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費食物，萬萬不該，麟可家可沒這樣的壞習慣，但今天情況特殊，姑且原諒他一次吧！

    路上開車，麟可不能集中注意力，只覺得自己的rou體和精神已經(jīng)感情破裂，隨時準備離婚。今天是周五，雖然睜開眼睛，窗外就是小雨綿綿，但早高峰的 s 市依舊熱鬧，尤其是出城方向。

    亞克力和女搭檔在節(jié)目中不停地插播路況、片花，再加上廣告和客戶花錢買的口播資訊，一個半小時的節(jié)目被剁得零零碎碎的。亞克力明顯在盡量把控全局，這女主播的聲音神似青辣椒，卻多了一點雜質。她是麟可學妹，來頻道也有 4 年，彼此沒有深交。

    這次，麟可徹底關上車載收音機，腦袋先“嗡”一下，整個世界便安靜下來。

    青辣椒上午 10 點走進辦公區(qū)，往椅子上閑適地一攤，甩甩剛剪的短發(fā)，只見男搭檔在椅子里打盹，便拍拍他的肩膀。

    “大白天睡覺，小心被老板們抓?。　?/br>
    “我是主持午夜節(jié)目的，現(xiàn)在補個覺不犯法吧？”麟可不肯睜眼，劉海兒趴在腦門上，發(fā)型就像一座茅草屋。

    “對呀！”青辣椒反應過來，“你這位有為青年，不在家睡覺，到臺里來干嗎？”

    “我來看戲。”麟可繼續(xù)耷拉著眼皮。

    “看什么戲？”美女主播把腦袋湊過來，帶著理發(fā)店特有的香味。

    “看你演的戲，女主角。”

    “吃錯藥了，一大早就陰陽怪氣?！鼻嗬苯粪僮?，聽不明白男搭檔的意思。

    麟可背對著她，沒好氣地：“嫌我陰陽怪氣，我當然不行，比不上你的男主角，你們繼續(xù)演唄！”

    “我和誰演戲啦？”青辣椒很是委屈，聽出麟可有所指代，“有名有姓地說出來！”

    “亞克力，崔亞克力?！摈肟珊苤苯?。

    哦！青辣椒恍然大悟，忍不住笑出聲來，這樣也能被你看到呀！ 我也服了你，可以去做偵探。

    “我可不想看，我還怕眼睛里長蛆呢！”麟可越說越難聽，好在青辣椒沒生氣。

    “看來，我得澄清一下。”

    青辣椒說話時，紅辣椒走進來，見沒人搭理她倒也無所謂，椅子上坐定，滑過來聽兩人說話。

    青辣椒用手指把短發(fā)理順，生怕頭發(fā)絲干擾到自己的表述：“剛才走上五樓，我先去洗手間，一出門就遇到下節(jié)目的亞克力。兩人臉對臉，不能不打招呼，而且他那么客氣，就隨便聊幾句……”

    “隨便聊聊，他就能摸你頭發(fā)！”

    紅辣椒懷抱自己的背包，也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拔业念^發(fā)上沾了紙巾，他就好心幫我拿下來……”

    邏輯是通的，青辣椒也不像說謊的樣子，麟可無言以對。剛才的一幕，自己確實不是滋味。與青紅辣椒相處，常常忘記身在職場，就像自家兄弟姐妹，總是放縱自己的任性，不免太過孩子氣。

    可麟可還沒張口，紅辣椒卻突然插話，對象是青辣椒：“這就是你的不對，咱們早就說好了，盡量不搭理亞克力，你還讓他摸頭發(fā)。”

    “我不是故意的，是他主動摸我……”青辣椒急了。

    “起碼我不會讓他摸?！?/br>
    紅辣椒把細長的小腿伸出來，今天沒穿平日里標配的rou色絲襪， “我不會讓他誤認為自己在這里已經(jīng)站穩(wěn)腳跟，甚至很受歡迎！”

    “別把自己說得那么純潔，都在一個頻道，你難道就沒理過他？！”

