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么……”

    “我們在說，我欠郭叔的十萬塊，會盡早還?！绷謼钔蝗徽f。

    “什么十萬塊”周澈不明就里。

    郭城臉色突然變了變，“小羊，那個錢我說過……”

    “郭叔，”林楊說:“借錢還錢天經(jīng)地義?！?/br>
    說完林楊便錯開身出去了。

    周澈看著郭城，眼神里帶著疑惑:“你借過他十萬塊錢”

    “兩三年前了?！惫强戳撕靡粫毫謼畹乇秤埃耪f:“我爸……去上海那回，我沒告訴你，后來有一次出差，其實我是回家了，可是我爸那時候的反應(yīng)和今天差不多，不讓我進門，我在門口蹲了一會兒，后來氣不過，走了?！?/br>
    那時候年輕，真覺得自己有說一不二的勇氣，所以臨走前也做了一輩子不再回來的準(zhǔn)備，“走之前，我給了林楊十萬塊錢。”

    周澈沉默。

    “我爸跟我說過林楊沒錢讀大學(xué)，所以我拿了錢給他，條件是讓他幫忙照顧我爸，現(xiàn)在想起來，其實和買他給我爸養(yǎng)老也差不多?！?/br>
    十萬塊，買斷一個十七歲少年的后半輩子，其實怎么想怎么算都黑心，可那時候的郭城對林楊也全無好感。自從他出柜，郭老頭對林楊便愈發(fā)親近，甚至不止一次表露出希望郭城像林楊一般懂事乖巧?？晒菑膩聿皇茄?guī)蹈矩的人，郭老頭給他錢供他讀書，給予他物質(zhì)上的扶持，給予他在口頭上夸張的褒獎與自豪，其實也給予了他一個套子——考上大學(xué)，再考公務(wù)員，回到家鄉(xiāng)，結(jié)婚生子，生兒育女，養(yǎng)老享福。

    如果他不曾窺見過人生的另一種可能，或許他也會妥協(xié)，走上那條鄰里鄉(xiāng)親誰見了都說好的路，可是誰讓他在大學(xué)遇見了那個人。

    郭城以前也想過，或許那十萬塊斷送了另外一個和他一樣的少年開啟別樣人生的路途。他不是非要斷送別人人生，哪怕他對林楊本沒有多大的感情，也不至于那么自私，但他那時候問過林楊，林楊是自愿的。

    那大概是他現(xiàn)在唯一的安慰，但對于林楊，他始終是虧欠的。

    他還記得那時候的林楊——不僅是瘦，簡直瘦骨嶙峋，整個人了無生氣，皮膚是少見的慘白，整個人好像行尸走rou般，自暴自棄般的頹靡。他記得林楊甚至沒打算高考，是高考前老師從以前那個便利店里把他拉出來上的考場。

    可那時候的郭城實在無心關(guān)注一位青少年的內(nèi)心世界到底是怎樣的荒蕪，彼時他正忙于一點點斬斷自己腳上的腳鐐，忙于啟航，忙于學(xué)會飛翔，所以并不知道這位不太喜歡說話的鄰家弟弟，彼時正在經(jīng)歷著涅槃一樣的重生。

    以前的林楊喪得很不討喜，陰郁，不愛講話，那雙眼睛里明明毫無內(nèi)容，卻又看得人心驚。

    但現(xiàn)在的林楊，實在是變了很多。說話很從容，氣質(zhì)上甚至有了幾分淡泊寧靜的味道，像千帆過盡，也像枯木重生。

    郭城走到窗邊，往對面的便利店看去。

    原本只是隨意一眼，并不帶別的想法，沒想到卻意外看見便利店的柜臺前站著兩個男生。

    視角受限，他只能看到兩人的腰部及以下，但不妨礙他看清有一只屬于男人的手扣住了林楊的手，是那種十指相扣的扣法，同時林楊的腰還在往后傾，叫人很難不多想。

    剎那間，郭城瞪大了瞳孔，難以置信地看著對面便利店柜臺上的兩人。

    周澈問他:“怎么了？”

    郭城一頓，迅速移開了眼，說:“沒什么?！?/br>
    崔裎回來得很急。

    蘇玥家里的事最終有了結(jié)果，其實他是該回北京一趟的，但他最終還是訂了到舊朗的票。

    葉鈞被通報了，處罰不算重，但也能叫他人到退休的年紀(jì)，一張老臉沒地兒放，本以為這事出了蘇玥得遭殃，不死也得脫層皮，沒想到葉鈞居然一直沒給蘇玥打電話，倒是她爸打了幾通，說了這事，又委婉地傳達了希望蘇玥別再開培訓(xùn)畫室的想法，并且順手凍結(jié)了她的銀行卡。

    蘇玥知道，這句話的潛臺詞是，你外公覺得他自己的事已經(jīng)夠丟臉了，你就別再丟人現(xiàn)眼了。

    做藝術(shù)的人其實也不能免俗，藝術(shù)很多時候也分高低貴賤三六九等，沽名釣譽，辦展圈錢玩?zhèn)€性都是常規(guī)cao作，一堆外行看熱鬧內(nèi)行看門道的獎拿著不尷不尬地做顧問或者走哪都被人叫一聲“老師”的也不在少數(shù)，但蘇玥不想辦展，也不想賣畫，她偏偏就是喜歡教人畫畫，她想看到有更多人喜歡畫畫，且能夠喜歡畫畫。

    可藝術(shù)的事情一旦牽扯成了“培訓(xùn)”，其高雅程度勢必大打折扣。

    這件事蘇玥鬧得比上次知道葉鈞聯(lián)姻的真實目的時還大，她打電話告訴崔裎說的時候，崔裎其實是有些不理解的，他問蘇玥為什么非要開培訓(xùn)學(xué)校，蘇玥只說:“你不懂，這是我的夢想?！?/br>
    崔裎霎時默然。

    其實仔細想想，崔裎挺羨慕蘇玥的，有主見，有能力，有追求，有膽識，最重要的是，蘇玥是真的敢做，她在意家里人的愛，卻也能在發(fā)現(xiàn)這份愛不那么純粹的時候迅速清醒地跳出那個虛假的被愛身份，這是崔裎一直沒有做到的事情，他還是一直執(zhí)著于得到別人的愛，以前是父母，現(xiàn)在是林楊。

    第64章 崔裎有時候真的很好哄

    其實回舊朗這個決定做得并不倉促，某種程度上說，崔裎是一個很執(zhí)著的人，對于感情更是，父母的感情已然了結(jié)，他也沒有學(xué)到多少前車之鑒，能夠讓他對待感情稍微佛系那么一點，他還是要在所有感情里求個明白，所以對于林楊的次次回避，他不可能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