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見面了，很不容易！”

    楊諾感慨，能看得出他很傷心，但還不至于哭天搶地。見兒子只是低著頭，眼睛盯著鞋尖頭兒，只得嘆氣，“兒子啊，我對不起你！” “從知道你要來國民大飯店，我?guī)缀跻挂故?，培?xùn)階段每天守

    在電視機前面看你的視頻，你爬新風(fēng)管道，你被電擊，我心疼至極！

    pinky 的父親和我在一個部門，是我多年的好朋友，所以我才哀求pinky，她冒著被處罰的危險夜里去給你提醒……

    “我其實舍不得你們！ “那是你出生的那年冬天，我下夜班騎自行車在路上走，突然眼前一黑，被人從后面打暈了，等我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在大海上，那是一艘晃晃蕩蕩的大船，滿滿一船人，我們到了一個海島，發(fā)現(xiàn)正在建一個酒店模樣的建筑物。

    “因為沒有船回去，我只好暫時住下，可我每天都在想你們，每分每秒都想逃回去。

    “接下來有人告訴我這里的一切，我也才知道，當初從背后打我的并不是國民大飯店的人，我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是國民大飯店救了我。

    “因為我是醫(yī)生，在國民大飯店有用武之處，考慮了一段時間決定留下。而且這個時候我碰到了你爺爺——”

    “我爺爺？”楊木終于開口，楊諾的眼睛閃現(xiàn)了欣喜。

    “對，你爺爺也在國民大飯店，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去世?！?/br>
    國民大飯店如此龐大的工程，除了軍隊之外，需要強大的技術(shù)和后勤。你爺爺就是最早的后勤保障人員，而你的太爺爺也在國民大飯店，他是位醫(yī)術(shù)高明的軍醫(yī)，也是 t 將軍的同鄉(xiāng)，是最早一批追隨 t 將軍到這里的開創(chuàng)者，專門負責(zé)給受傷的工人看病。他們死后，和所有國民大飯店死去的人一樣，掩埋在盾構(gòu)機挖掘的道路旁邊，沒有墳?zāi)埂?/br>
    “這個飯店是誰建的？” “就是當時軍方的最高指揮者 t將軍?！?/br>
    “這么多年你就一點兒逃跑的機會都沒有嗎？”楊木鼓起勇氣發(fā)問，這個問題是他的心結(jié)，潛臺詞是，“爸爸，你就沒有想找過我們嗎？你就不管我們的死活嗎”？

    楊諾不想隱瞞，“國民大飯店的主體結(jié)構(gòu)用了 40 多年才建成，那時候并不是與世隔絕，如果想逃跑還是可以混進專門負責(zé)物資和人員運輸?shù)暮］?，但事實上，絕大多數(shù)建設(shè)者選擇了留下?！?/br>
    “因為我們參悟了國民大飯店的存在對整個國家和民族的重大意義，心甘情愿作出犧牲！

    “我來到國民大飯店，是因為你爺爺為我申請了名額，你爺爺是自愿隨你太爺爺而來，國民大飯店沒有強迫我們，我也是深思熟慮才考慮留下，追隨先祖的意愿，建設(shè)好這個神奇的地方，這是我們家族的共同選擇！”

    “也就是說，為了你所謂的犧牲，任由我和mama自生自滅嗎？” 楊木恨恨地望著父親。

    楊諾痛心疾首，“怎么會呢，我的兒子！其實我每時每刻都在想念你們！我回去看過你們，也打算把你們接過來一起生活，但是——”

    楊諾撫著額頭，“我能夠自由出入國民大飯店的第一天就迫不及待地回家，我不敢碰到熟人，這是國民大飯店的保密協(xié)定。我摸回鎮(zhèn)上的老房子發(fā)現(xiàn)你們已經(jīng)搬家，輾轉(zhuǎn)找到你們的新住址，卻被我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邵風(fēng)華，你mama竟然和一個賣菜的老頭，一起走進家門，一晚上也沒出來……

    “我一個人在門外哭了一夜，夜里就趴在后窗根聽里面?zhèn)鱽淼穆曇?，邵風(fēng)華真是yin蕩無恥至極?。?/br>
    “我恨你mama，也恨我自己，我想轉(zhuǎn)身就走，但我不死心，我想看看你。結(jié)果第二天，我又看到了不想看的情景，你mama扯著你，和另一個男人回家，也是一晚上沒出來。

