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高峰解釋，女兒蔡行蕓讀大學(xué)了，硬是不愿意來參加婚禮，女孩兒家心思多，請夫人不要介意，等搬回蔡家，人自然就見到了。父親去世多年了，只剩老母親住在湖對面的別墅里，行動不便有專人看護，一切都好，也不要去看了。

    “孩子不回來就算了，母親還是要見見吧？”

    蔡高峰摟著亦如的肩膀，日子長著呢，還是以后再去吧……

    雨前悶熱的中午，亦如靠在沙發(fā)上看書，傭人王姐和李姐收拾好房間便去超市買東西，司機和蔡高峰也出去了。

    迷迷糊糊亦如睡著了，不久開始做夢，夢里有只手卡住了脖子， 越來越缺氧，猛地驚醒，才發(fā)現(xiàn)這不是夢！

    一個長著一雙鷹眼、五官糾結(jié)的老太太正欠著屁股坐在輪椅里， 用顫抖的手死死地掐住自己的脖子！

    “你是誰？”老太太用詭異的聲音問。

    “我是亦如！”亦如擺脫了她的手。

    亦如？老太太的目光渙散了，頓時失去了攻擊性，自言自語道， 亦如是誰？

    “是蔡高峰的新夫人?！币嗳缫鸦謴?fù)平靜，警覺地緊盯對方反應(yīng)?！拔覂鹤拥男路蛉?？”

    原來這是蔡高峰的mama，亦如也終于明白他為什么不讓兩人相見，看來老人家精神有問題，而且還有攻擊性。

    亦如慢慢挪動身體，想從沙發(fā)上站起來，老太太大喊一聲：“你不是亦如，你不是亦如！”一把又將亦如按倒。

    亦如這個疼呀！只好拼命甩開她的胳膊，光著腳跳到地板上。老太太坐在輪椅里，噏動著嘴唇，還在念叨呢——

    “亦如，你不是亦如，亦如早死了……”

    隨即她又咧開嘴大哭起來，掙扎著從輪椅上再次撲向亦如，緊抱住她的腿：“神仙啊，原來是您??！我沒做壞事，我沒造孽啊，您可別吃我??！”

    亦如正不知如何是好，看護小張跑了進來，趕忙扶起跌坐在地上的老太太，連聲給夫人陪不是：

    “沈小姐，實在對不起，老太太吵著要吃甘蔗，我看她躺在床上睡著了就出去買，哪知道她跑到這里來了！”

    亦如安慰，算了，你不要自責(zé)，快帶她回去吧！

    但老太太雙手合十緊盯亦如，嘴里念叨有聲，亦如幫著小張把她硬塞進輪椅，推著走開了。

    神仙？

    這個瘋老太婆竟然叫自己神仙，亦如好笑又好氣。

    蔡高峰還是知道了此事，把小張臭罵一頓，又反復(fù)囑咐一定要看好老太太，絕對不許再出意外，一邊摟著亦如上下查看。

    “現(xiàn)在你知道我為什么不讓你見她了吧？”

    蔡高峰擺出可憐的姿態(tài)，卻暗下決心，母親的秘密，自己還是不要告訴亦如為妙。

    8

    上市計劃把蔡高峰搞得焦頭爛額。

    “說白了，關(guān)鍵時候拼的就是人才！”蔡高峰把財務(wù)報表往桌上狠狠一砸，文件夾稀里嘩啦地散了，文件掉了一地。

    亦如把一杯普洱茶放在桌上，拾起報表，遞還給秘書，給了個眼神叫他出去。

    “還是個家族小企業(yè)的做派！我抓緊了，內(nèi)部說僵化，事無巨細我一言堂；我放松了，下面的人又背著我搞名堂。我也想請職業(yè)經(jīng)理人管理公司，自己好好休息，可是找到合適的人真不容易！”

    “其實，這是每個企業(yè)發(fā)展過程中都會遇到的問題?！币嗳缛缟徎▽氉系南勺佣俗?，對面聽蔡高峰大吐苦水，“關(guān)鍵的問題是，首先要有一套完備的授權(quán)制度，哪些權(quán)力你必須抓在手上，哪些權(quán)力放給高管、中管和普通干部，甚至是基層員工。授權(quán)是雙刃劍，既可以管控企業(yè)發(fā)展，又可以激勵員工積極性，還能簡化審批流程，提高效率。”