    “除了上節(jié)目，那是不得已的工作，我沒有主動和他說過一次話?！?nbsp;紅辣椒帶著極其高傲的神態(tài)，“還記得麟可是怎么和小影兒鬧翻的嗎？說到底是為了給你出頭！小影兒作為實習生總是懟你，還跑去找岷江告你黑狀，麟可才把她退給頻道。你討厭的人，麟可不惜得罪她，也要維護你?？伤憛挼娜耍銋s還搭理！”

    青辣椒聽這話徹底拉下臉來，轉過椅子正對著女搭檔，逼問道： “亞克力總是客氣地和我們打招呼，如果你和他面對面，難道就能視而不見？而且……”

    “而且，他還是崔臺的侄子吧？”紅辣椒搶白，“你想到電視那邊當主持人不是一天兩天，話說你偷偷去面試的結果出來沒？怎么，對方還是沒要你？”

    扯上電視和面試，徹底惹惱電臺“一姐”或“二姐”的青辣椒， 她騰地站起來，不顧周圍人的目光，對著“jiejie”中的另一位大吵大嚷起來：

    “你知道什么？！是我主動去面試的嗎？是對方要我去試試，說了好幾次！”

    “他們也要我去，我就沒你那么主動?！奔t辣椒不惜把戰(zhàn)火升級，看來前兩天在節(jié)目中互懟的情景又要出現(xiàn)。

    “你的意思，是你不稀罕，才找的我嗎？” “那你覺得呢，還有其他可能嗎？”

    青辣椒的臉已經(jīng)變成藍色，放在辦公桌上的手指抖動著。麟可意識到，壞菜啦，紅辣椒的話太傷人，同事之間破底線啦！

    青紅辣椒雖然關系極好，但同行是冤家，競爭關系還是存在，更何況經(jīng)常有一些好事之徒挑撥離間，故意把兩人放在一起比較，就希望看她們斗得鼻青臉腫。

    麟可趕忙把自己那點“小心眼”丟掉，這幾天他的心情糟透了，又沒休息好，才把青辣椒當成發(fā)泄的對象。今早的事情確實是他故意找茬，眼前的當務之急是安撫兩位已經(jīng)變成火藥桶的“辣椒”——

    “都怪我，心情不好，你們倆別這樣！” “請讓開！”

    青辣椒一撥弄，把麟可的手推開，滿臉悵然道：

    “這段時間我重讀《紅樓夢》，正好看到后四十回，我們現(xiàn)在的樣子，正應了‘冤冤相報自非輕，分離聚合皆前定’。我曾經(jīng)以為我們?nèi)耸乾F(xiàn)代職場的異類，互相扶持、毫無嫌隙地走過七年時光，成為一生難得的好朋友！但是……”

    “但是，最終還是免不了‘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吧？”紅辣椒又接話，“收起你這套膚淺的煽情吧，你這個人啊，最大的缺點就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我們不會再上當?！?/br>
    紅辣椒一波又一波的重擊，讓青辣椒無法招架，麟可只能干著急。幾秒后，青辣椒擦擦眼淚：

    “我謝謝你，告訴我你對我的真實看法，這樣我就不會再把你當成好朋友。如果你是 7 年前告訴我就更好了，我就不會浪費這么多真摯的感情?！?/br>
    “我也一樣，其實從你對麟可表白的那刻起，我就沒把你再當朋友?！?/br>
    “你說我膚淺，那我也告訴你，我一直覺得你賤，明知道麟可和我見過我父母，我們在一起是早晚的，你還是橫插一杠子！”

    “你們早晚在一起？別做夢，等下輩子吧！”

    麟可聞言就快暈倒，我的天，原來兩位姑娘兒吵架還是因為自己！ “那成！”青辣椒用手指拼命揩著眼淚，“話說到這份兒上，大家在一起也沒法再主持節(jié)目，我們就從今天起分道揚鑣，等下各自去找總監(jiān)，散伙兒！”

    “散就散！”