    “我不敢再看再聽，連夜返程，從此再也沒有聯(lián)系你們?？墒窃趪翊箫埖昀镂乙矝]有一天安生過，萬箭穿心就是這種感覺，為此我終生未娶。

    “我恨邵風(fēng)華！”

    “可恨的人是你才對！”楊木捏起拳頭，雙眼噴火怒視父親，“你知道你走了之后，我和mama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嗎？”

    “mama娘家本來就沒什么親戚，你忽然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身邊的人議論紛紛，mama只好帶著我搬家，到了陌生的地方，日子過得更艱難。她給人家做保姆，在工地上打工，辛辛苦苦地拉扯我。

    “你以為她愿意找那么多男人嗎？”

    楊木終于忍不住爆發(fā)，脖子上的青筋都凸了起來——她是為了我，我們實在活不下去了，我有心臟病，你知道那需要多大一筆錢治病嗎？為了救我，mama就差把骨頭砸開，把骨髓賣掉……

    “你在國民大飯店享清福，你有什么資格恨她？！國民大飯店標榜拯救人性，我看，這里卻是最泯滅人性的地方！”

    12

    “看來我真的該死！”

    楊諾滿臉歉意，“雖然沒有再去找你們，但我一直通過國民大飯店的親屬關(guān)懷部幫助你們。這次你來國民大飯店的名額是我申請的， 包括之前給你賬戶上打的那筆錢，是我在國民大飯店多年積攢的工作補貼?！?/br>
    “這么說，我之所以到這個鬼地方，就是拜你所賜？！”

    見對方默認，楊木怒不可遏，“名額是你申請的，可你征求了我的意見沒？”

    “沒有！”

    “就這樣把我哄騙來，然后關(guān)在這里。我一走了之，mama怎么辦？

    我就快當爸爸了，孩子怎么辦？你說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還有你給我起的這個破名字——楊木，頭重腳輕的，這是什么名字，這是我一輩子的噩夢！

    “我就說我怎么這么倒霉，歸根到底都是你害的！”

    ……

    楊諾捏著自己的額頭，任由兒子發(fā)泄，痛苦但又不得不艱難地說：“孩子，如果我不帶你過來，你現(xiàn)在早就死了！”

    “你知道‘美好世界清洗’組織嗎？

    楊諾看楊木的表情就知道他沒聽說過——其實，除了國民大飯店這個諾亞方舟之外，陸地上一直都有另一股暗流，這是個叫“美好世界清洗”的極端秘密組織，人數(shù)龐大，組織嚴密。

    “美好世界清洗”組織按照自己的標準篩選“品行低下”的人， 采用各種方法殺掉對方，比如聯(lián)合醫(yī)生，欺騙對方得了癌癥，在手術(shù)中殺死，或者用化療、放療不斷折磨致死?；蛘咧圃燔嚨溁蛞馔?，甚至直接謀殺！可以說，世上的十次意外，有九次可能就是人為的，只是無法洞悉。

    “美好世界清洗”宣稱要利用暴力手段清除人類世界所有骯臟邪惡的人。而你早就上了他們的黑名單。

    親屬關(guān)懷部截獲的“清洗”名單中有你的名字，得到這個消息后， 我簡直急瘋了，為了保護你，才把你帶到這里，不然，你現(xiàn)在可能已經(jīng)死了！

    而且，你以為把你帶來這里容易嗎？

    現(xiàn)在國民大飯店越來越歡迎“人才引進”型新住客，他們是可以帶家屬的，老住客的親屬名額卻逐年減少。你犯的錯誤雖然罪不至死，但也是十分可惡的！你破壞的那些文物，是無價之寶啊！你毀滅了人類歷史的寶貴財富，是永遠不能彌補的了！

    管理部有人堅決反對這樣的人成為新住客，認為你沒有改造價值，為了你能被拯救，我真的想盡了辦法，甚至以你太爺爺?shù)拿x去請求 t 將軍。

    楊木面紅耳赤，無言以對。

    好半晌，他舉起依然貼著繃帶的雙手，哀怨地看著爸爸，怒吼道： “我為什么亂寫亂畫，我還不是因為你嗎？！”