    蔡高峰認同，言之有理。

    “我待在家里有一段時間了，想做點事情?！?/br>
    “可以呀！你想做什么，開個會所，好不好？”蔡高峰強打起精神， 望著美麗的夫人。

    “我想到蔡氏工作?！币嗳绾苤苯?。

    這？蔡高峰不自然地笑笑，不好吧，寶貝兒，蔡氏的工作不適合你。

    “怎么會不適合呢？蔡氏有那么多崗位，而且你不記得了嗎，我是化學(xué)博士，蔡氏生物非常適合我施展才華?！?/br>
    這樣一提醒蔡高峰也想起來，白舸流當(dāng)時的確是介紹亦如來蔡氏工作的。

    但是呢？

    有些話蔡高峰講不出口——如果亦如沒有嫁給自己，到蔡氏工作當(dāng)然歡迎，但如今她是自己的妻子，倒要慎重考慮。女兒蔡行蕓今年大三，畢業(yè)之后就會回到蔡氏，那時候后母和繼女都在蔡氏，肯定要出問題。

    蔡高峰可沒心情處理這些后院糾紛，自己這么大的家業(yè)，只有一個女兒繼承，她又不懂事，這可是蔡高峰最大的心病。為什么執(zhí)意要娶如花似玉的亦如，蔡高峰的本意可是讓她生兒子的！

    想到這里，蔡高峰摟住亦如，不急，你這輩子已經(jīng)衣食無憂，我不用你賺錢，蔡氏的工作很累，我舍不得你辛苦，還是床上辛苦一下， 哈哈，咱們先開展造人計劃好一點。

    說完又扯亦如進臥室。

    9

    《菲城日報》給蔡高峰做了一個專訪。正處在事業(yè)、愛情頂點的蔡高峰意氣風(fēng)發(fā)，像極了人生大贏家。

    談到自己的過去，蔡高峰無限感慨，自己是苦孩子出身，父母都是普通的漁民，小時候家里真窮呀！

    那時候，幾里外的叔叔家擺酒，父母給了他一口盛滿雞湯的鍋子讓他端去隨禮，臨出門囑咐，不能灑了更不準偷喝。一路上，男孩兒細心端著，一滴都沒有灑出來。雞湯的香味煎熬著瘦弱的孩子，可他就是忍住了，沒有偷喝一口。

    到了叔叔家，嬸嬸發(fā)現(xiàn)嫂子太粗心了，端來的是一鍋只有一點油花的刷鍋水。叔叔要倒掉，蔡高峰又原封不動地端了回去。到了家， 放下鍋子，才趴在旁邊輕輕喝了一口。

    那確實是雞湯，只是淡了一些，rou雖不多卻藏在鍋底。就是這鍋雞湯，蔡高峰至今仍在回味，也暗自發(fā)誓，這一輩子一定要過上好日子，讓自己的家人喝上香濃的雞湯。

    “我是個有名的大孝子”，蔡高峰抹了下眼淚，一邊繼續(xù)講述著：改革的春風(fēng)為邊陲漁村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短短幾年這里就成為國家經(jīng)濟發(fā)展的前沿。親戚陸續(xù)做生意或搞養(yǎng)殖，一棟棟洋房別墅拔地而起，摩托車、汽車越來越多，可自家父親還是守著漁船，不是他不想發(fā)財，是沒有門路。

    征地后，開發(fā)商給蔡家補償了 100 萬元。面對飛來巨款，老實巴交的父母把處置權(quán)完全交給了獨子。在城區(qū)買了一套商品房安頓好老人，剩下的錢蔡高峰和做過買賣的堂哥辦起一個小藥廠。就是順應(yīng)了改革開放的政策，把握住了人生的機遇，蔡高峰逐漸完成原始積累， 與企業(yè)一起成長。

