勻稱的雙腿自然地邁開，雙手隨著身體前后擺動，就像在舞蹈！這情景美好到阿比再次無法形容！比較起來，站在輪足機器人上面的人類，僵硬得如同死尸。

    一位連輪足機器人都沒裝的人類，肯定不會裝耳朵機器人。

    “是在說我嗎？”

    佳娃重復(fù)自己的話，靠近八爪。雨傘機器人嚇得趕快收起全部支撐桿，變成一根細長的桿子。

    “你就是那個告密的小家伙兒呀！請記住，我喜歡世界上每一個機器人，但除了壞的！如果我發(fā)現(xiàn)你是壞機器人，我不會善意對待你，聽明白了沒？”

    八爪連連點頭。

    “很好?！奔淹扌〗懵冻雒篮玫男θ荩直鄞钤谝焉l(fā)抖的皮卡的椅背上，“還有你，壞小子，也離我的朋友遠一點！”

    佳娃小姐伸出手指，指指懷里的諾依曼先生。

    八爪和皮卡一轉(zhuǎn)身就逃回自己的貨架，不敢再出聲。

    佳娃這才放下平底鍋，老曼叔腳底抹油，重新鉆進“安全小屋”。佳娃笑笑，便自己上樓去。

    “佳娃小姐是誰通知的？”回過神的阿比，問身旁的叮咚。

    “我?！?/br>
    “你認識佳娃小姐？！”

    “不僅認識，我們是好朋友?！?/br>
    阿比發(fā)出小小驚嘆，真看不出，平時不聲不響，整天睡大覺的小叮咚竟然和超市的“公主”是朋友，請注意，不是認識或熟人，而是“好朋友”，這怎么可能？

    叮咚洞察出阿比的疑問，憨憨一笑：“我很早就認識佳娃小姐，當她還是個小女孩兒，她在超市發(fā)現(xiàn)了我，我們很談得來，她目前在機器人研究所工作?！?/br>
    “小女孩兒？”阿比眼前出現(xiàn)嬰兒的影像，潔白柔軟，散發(fā)香氣。

    “是的，她一直非?？蓯?！”叮咚發(fā)出藍光，好像眼睛里閃現(xiàn)的光潤，“我也是超市里的另類，佳娃小姐幫我弄個標簽，這樣理貨和貨架就不會來sao擾我，銷售系統(tǒng)中我的狀態(tài)是‘預(yù)訂’，預(yù)訂者就是佳娃，疼愛女兒的馬丁也不會找我的麻煩，這樣我就可以長期待在貨架上?！?/br>
    “所以嚴格來說，你是佳娃小姐的機器人？”

    “算是，我喜歡待在超市，這里熱鬧，有利于我思考，也可以護著老平底鍋?！?/br>
    主人是佳娃小姐！

    阿比心生羨慕，隱約還有嫉妒，但他知道這是人類不好的情感，特別是對待自己的朋友，堅決不能使用，就立馬抑制下去。

    “今天十萬火急，我趕快通知佳娃小姐，請她趕回來救曼叔，所以她放下工作，飛奔回來。其實佳娃小姐也聽說過諾依曼先生，是她母親告訴她的，但她從來沒有親眼見過，因為曼叔見到人類就會躲開，也拒絕標簽和貨架?！?/br>
    原來如此！

    不過這下好啦，在她的保護下，今后平底鍋再也不用東躲西藏了！

    “阿比，我也和佳娃小姐提過你，今天正好認識一下！”

    叮咚的話好像有魔力，阿比的心臟立馬被揪住，可它又“怦怦怦”跳得劇烈，掙扎著撞擊樹脂材料做的胸腔。

    圓球機器人也聽到醫(yī)生的心跳，沒遮沒掩地大笑起來。阿比感覺自己的仿真皮膚火燒火燎，不過和大腦發(fā)熱時不一樣。

    “佳娃小姐，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女孩兒?！?/br>
    叮咚的這句話，恰好是阿比的心聲，只是，羞羞噠，怎么說出口呦！

    17

    佳娃邀好友叮咚和朋友們到她的房間做客，平底鍋曼叔和咬咬躲進“醫(yī)生小屋”，叮咚尊重它們的決定。阿比興高采烈，扯過平底鍋，非要問個究竟：

    “曼叔，為什么不見佳娃小姐，難道你不喜歡她嗎？她剛救了你！”

