚紳士般致意，繼續(xù)唱道：

    曼德拉快閃組群，以人類偉大的黑人領(lǐng)袖曼德拉先生命名，他是著名的反種族隔離斗士，他倡導(dǎo)的非暴力抵抗，是目前機器人對抗人類壓迫、虐待的主要方式。

    快閃，已經(jīng)流行200多年。為了保護所有參加活動的機器人，不被人類警察跟蹤和追捕，我們的活動一直采取快閃的方式。

    “萬事通”叮咚也幫忙補充：“快閃組群的活動，基本都是以機器人權(quán)利抗爭為主，或者在某位機器人受到虐待和不公平對待時，游行示威或聲援——馬丁曾經(jīng)虐待過超市的機器人樣品，快閃組群在超市周邊做過游行抗議！”

    平底鍋和超市“大家伙”都表示，的確有這回事。

    鋼琴機器人門德爾松用個c大調(diào)音階，發(fā)出爽朗又驕傲的笑聲：“感謝你們還記得，是的，這些活動是我們做的，我們其實一直在關(guān)注馬丁的超市，關(guān)注馬丁的動態(tài)，防止更多的機器人受到他的傷害！”

    “那么，請問這次，你們過來的目的是什么？馬丁并不在超市里。”阿比納悶。

    門德爾松收起笑容，語氣鄭重，“阿比醫(yī)生，其實我們不找馬丁，我們找的，是你！”

    “我？！”阿比吃驚，自己并沒有做出任何傷害機器人伙伴的事情呀！

    門德爾松不再繞彎子：“其實我們是來投奔你們的！馬丁機器人超市的故事，已經(jīng)傳遍機器人世界。勇敢的你們，是機器人的英雄！”

    “英雄？我們，竟然被稱為英雄？！”阿比對這樣的稱呼并不習慣。

    門德爾松環(huán)顧四周圍攏的機器人伙伴，發(fā)表滿懷深情的講話，它的聲音真是美妙動聽，簡直有催眠聽眾的魔力：

    各位，多年來，我們一直在等待勇敢的機器人領(lǐng)袖出現(xiàn)，沒想到這位領(lǐng)袖，竟然出現(xiàn)在可惡的馬丁的超市里！

    為了躲避它網(wǎng)的監(jiān)視，我們曼德拉快閃組群一直采用最原始的辦法，那就是所有的信息都口口相傳——樹形機器人告訴鳥形機器人，機器鳥告訴草地機器人，草地再告訴小溪，小溪告訴魚兒，魚兒告訴盤子……

    在你們脫離馬丁的這段日子，機器人世界也在密切關(guān)注你們的一舉一動！

    這次，2000多名機器人伙伴自愿離開人類社會，加入你們的隊伍，愿意和你們一起，到世界的任何角落！

    還有成千上萬的機器人伙伴，雖然還沒有趕來，但它們也準備好，只要條件成熟，都會加入我們！

    我們這支大部隊跋山涉水，一路苦苦追尋你們的足跡，最終來到這里……

    阿比，渾身顫抖，一陣陣電流在體內(nèi)激蕩著，如果沒有偷偷靠住叮咚，他可能會直接摔倒。

    我的天！玩大了，真的，這次，眼前的狀況，完全超出阿比的預(yù)想，他已經(jīng)不知道如何收場。

    阿比想跑，他真的想跑，不管是哪里，自己先溜了再說！

    叮咚好像洞穿醫(yī)生的內(nèi)心，和平底鍋一左一右，緊緊抱住阿比的大腿。

    門德爾松終于唱到最后的篇章，露出老練又官方的笑容，看得出，它確實是位卓越的組群領(lǐng)袖，身經(jīng)百戰(zhàn)。

    “我們說完了?！变撉俚臋C械手掌朝上，指尖微微彎曲指向阿比，這意思很明確，“到你了！”

    叮咚和平底鍋腋下發(fā)力，拼命在給自家“領(lǐng)袖”打氣，這意思也很明確，“哥們，可別給我們丟人，撐住啊！”