    “因為，我希望你能看到我留下的這些記號，早點兒回家……”

    13

    找到父親之后的欣喜是難掩的，把話都說開后，楊木和父親很快冰釋前嫌，甚至帶著李黛見了楊諾。楊諾早知道兩人的感情，見了準兒媳婦，樂得合不攏嘴。

    很快，不僅是楊木，其他團友也陸續(xù)找到親屬，每個人與國民大飯店的淵源也清澈起來。

    盧甘澤、鐘孝全、余光遠、游游在各自行業(yè)有一定成就，但也同時有一些缺點，都上了“美好世界清洗組織”的名單，適用于人才引進。何安安的雙親、桂園的哥哥和李黛的爺爺都在國民大飯店，屬于親屬名額，不過李黛的爺爺本想申請自己的兒子，但因為李黛也上了“美好世界清洗組織”的名單，便搶先為她做了申請，現(xiàn)在老人家已經(jīng)去世，而張國良警官的確是追蹤楊木而來的不相干者，也屬于人才引進。

    楊木還有一個疑問，掀起袖子，露出那個“國”字符號來，請父親破解謎題。

    楊諾大吃一驚，“孩子看來你的宿命就是這里，這個印章可了不得啊，整個國民大飯店只有三個人有，是三位最早的創(chuàng)始人。”

    “創(chuàng)始人只給自己特別認同，品德特別高尚的人蓋上，我在這里生活了這么久，除了你太爺爺?shù)氖直凵现?，這才是第二次看到！蓋上印章如同送給你了一個護身符，就算你沒進入這里，國民大飯店的任何人只要見到印章都會對你諸多禮遇！

    “你能有這個印章，除了緣分，也是代表我的兒子特別善良！”

    下班之后，楊木單獨約張國良來到水洲餐廳，這里是藍區(qū)的中心地帶，真正的海底餐廳，和寬敞的辦公區(qū)相比，頭頂?shù)暮Ｋ铄?。整個空間被半圓形的玻璃幕墻包裹，連地板都是玻璃的，置身其

    中就如海底漫步，魚兒自在地游動，珊瑚觸手可及，海底真實世界的美景令人目眩神迷。

    這一次的談話必不可少，即便警官已經(jīng)決定留在國民大飯店，他也主動證實楊木不是兇手，但他究竟是如何破解自己和任青青的不在場證明，楊木還是想知道。

    這可是天衣無縫的不在場證明呀！ “先說你的，還是她的？”張國良幫楊木扯開椅子，如同哥哥照顧弟弟。

    “我的吧……”楊木依然臉紅，額頭冒汗。

    “我講過，你的不在場證明是時間，實現(xiàn)的關(guān)鍵是——交通信號燈！”

    前警官早有準備——

    鎖定你是嫌疑人之后，我和同事多次試驗，每天的同一時間從芬雅餐館到埋尸體地點再到你家，這一路段往返有 30 多個紅綠燈，加上晚高峰的堵車，我們最短用時都在兩小時。

    沒有近路，沒坐地鐵，沒坐摩托車，還要留出一定時間殺人埋尸和叫車，所以我們不能推翻你的不在場證明。

    我們做不到，可是你又怎么能在兩小時之內(nèi)完成呢？

    就是這個看似不可能，在案發(fā)當日卻實現(xiàn)了。 不對，我應(yīng)該說，是案發(fā)之后，就實現(xiàn)不了了。

    警方已經(jīng)監(jiān)控了你的手機和網(wǎng)絡(luò)，對青年旅行社的郵件了解得一清二楚，這樣我才在清晨趕到機場，向旅行社亮明身份，要求臨時加入，監(jiān)視嫌疑人，防止你在境外逃脫。

    可惜，追蹤你到機場時，我還沒有破解這個謎題。

    事情的峰回路轉(zhuǎn)發(fā)生在我們最初幾個海島游期間，我的同事在國內(nèi)繼續(xù)調(diào)查你的不在場證明，結(jié)果就在某天晚上，他的車子出了問題， 只好搭上一輛的士，你的不在場證明才被破解——