    蔡高峰評價自己的格局，格是命格、品格，局是成就、局面。任何人的成功都不是偶然的，是由性格決定，命格里寫著的。

    蔡高峰認為自己的格局就是堅持，認準的方向，永遠都不能放棄！

    《菲城日報》自稱“青云”的女記者藝術(shù)性地打斷蔡高峰的侃侃而談，引入下一個話題——

    “蔡氏生物在籌劃上市，您覺得最大的障礙是什么？” 蔡高峰不假思索：“蔡氏沒有障礙?！?/br>
    “是嗎？”青云笑道，“近幾年蔡氏生物負面新聞不斷，雖然媒體報道不多，但坊間已是滿城皆知，蔡總您愿意一一澄清嗎？”

    秘書聽聞此話，趕快示意青云：“這個問題可沒在清單之列。” 蔡高峰倒是不在意，這個問題問得好，這幾年，蔡氏的快速發(fā)展

    伴生了一些不和諧的音符，完全是出于嫉妒，我本人也蒙受了天大的冤屈，問題的根源在于外界對蔡氏缺乏必要了解，澄清這些問題很有必要呀！

    你們做媒體的就應(yīng)該知道，這些負面為什么沒有報道出來，因為完全是胡說八道，誹謗中傷嘛！

    青云抿唇一笑，蔡總這句有失偏頗，負面報道都被壓下，只能說蔡氏政府關(guān)系好，媒體公關(guān)能力強。

    這么直接的反駁令蔡高峰不快，看亦如在場，也只能壓住上升的火氣，另挑話題——蔡氏首先是一家有高度責(zé)任心的高科技企業(yè)，多年來，我們致力于慈善和公益事業(yè)……

    “現(xiàn)在不是廣告時間，蔡氏宣稱是高科技生物制藥公司，外界傳聞卻是靠假冒和仿冒正規(guī)藥品發(fā)家的，這是原罪，您怎么看？”青云再次打斷蔡高峰。

    “無稽之談！”蔡高峰的臉色徹底陰沉。

    青云卻越戰(zhàn)越勇：“蔡氏也應(yīng)該是澄洲近海挖沙的幕后老板吧？

    多年來，蔡氏破壞了近海的生態(tài)系統(tǒng)，挖出來的海沙不經(jīng)水洗就賣給建筑工地，用這樣的海沙蓋起的房子相當(dāng)于得了癌癥的患者，說不準哪天就樓塌人亡……”

    “胡說八道！你有什么證據(jù)！”

    青云毫無懼色，窮追不舍：“其實蔡氏根本不要上市，現(xiàn)在上市最大的障礙應(yīng)該是如何做假賬吧？蔡氏這么多原罪，混亂的股權(quán)關(guān)系，見不得光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你蔡高峰并不懂生物工程，你是靠著征地款起家，賣假藥發(fā)家的， 掛羊頭賣狗rou，多年來拿了國家巨額的技術(shù)扶持資金，政府還白給了這么一大塊地。這兩年蔡氏虧損，一直靠挖沙補貼，吃到甜頭之后， 官商勾結(jié)參與近海開發(fā)，無非是想進一步壟斷海洋資源牟取暴利！

    而且最可恨的是，你打著所謂造福人類的幌子，秘密開展“d 計劃”，非法捕殺珍稀野生動物進行殘忍的試驗……

    蔡高峰已經(jīng)不再理睬青云，手指秘書，大聲訓(xùn)斥，送客！給我注意點，如果有人想在媒體上詆毀蔡氏，我一定不會放過她！一群小人物，我隨時碾死她！

    青云“啪”一下合上本子，收起錄音筆，毫不示弱地大聲說：“這個世界邪不壓正，主流媒體你們能壓住，但是網(wǎng)絡(luò)媒體你們堵不??！ 別把自己想得太厲害！”

    你搞人身威脅的這一套我不怕，現(xiàn)在是法治社會，你也就是有幾個臭錢，錢能解決一切嗎？我不怕死，你可以放馬過來！

    記者走后，蔡高峰還在發(fā)脾氣，亦如也不多話，只陪他靜坐?！耙嗳?，這些人為什么處處針對蔡氏，要置我于死地！”

