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李全來掛了水?！?/br>
    “李全”

    崔裎一頓，和他解釋:“拐彎過去那個衛(wèi)生室的醫(yī)生。”

    “啊，”郭城想了想，好像是有這么號人，他沒怎么在意地笑了笑，說:“這一圈的好多人，我都記不太清了，今早去早餐鋪買東西，還把張大娘叫錯了呢。”

    崔裎沒搭茬，想了想，問他怎么又回來了。

    “高速封了?！惫钦f。

    舊朗的雪不算大，但出了舊朗，周邊幾座小城都下了雪，雪天路滑，高速為了保障安全，一般都會封路，他們又是自己開車來的，走國道太不現(xiàn)實。

    郭老頭的房門緊閉著，今天一整天到現(xiàn)在一點沒打個聲響，崔裎只好把兩人請到店里來。

    進(jìn)門去看林楊，卻發(fā)現(xiàn)林楊已經(jīng)醒了。

    外頭的聲音不算鬧騰，但林楊早睡飽了，三瓶藥水輸下去，燒也退了，精神不少，只是嗓子還是啞，身子也還是虛，他問崔裎:“誰來了？”

    崔裎和他說了，叫他別出來吹風(fēng)，給他倒了杯熱水才又出去，但林楊后腳就跟著出來了。

    郭城看見他煞白的臉，有些不忍:“怎么弄感冒的”

    林楊咳了兩聲才說是著涼了。

    四個人坐在店里不太像話，郭老頭眼看又油鹽不進(jìn)，郭城也有些尷尬，他和周澈昨天是去酒店住的，沒想到昨天出了那個門，今天就再進(jìn)不去了，老頭甚至門都不開。

    林楊說:“我去給他弄藥吃?！?/br>
    郭老頭不認(rèn)字，吃藥吃幾顆全靠記藥盒顏色，但前幾天吃藥都是林楊給他弄的，他自己估計不記得。

    崔裎怕他出去吹風(fēng)，說:“我去吧！”

    林楊看了看他，沒說話，崔裎說:“我去，你別吹風(fēng)了，正好你們聊聊天?！?/br>
    林楊看了一眼郭城，了然了。

    等崔裎走了，郭城才問林楊，“你和小崔什么情況”

    林楊不說話，郭城有些急，“林楊你……別說你又……”

    “沒有什么又不又的，”林楊說:“我一直沒變?！?/br>
    郭城聞言默了一瞬，盯著看了林楊好久，才嘆了口氣，說:“我知道，我和你一樣，這種事情本來沒什么勸你的立場，但是你也看到了我現(xiàn)在的情況，這條路不好走?！?/br>
    “郭叔，”林楊叫了他一聲:“謝謝你。”

    郭城不明所以，還以為他是謝他勸慰，沒想到下一秒林楊拿出手機(jī)來給他轉(zhuǎn)了十萬塊錢。

    “我就是因為看見你，才覺得自己可以走下去的?！?/br>
    郭城看了看手機(jī)，又抬頭看他，“你這是什么意思？我回來不是要你還錢，就算是你有自己的打算，不再照顧我爸了，這錢你也不用還，就當(dāng)是你叫我一聲叔，我給你用的?！?/br>
    “郭叔，我知道你的意思，”林楊說:“但是也希望你理解我，我這個人比較固執(zhí)，有些事情，要開始，要結(jié)束，我都想算干凈點?！?/br>
    郭城怔了片刻，“你是說小崔”

    林楊笑了笑，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小崔是不錯，但是……”郭城這話沒有說完，因為他突然想起來，當(dāng)初他也是那樣的。

    所有人都勸他，說周澈家世好，上海戶口，家里還有公司，人生一片坦途，和他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叫他別頭腦一熱覺得人家給點甜頭就是喜歡男人了，就要跟人私定終身。男女的事情好歹有個紅本本，男人與男人之間，賭對了人好歹算是二人共度難關(guān)，賭錯了就是什么都一場空，連哭都找不到地方哭，但他還是喜歡了，在一起了，甚至到國外領(lǐng)證了。

    這一路走來的難處只有他自己知道，但有人相伴相知的幸福，也只有他一個人能夠體會。

    他突然勸不下去了。

    小眾的性向本身已經(jīng)算是人生的困難賽道，在困難賽道里能找到一個同行的人與你攜手，這種概率不是所有人都能遇到的。

    林楊說:“不管值不值得，我就試這一回?！?/br>
    人一出生，手里就像拿著一面鏡子，鏡子里裝著理想中長大后的自己，父母的期待與社會的觀念加持，把幾乎每個人都修正成了事業(yè)有成，有車有房，婚姻美滿，兒女雙全的模樣。

    林楊沒有拿到過那面鏡子，但他在別人的鏡子里也暢想過很多次:長大后的他會是什么樣的，也會幸福嗎？會有相愛的人相伴嗎？會忘卻灰暗的過去嗎？

    他給自己造了一面鏡子，和別人的不一樣，但同樣束縛住了他。

    后來他發(fā)現(xiàn)鏡子并不是必要的，不是沒有鏡子就不會長大，郭城，陳耀，崔裎，甚至是陳一航和蘇玥，林楊親眼目睹他們打碎了自己的鏡子，偶然的那么一瞬間，鏡子破碎在地，林楊會覺得自己好像也是碎片里的一部分，他好像也碎掉了，碎在了那片塵埃里。

    但好像又有人把他拼湊起來了。

    郭城看著他，有些無奈，“你要想好?！?/br>
    “我想好了?！绷謼钚χf。

    “我是說，”郭城頓了頓，“別到時候又像小航那樣。”

    林楊一怔，片刻后說:“他不會的?！?/br>
    崔裎去給郭老頭弄藥，待了十多分鐘才下來，卷簾門打開，崔裎從里面出來，裝模作樣的叫林楊，“中午在這邊吃吧？炒點好菜”

    林楊笑著看著他:“可以?！?/br>
    但林楊不能吹風(fēng)，最后去買菜的是崔裎和郭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