    紅辣椒重新坐回椅子里，抓起桌上的咖啡杯，狠狠砸在地板上……

    2

    周圍看客們各懷心事，沒人說話，手指卻都在忙不停，到處通風報信。

    這群每天和麟可一起工作，結伴兒上廁所，表面上稱兄道弟的同事，只要遇到屁大點兒的事，幸災樂禍的占 80%——不過這是職場的平均水平，并不是說這里的人就特別陰險。

    換位思考也可以理解，誰讓全臺的好事都讓這三位占盡，這么多個漲停板兒，也得瀉瀉火，這才符合事物發(fā)展的規(guī)律嘛！

    在“雙椒奪麟”發(fā)生幾分鐘后，女總監(jiān)給麟可來電，“請”他五分鐘后“蒞臨”總監(jiān)辦公室。

    “怎么回事？”

    女總監(jiān)應該是從外面才回來，包還放在桌上，臉色難看，開門見山：

    “想不想干，不想干說話，兩條腿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人有的是，多少人等著排隊主持晚高峰！你們要滾蛋都明說，趕緊主動讓位置出來，我也不用為了保住三個小王八犢子的飯碗，費盡心思！”

    “今天的事兒，有誤會……”麟可不敢坐沙發(fā)，站在最靠近門的位置。

    “沒有誤會，是態(tài)度問題！”女總監(jiān)直截了當，“你們都是給慣的，臺里捧你們，聽眾寵你們，我護著你們，結果你們蹬鼻子上臉！”

    這工夫，岷江走進女總監(jiān)的辦公室，腋下還夾個本子，看樣子也是被叫過來的。接著，青紅辣椒魚貫而入，她們已經(jīng)在門口杵半天了。除了岷江在沙發(fā)坐下，《辣椒家族開心派》的主持“天團”，低著腦袋一水兒地站著。

    女總監(jiān)見人齊了，示意門邊的麟可把門關上，開始訓話： 該說道說道了，不然你們?nèi)齻€，很危險——

    先是我們“著名的”，我看是“豬名的”首席主持人麟可先生，您老這段時間可不在狀態(tài)呀！去趟歐洲，應該帶點學問和藝術細菌回來，可你呢，帶回一身病菌，成天半死不活的！

    你主持的四期新節(jié)目我都洗耳恭聽了，想聽聽評價嗎？ 就是一坨屎！

    屎都比它強，屎并不可恥的，不要歧視它們，可以做肥料的。

    聽著老板接地氣的塑料普通話，青辣椒忍不住“撲哧”笑出來， 岷江也拿著本子，掩住嘴部，從他的眼尾紋看出來，他也在笑。

    “你的節(jié)目，沒有一絲一毫的誠意，開場就胡謅八扯，這個尬呀， 我難受得想鉆地縫，甚至想把耳朵堵?。∫黄恼乱材畈豁?，磕磕巴巴，不停吃螺絲，明顯沒有做任何準備！你是不是把聽眾都當成二百五，他們都是傻子，不知道你在糊弄他們？！”

    麟可想解釋，被岷江的眼神制止。

    “按照規(guī)定，主持人要提前 20 分鐘到直播機房。我這個人好說話，平時沒要求那么嚴。我特意查了你這幾天的大門刷臉記錄，果然啊，每天你都是踉踉蹌蹌才趕上節(jié)目，昨晚你甚至差一點就開天窗， 如果不是導播機靈，我看你怎么死！”

    女總監(jiān)索性站起來，走到麟可身邊，用手指捅著他的肩膀，也不知道是不是借機揩油，但嘴里還是批評的語氣，“你還是勞模、先進呢，我看給你頒獎的人都是瞎子、傻子！”

    麟可吐吐舌頭，沒有更好的表情應對老板的指責。

    “從您老主持午夜節(jié)目以來，收聽率持續(xù)下滑，甚至還不如我們原來播相聲集錦！本來希望你來幫忙拉動收聽率，看來真是偷米不成，反被盜走一只雞！”