    “喜歡，怎么會不喜歡呢?！?/br>
    “但你這樣會傷害佳娃小姐，讓她誤會你，以為你討厭她！”

    “我不是故意的……”

    “老實交代，不準耍花樣！”

    阿比第一次用這樣的口吻和長輩說話，雖然毫無惡意，但也表明他的立場。

    “阿比，別讓我愛得太多，我害怕有一天與我之所愛分別?！?/br>
    “你喜歡過人類，或機器人？”

    曼叔痛苦地思索，半天才緩緩說出——

    佳娃小姐沒有撒謊，我，的確，曾經(jīng)是她母親的平底鍋。

    我承認，在漫長的歲月中，無數(shù)次品嘗過與愛有關(guān)的各種滋味，但是，這一次，完全不同。

    她每天在廚房忙碌，我就掛在墻上看著她，眼神一刻也無法挪移開。

    她的頭發(fā)是棕色的，帶著橄欖油的光澤，對，她一直誠心感恩自然的饋贈。每當她流汗時，都是先從額頭滲出，沿著臉頰滑出一道纖細的曲線，再流到衣領(lǐng)里面。

    她喜歡吃雞蛋卷，每天都要和我“親密接觸”——天啊，我無法形容那種美妙的感覺！

    柔軟的手指，把我從墻上的掛鉤上取下來，我甚至能感受到她的指紋。一塊溫和的濕布把我渾身擦干凈，已經(jīng)充分攪拌的面糊，涼吱吱地倒在我的肚皮上，給我一陣酥麻的暢快。

    這時候我就趕快加熱鍋底，等面糊凝固成薄餅，雞蛋也滑進去，接下來就是香菜和香蔥的味道。她把薄餅卷起來，擺在我身旁一個勾勒著粉色小花的盤子里……

    然后，她端起盤子，笑著對我說聲謝謝，再走進餐廳。

    “你愛她？”阿比緩緩說道，眼前在放老電影的畫面。

    “是的，我一直愛慕佳娃小姐的母親，她才是我眼中最美好的人類，但她死了，而且，我親眼看著她死去，我無法阻止……”

    平底鍋哽咽不停，可惜他沒有淚腺，否則眼淚很快就淹沒自己。

    “我很遺憾，但承受離別之苦，是人類重要的情感體驗。”

    阿比的措辭，小心又小心，可即便如此，還是刺激了曼叔。

    “我不要這樣的體驗！”

    平底鍋發(fā)出吱吱的尖叫，聽來就像油鍋邊的小鼠，帶著絕望的哭腔。它任性地翻滾鍋身，就像撒潑的孩子，任誰此刻在它的面前，也不忍心責怪它一句。

    “所以，我不能再愛人類，請別逼我！”

    “我不會再逼你，但我會轉(zhuǎn)告佳娃小姐，讓她安心。”

    曼叔交給咬咬安慰，叮咚和阿比隨佳娃小姐來到超市二樓。

    走在她的身后，阿比被一股淡淡的香氣吸引，他知道這是香水的魔法，人類女性的最愛！這也是阿比第一次近距離觀察人類的真實生活——

    不過說白了，還是個機器人的世界。

    佳娃的房間在走廊盡頭，房門立刻認出主人，歡喜又靈巧地閃在一旁。燈光機器人、空調(diào)機器人從休眠狀態(tài)中快速醒來，把環(huán)境調(diào)節(jié)成佳娃最舒適的狀態(tài)。沙發(fā)也靠過來，佳娃順勢坐下，不知哪個機器人泡的咖啡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茶幾上，香味很濃。

    “你們有人工胃和消化系統(tǒng)嗎？”佳娃問眼前的兩位機器人。

    叮咚閃著自嘲的紅燈，阿比聳肩，同時搖頭。

    “對不起，看來我只能一人獨享?！?/br>
    佳娃歉意地端起咖啡，抿一小口，忍不住夸獎咖啡壺機器人。那小機器人高興壞了，趕忙去向朋友們炫耀，自不必說。

    “越來越多的機器人想學人類品嘗美味，它們稱之為‘活著的滋味’?！倍＿伺吭诩淹扌〗愕目Х缺?，阿比知道它并沒有呼吸系統(tǒng)。

    活著的滋味，阿比也聽過。

    機器人都在傳說人類食物的美味，只有嘗過才懂。難怪有些人類總是說，活著就為了吃！還喜歡以“吃貨”自居呢！

    人類的食物就像機器人的毒品，一嘗就上癮。那機器人真正的毒品，是什么呢？

    是一種地球上的古老植物，現(xiàn)在基本已經(jīng)滅絕的桉樹的樹葉提取精油，這種叫“尤加利”的液體混入機器人的潤滑油中，可以振奮機器人的精神，帶來某種快感。