    晚上 7 點他在芬雅餐廳門口準時搭上的士，但一說地址，的哥就皺起眉頭。

    為什么？

    的哥唉聲嘆氣，晚高峰拉你，倒了血霉啦，今晚又沒錢賺！

    不是我想拒載，你可以問問，這段時間哪臺的士愿意去河谷開發(fā)區(qū)呀？

    警官一驚，趕快追問。

    是“綠波系統(tǒng)”呀！的哥說，你們這些私家車主可能感覺不到， 其實“綠波系統(tǒng)”對出行有很大的影響，特別是紅綠燈多的路上。

    開車的人經(jīng)常有這樣感覺，在某些路段開車，要么綠燈一綠到底， 要么腳腳都是紅燈，這時常常歸結(jié)于自己的運氣，其實這和運氣沒二兩關(guān)系，是城市道路的“綠波”和“紅波”系統(tǒng)的原因。

    什么是“綠波系統(tǒng)”呢？

    說白了，就是經(jīng)過計算車速，讓車輛經(jīng)過一條道路的各個路口都恰好遇到綠燈，與之相反的是紅波系統(tǒng)，也就是讓車輛經(jīng)過路口都遇紅燈。

    一般在大城市，為了限制進城車輛的速度和數(shù)量，進城的道路會設(shè)置為“紅波帶”；為了讓車輛快點出城，緩解城區(qū)交通壓力，出城的道路會設(shè)置為“綠波帶”。

    可不要小瞧這幾個紅綠燈控制，對車速影響很大呢！掌握了這種變化規(guī)律的人還能更好地控制自己的出行時間和路線。

    我們天天在路上跑，對綠波系統(tǒng)是很敏感的，可是從上個月 20 號起，市區(qū)往返河谷開發(fā)區(qū)的信號燈突然就瘋了，往返全變成紅波系統(tǒng)！

    的哥一邊掌握方向盤，一邊向便衣警察抱怨。

    河谷開發(fā)區(qū)本來就是衛(wèi)星城，理論上應(yīng)該是一紅一綠——市區(qū)來河谷為綠波系統(tǒng)，河谷回市區(qū)為紅波系統(tǒng)，可是為了扶持其經(jīng)濟發(fā)展， 保證其交通暢通，之前這條路雙向都是綠波系統(tǒng)。

    一紅一綠正常，兩綠也說得通。全路段忽然變成“紅波”，把車子都憋在主城區(qū)和開發(fā)區(qū)，干著急氣死人！這根本不合理！

    不要小看這個調(diào)整，車速完全降下來，一卡一卡根本走不快，本來往返只要一個半小時，甚至更短，現(xiàn)在卻足足要用 2 個多小時！

    ……

    聽到這里，警方豁然開朗，終于知道你是怎樣偷走時間的了！ 順藤摸瓜，幫助你的人很快浮出水面，原來是你的一位?？?，公安廳的副廳長，你叫她嵐姐。你們在服裝店認識，她經(jīng)常喊你幫忙搭配代購，進而發(fā)展成曖昧關(guān)系。雖然你們之間有隱秘的號碼聯(lián)系，她的反偵察能力也特別強，但你們頻繁約會，不可能沒有留下一絲蛛絲馬跡。我們很快就在她meimei名下的一套閑置公寓的小區(qū)監(jiān)控里，看到你們遮住臉，多次先后走進同一個房間。

    殺人之后，任青青提議分開做不在場證明，你慌了神，第一個打給嵐姐，把事情簡單說了之后，她答應(yīng)給你想辦法。當天晚上，她就授意將沿線的交通信號燈調(diào)整，幫助你掩蓋殺人罪行。

    14

    “完全正確，我無話可說?！睏钅咀猿暗負笓副且?，但其實這里并不癢。

    張國良繼續(xù)說，你有廳官嵐姐相助，任青青更勝一籌。我們再來說她的超級強有力的不在場證明吧——

    其實自從認定兇手是女性之后，任青青就成為我們偵辦的主要方向，而且她的不在場證明早在我出發(fā)之前就已經(jīng)破解！

    看起來很玄，其實非常簡單。

    俗話說一個好漢三個幫，當然任青青不是好漢，可她卻有三位得力助手，幫助她實現(xiàn)了不在場證明。

    第一位是她的表妹，事發(fā)當晚恰好住在她家，這位表妹比任青青小兩歲，但眉眼和身形頗有幾分相似。另兩位助手是她的父母，都是醫(y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