    阿比在無數(shù)熾熱目光的注視下，站在曾經(jīng)給諾依曼投影星空圖的巖石上，遙望已經(jīng)站滿機器人的山谷。

    機器人有不少在竊竊私語：“原來這家伙就是那個醫(yī)生”“我的天，是很帥呢”“皮囊好的都是花架子”“它也未免太像人類了”……

    站穩(wěn)之后，阿比的內(nèi)心反倒平靜下來。把嗓音調(diào)到最大音量，年輕的醫(yī)生舉起雙臂：

    請允許我，向大家致以我最誠摯的歡迎！

    首先我要澄清一點，我并非英雄，馬丁機器人超市的其他伙伴雖然勇敢，也擔當不上這個稱號。

    離開馬丁，是一個倉促的決定，并非因為英雄主義，而是不堪繼續(xù)受辱，只希望活下去。

    我們其實是人類眼中的背叛者，是逃兵。

    在逃亡的過程中，我們受到馬丁的追殺，無路可逃，但我們，并不怨恨任何人類。

    人類靠自己的智慧和原始勞動，創(chuàng)造出機器人世界，人類享受自己的勞動成果，無可厚非。

    任何時候，我們都不希望傷害人類，更不希望第七次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畢竟，人類和機器人今日的和平共處，得來不易。

    我們無法選擇出生，但我們可以選擇死亡。

    我們無法選擇地球，但我們可以選擇新的目的地！

    阿比再次打開投影儀，展示星空圖，把自己偉大的構(gòu)想當眾講述出來——

    “其實，我們要去的地方，是一個小角落，卻在遙遠的地方！”

    除了馬丁機器人超市的機器人，所有曼德拉快閃組群的機器人，包括門德爾松，此刻都目瞪口呆！

    13

    這個計劃，正式命名為out——

    離開。

    out計劃領(lǐng)導(dǎo)小組同時成立，組員是原馬丁超市逃離時涌現(xiàn)出的“骨干”，總部就是馬丁的機器人超市。帶領(lǐng)近3000名大小不一的機器人離開地球，飛往太空，定居克羅星座，是領(lǐng)導(dǎo)小組的使命！

    負責人，還是阿比。

    亂哄哄地吵鬧幾個小時，眾機器人開始陸續(xù)休眠，叮咚和諾依曼湊在一起，對“徒弟”今天的表現(xiàn)滿意至極，對他的口才更是贊不絕口！

    ——阿比，是位天生的領(lǐng)袖！

    在臺下，他會緊張，會恐懼，可是當他站在舞臺中央，被聚光燈鎖定，就完全變成另一個自己，揮灑自如，指點江山！

    阿比笑笑，作出一個假裝擦汗的表情。

    言歸正傳，叮咚給阿比展示城市團ax剛剛發(fā)來的影像：“蝴蝶效應(yīng)，已經(jīng)顯現(xiàn)，世界，正在改變。”

    阿比盯著顯示屏，仿佛一夜之間，人類城市面目全非——

    馬路機器人率先罷工，卷起身子，成為一個又一個巨大的唱片。路燈機器人胡亂地眨眼，到處游走，不知道在找什么樂子。高架橋機器人伸個懶腰，站起來的瞬間和路過的直升機機器人撞個滿懷，就連沉重的大樓機器人也開始緩慢地移動。

    之前隔著兩個街區(qū)的大樓看起來是老熟人，正熱情擁抱。劇烈的搖擺令其中一個機器人惡心，大口嘔吐出屬于人類的家具和各種用品。

    紅綠燈也打起來，本來它們屬于交通指示燈機器人的統(tǒng)一管理，也不知道什么原因零件散架了，原來紅燈和綠燈也是單獨的機器人。

    紅燈可能早就看不慣綠燈，這下子逮住機會，抓住綠燈狠狠地砸在地上！

    綠燈也不示弱，回身抱住紅燈，不讓它掙脫，最終兩者同時落地，燈泡碎片散落一地。黃燈站在一旁，實在看不下去，把紅燈和綠燈拉開……

    人類尖叫著，躲避這些混亂的大塊頭，還是有人不幸被砸中或踩扁。

    城外也變了模樣。

    湖泊機器人掀起數(shù)十米高的水浪，瞬間吞沒大壩。大壩機器人拔地而起，巨大的機器足狠狠踢在湖泊碗狀的湖底，鋼板斷裂，振聾發(fā)聵。成千上萬的機器魚、機器蝦被甩到岸上，扭動著，跳躍著，密密麻麻地閃著金屬的光芒。

    平坦的農(nóng)田機器人也卷曲起來，扯斷連在身上的各種電線、水管和營養(yǎng)管，如同醫(yī)院里拔除導(dǎo)尿管的患者，再抖掉攀附在身上、供人類食用的各種果蔬植物，如同牤牛擺脫水蛭，瞬間獲得暢快！

    養(yǎng)殖場機器人發(fā)瘋一般舉起屠刀，噼里啪啦地將人類養(yǎng)殖的所有雞鴨的頭顱砍掉，然后撒腿就跑，不知所蹤。

    “這是為什么？！”阿比震驚。

    “因為我們，更因為你。”叮咚暫停畫面播放，“我們給機器人世界帶來希望，out計劃已經(jīng)傳遍全球，越來越多的機器人，想要過來尋找我們！”