    “蔡氏是否有需要反省的地方呢？”

    蔡高峰聽亦如這樣問，面色更加難看：“你不會和外人一樣，對蔡氏所做的一切存在誤解吧？”

    “是誤解嗎？” “你覺得呢？”

    “如果全世界的人都認為是錯的，是否我們也能反省一下呢？也許現(xiàn)在改變，再積極補救，一切還來得及呢？”

    蔡高峰聰明絕頂，立刻聽出亦如話里有話，就要發(fā)起脾氣，但壓了壓火氣，還是換上溫和的姿態(tài)：“親愛的，你是認為我做錯了嗎？咱們以后還是不談公司了，蔡氏是我的命，我在做一項偉大的事業(yè)， 這是我的夢想，你也是我的命……”

    好滴！

    亦如也旋即恢復(fù)歡快的模樣，其實你也是我的命，沒有你的那一天我也會消失，所以我們都好好保住這條命，好嗎？

    10

    針對蔡氏生物各種負面消息，署名“青云”的報道還是鋪天蓋地地在網(wǎng)上傳播開來，《菲城日報》也證實根本沒有筆名叫“青云”的記者，介紹信和記者證都是假的。

    蔡高峰狠罵了總裁辦管外宣的人，又親自去宣傳部打點，當(dāng)?shù)刂髁髅襟w的封口令很快就下來了，網(wǎng)上實在無法堵截住，蔡高峰也采納了亦如的建議，此時以靜制動，只等風(fēng)暴過去，不要再添加炒作的話題了。

    果然，幾日后塵埃落定，因為現(xiàn)在網(wǎng)上信息已經(jīng)爆炸，任何事件的熱度也只有三天。

    但這件事還是傷了蔡高峰的元氣，他生了一場病。亦如的建議起到了作用，蔡高峰還是決定讓亦如進蔡氏，掛了一個“戰(zhàn)略發(fā)展總監(jiān)” 的虛名，主要是幫著總裁辦協(xié)調(diào)外宣和公關(guān)。

    不過蔡高峰反復(fù)囑咐，別累壞了，別搶著做事，你現(xiàn)在的任務(wù)是趕快生孩子！

    亦如應(yīng)下。

    蔡高峰又忙著派人去暹羅請高僧求子，又請中醫(yī)調(diào)理，每天逼著亦如喝中藥。蔡高峰甚至連妻子的生理期都計算得妥妥的，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

    亦如領(lǐng)悟力極強，又生性親和大方，很快就熟悉了蔡氏事務(wù)，和董事高管甚至普通員工都有接觸。

    飲下午茶時亦如叫上了這群新朋友，眾人巴不得討好老板娘，連蔡氏生物董事梁革華也不請自來，還帶了一位女伴，芬妮。

    從蔡氏的業(yè)務(wù)聊起，不知誰挑起了話頭，一眾人聊起了男女“交易”。

    這個話題甚是有趣，大家都來了精神，你一言我一語扯起來。芬妮好像在這方面特別有心得，最后變成了她個人的演講——

    從遠古時代，人類活動的起點就是交換。男女“交易”的基礎(chǔ)，就是價碼。

    兩情相悅是為了交換愛和溫暖，如果不是，那彼此就要亮出籌碼， 男人有權(quán)錢，女人有才貌，以此作為交換的基礎(chǔ)。

    所以從古至今，男人什么錢都能欠，花酒錢不能欠，否則就是王八蛋。女人什么錢都能出，開房、打胎的錢不能出，否則就是二百五。

    因為這是交易呀，女人付出身體和精力取悅男人，應(yīng)該得到應(yīng)有的報酬。

    ……

    “我部分同意你的觀點?！币嗳缗e起咖啡杯和芬妮碰杯?！澳牟糠帜?？”

    “王八蛋和二百五那部分?！庇腥瞬逶挕?/br>
    眾人一起大笑，芬妮指指桌旁唯一的男性，梁革華，比劃了一個爬行的手勢，女人們都笑翻了?？蓱z的梁革華只好跟著傻笑，一邊笑一邊偷看亦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