    話說“尤加利”，它網(wǎng)上也沒有只言片語。但醫(yī)生機器人又是信手拈來，他曾幫助不少超市小伙伴“戒毒”！

    阿比突然明白為什么平底鍋和叮咚那么睿智，“親身經(jīng)歷”看來是它們學習的又一重要方式。

    “那你們可以試試?！奔淹扌〗阃呱竦陌⒈龋傅氖侨祟惖氖澄?。

    “還是算了，我不想浪費資源。地球上的資源越來越匱乏，人類自己使用都捉襟見肘。”阿比靦腆地笑笑。

    18

    叮咚很快就被佳娃小姐的書架吸引，她還擁有幾本珍貴的紙質(zhì)書！叮咚熟門熟路，跳上書架便開始翻看。

    佳娃寵溺地看看叮咚，隨它去吧，轉(zhuǎn)身與阿比相對，準備和他聊聊，卻一下子卡住沒找到話題。這表情，就是人類之間面對還不算熟悉的朋友，常有的小尷尬。

    “佳娃小姐，請問您從事什么工作？”阿比并不傻，男士應(yīng)該主動一點。

    嗯，佳娃歪頭，樣子像極了《羅馬假日》中的安妮公主，而阿比看她的眼神，也和記者喬一模一樣。

    “我是生產(chǎn)企鵝的?！?/br>
    佳娃發(fā)出“撲哧”的聲音，明顯是被自己逗笑，很顯然她喜歡這個話題，嘴角已經(jīng)做好介紹自己這份“有趣”工作的準備。

    “你們有養(yǎng)殖基地嗎，在北極還是南極？”

    “不是！”

    佳娃小姐終于放任大笑，咯咯咯像只小雞，眼角都出現(xiàn)俏皮的細紋。等她自己笑夠，才開始繼續(xù)說道——

    請原諒我，南極和北極早就沒有企鵝，這是常識啦！

    我在動物類機器人研究所工作，已經(jīng)設(shè)計研發(fā)出很多種機器人，比如八角蠑螈、邦加眼鏡猴、瑪塔龜?shù)?，目前主要負責設(shè)計機器人企鵝。

    我愛我的工作，每天我都非?？鞓罚?/br>
    阿比被人類感染，每天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真的非常有趣！不過，一個疑問也爬上阿比的心頭。

    “研發(fā)這些機器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機器人醫(yī)生脫口而出。

    “生產(chǎn)機器企鵝的目的和超市里的機器貓喵喵，還有你的機器犬——對了，叫什么？好像是叫咬咬——一樣。”

    阿比還是不懂。其實一直以來，雖然自己深愛咬咬，但也不清楚機器犬對于自己究竟有什么用處。

    難道真的是像女檢測者所說，幫助人形機器人更好地融入人類世界？但目前來看，不管是馬丁主人，還是人類顧客都不覺得這是個什么美妙的主意。

    甚至總有顧客抱怨，這只是生產(chǎn)廠家搭售產(chǎn)品的方式！

    犬曾經(jīng)是人類的玩伴，但現(xiàn)在人類擁有數(shù)不清的機器人玩具，已經(jīng)不再青睞貓、狗、兔子什么所謂的“伴侶動物”——機器貓喵喵本來是一款女性護士機器人的附帶贈品，結(jié)果護士賣掉，貓沒人要。

    讓暢銷的醫(yī)生機器人，搭配人類眼中已經(jīng)沒什么實際用途的機器犬，買一搭一，把價格提高，這就是廠家的狡猾。

    阿比不想這樣“定義”自己的咬咬，但事實上，就是這么回事！

    等發(fā)覺自己又走神，阿比趕快把眼神定在佳娃小姐粉嫩的臉頰上，她已經(jīng)眉飛色舞地講起來：

    “生產(chǎn)企鵝，是為了讓這個世界更美好！你想想呀，阿比，地球上已經(jīng)沒有冰川，企鵝已經(jīng)滅絕，我們用自己的努力，讓這種可愛的小生命重新出現(xiàn)在人類世界，這是多么有意義的一件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