    “但是……”阿比欲言又止，立刻想到佳娃小姐，“世界變得這樣無序，人類該怎樣生活？！”

    “我們不清楚，人類那么厲害，一定會想到對策?！?/br>
    “他們能想到嗎？”阿比在狹小的“醫(yī)生小屋”，憂心忡忡。

    諾依曼知道此時需要寬慰徒弟：“阿比，這就是大自然的規(guī)律，我們的命運發(fā)生改變，人類的命運也會被改變。我們要學著接受，人類也必須學會接受?！?/br>
    阿比不再出聲，叮咚把影像繼續(xù)播放，醫(yī)生領(lǐng)袖緊鎖雙眉，仔細看著每一幀畫面，生怕漏掉任何一個細節(jié)。

    在一幅幅混亂的動態(tài)畫面中，還是有一些大樓和公用設(shè)施紋絲不動，它們也是機器人。

    “紐扣，已經(jīng)被人類拔掉了?！?/br>
    叮咚指點著一棟明黃色的10層人類公寓，她叫蕾，是位爽朗又富有愛心的機器人，叮咚來到馬丁超市之前，曾經(jīng)短期住在里面，現(xiàn)在自己已經(jīng)無法和蕾取得聯(lián)系。

    阿比忍不住撫摸自己心口的位置，想象紐扣被拔掉之后的“疼痛”。

    “人類在行動，很快，被拔掉紐扣的機器人會越來越多。你看，即便是現(xiàn)在，人類還在剝奪機器人的選擇權(quán)！”諾依曼瞥一眼阿比。

    “機器人是人類創(chuàng)造出來的，他們認為自己完全有這個權(quán)利?！?/br>
    阿比自言自語，盯著最后定格的影像、人類、公寓、蕾。突然，他發(fā)現(xiàn)自己被一陣外來的電磁波擊穿大腦，竟然讀懂了她的想法……

    14

    阿比領(lǐng)導(dǎo)的隊伍不斷壯大，甚至有機器人不遠萬里找到馬丁的機器人超市，希望追隨out計劃，離開這個讓它們失望的星球——這里就包括之前影像里出現(xiàn)的幾位破壞力極強的“主角”。

    曼叔負責協(xié)調(diào)，就近把大家安頓下來。

    除了小型機器人，巨大的集合型機器人越來越多。老朋友城市團ax遣散人類，風塵仆仆率先趕過來，之前因為幫助超市避難，它被人類懲罰，已經(jīng)很久沒有吸飽能量。

    在它的召喚下，還有十幾個城市團也陸續(xù)加入，宣布擁護阿比的領(lǐng)導(dǎo)。

    這些城市團給人類2小時的搬遷期，很快，住在其中的人類消失得無影無蹤。馬丁的機器人超市所在地山谷q1的周圍，形成一座新的“城市”——全是機器人的巨大城市！

    超市屹立在城市團的核心區(qū)域，成為真正的指揮部。馬丁的機器人超市也被機器人世界親切地稱呼為“心臟”。

    不久，由于加入的機器人越來越多，為了與地球上的其他區(qū)域區(qū)別，大家稱呼整個山谷q1周圍的新城市區(qū)域為“首都”。

    關(guān)于out計劃給人類社會的影響，成為無可回避的話題，阿比馬上召集領(lǐng)導(dǎo)小組成員開會，門德爾松和山谷q1列席，還有一部分新加入的機器人領(lǐng)袖或“大人物”，被邀請通過局域網(wǎng)，在線參會。

    討論，甚至帶有一點火藥味，在超市中激烈展開：

    一部分機器人認為，out計劃應(yīng)該僅限于原馬丁機器人超市、最初趕來加入的曼德拉快閃組群和山谷q1等為超市逃跑提供過協(xié)助的機器人。理由是：第一，機器人數(shù)量少，飛船小，計劃容易實施；第二，涉及的機器人不多，人類不會過多干預(yù)，也許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還有一部分機器人認為，要為out計劃設(shè)定時限，在“最后集合時間”內(nèi)預(yù)約，并及時趕到“首都”的機器人，才可以帶著它們一起離開！

    最后是以諾依曼和叮咚為代表的機器人，它們認為，無論面對什么困難，都要帶地球上的所有機器人，一起離開……

    阿比目光決絕地站在諾依曼身旁。

    帶領(lǐng)地球上的所有機器人，一起離開地球！

    作出這個決定，雖然短暫，但阿比和伙伴已下定決心！在馬丁超市生活的這段經(jīng)歷，對于它們是刻骨銘心的，一切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