    這下子，青紅辣椒笑成一團，岷江也把本子拿開，露出迷人的魚尾紋，麟可弄個大紅臉，不過，辦公室的氣氛卻一下子放松下來。

    “你們倆別笑，正要批你們呢！”

    女總監(jiān)在地上踱一圈，回到青紅辣椒身邊，先扯扯紅辣椒的裙子， 再瞥一眼青辣椒的鞋子。

    “都是名牌，不錯呀！”

    青紅辣椒也不敢吱聲，臉上卻還笑嘻嘻的。

    “怎么不打架？我這里寬敞，現(xiàn)在打，全武行，我還可以幫你們收門票?！?/br>
    “那怎么行，我們錯了。”事不宜遲，青辣椒趕快賠禮?！熬椭厘e了？”女總監(jiān)明顯不相信，“麟可還在這兒呢，你們決定好怎么分嗎？大卸八塊，每人四塊？還是你要上半截，她要下半截？”

    “我們都不要，就是好玩……”青辣椒還接話。

    女總監(jiān)恨鐵不成鋼，拿桌上的計算器發(fā)泄，用力一砸，為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伴奏：

    你們?nèi)齻€小王八蛋，還是專業(yè)主持人呢，請問你們的“專業(yè)性” 體現(xiàn)在哪里？！

    面對話筒時，你們就不應該有個人情緒，更不能是真實的你們！ 你們那點三角戀的爛事，給我拿到直播間表演，已經(jīng)淪為全天下的笑柄！你們不看網(wǎng)上新聞的嗎？你們不知道網(wǎng)友怎么評論你們，怎么評論我們這個頻道嗎？！

    三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

    這件事，臺里確實不了了之，給的是誰的面子？是我的面子，全世界都知道你們是我向臺里拍胸脯力薦的！活生生把 d 罩杯拍成 a 罩杯！當時你們狗屁不是，一群小年輕，就想主持晚高峰？！我呸！

    這幾年我任由你們折騰，像親弟弟、親meimei一樣護著，但我的面子夠用幾次？你們再捅出大婁子，上面把我和岷總一起擼了，大家集體回家過年！

    記住，每個人的光環(huán)，都不是與生俱來的，是這個平臺給你們的！ 是無數(shù)廣播電臺的老前輩，兢兢業(yè)業(yè)、恪盡職守所筑造的牢固基礎， 是他們的人格魅力和平臺的公信力一起造就的！

    你們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離開這個平臺，你們算個毛線！

    雖然說到罩杯時大家忍不住又笑，但女總監(jiān)把話全部說完時，主持人們終于回歸嚴肅，岷江也皺起眉頭。

    “岷總，你的人，帶回去慢慢教育?！迸偙O(jiān)指著兩位面有愧色的女主持人，也不知道是真慚愧，還是假的，“去和你們‘老大’談心，談明白了，今晚上節(jié)目，談不攏，今晚我替你們直播！麟可，先留下?！?/br>
    幾人分散，女總監(jiān)指指沙發(fā)，麟可坐下，臀部還是只沾一個邊兒?！芭笥?，聯(lián)系上沒？”

    麟可搖頭，用手指揉捏著硅膠做的哥斯拉怪獸手機殼。

    “攪進這種麻煩事兒，你不能自亂陣腳，聽見沒？”女總監(jiān)壓低聲音。

    麟可還在擺弄哥斯拉，想起自己送給小瑾的蘋果手機，手機殼是魔斯拉?？上¤J為那個“蛾子”死難看，立馬換上粉色桃心。

    “王子昂辦事真差勁兒，我對他極度失望！”女總監(jiān)聲音更小。 可是，魔斯拉和哥斯拉的愛，是忠貞不渝的。麟可走神，覺得手上的小怪獸越發(fā)呆萌可愛。

    “中午吃飯時，我們和王總商量一下，看下一步怎么走……”

    “嗯。”麟可知道必須得答應一聲。

    “《七日》別播了，不管警方怎么說，我們自己要叫停！”女總監(jiān)快速撥弄著手指，讓人看起來加倍煩躁。

    “為什么？”麟可把哥斯拉握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