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裎卻只看向了郭老頭:“醫(yī)生說他營養(yǎng)不良，免疫力很差，可能會有很多隱性疾病?！?/br>
    又說:“再怎么早產(chǎn)，都過了十多年了，除了遺傳病，什么娘胎的帶的沒養(yǎng)好為什么身體免疫力還是這么差”

    郭老頭一聽，有些震驚地看著崔裎，想生氣，好像又覺得生不起氣來，他從前都和外人說林楊是他養(yǎng)大的，可他也是今天才知道林楊居然營養(yǎng)不良。

    這么大個人，居然營養(yǎng)不良!

    在郭老頭的眼里，營養(yǎng)不良只是那些窮苦人家的小孩子會犯的問題，因為窮，吃不好，才會沒有營養(yǎng)，長得跟個瘦猴似的，又黑又小。林楊也的確瘦，可他再怎么瘦也是個大高個，一米八的個頭，皮膚還白，每天還搬貨呢，怎么可能會營養(yǎng)不良

    他從來沒有把林楊往這四個字身上靠過。

    再說了，他給林楊送的飯，哪一頓都有rou!

    那小崔不會故意騙他的。

    崔裎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么生氣，甚至也不知道自己在生誰的氣，郭老頭和林楊的關(guān)系不是他一個外人可以插手的，他更沒有資格去指責(zé)郭老頭對林楊不夠上心，指責(zé)為什么林楊記住了郭老頭有凝血障礙，記住了他吃的藥，郭老頭卻不知道林楊營養(yǎng)不良，甚至人都在醫(yī)院了還要去下棋。

    但這些本身和崔裎沒有半毛錢關(guān)系，退一萬步講，他也不是林楊的誰。

    可他還是生氣，李全說林楊平時對自己的身體挺注意的，因為身體不好，只要有點不舒服就會去找他拿藥，那也證明林楊還算聰明，不至于作踐自己?？伤退鋈フ胰说臅r候，一整晚沒睡，飯估計也沒認(rèn)真吃，又是淋雨又是受傷，他當(dāng)時又是怎么想的呢？

    他看著病床上的林楊，卻發(fā)現(xiàn)林楊也看著他。

    那雙眼睛依舊很平靜，似古井無波，但這回，崔裎卻從里面看出了一點波紋，像天上下去綿綿細(xì)雨，有那么一滴，滴進(jìn)了井里，在四周蕩漾開一圈圈的細(xì)紋，很小，也很快消散。

    護(hù)士來拔了針，說明天再過來輸一次，得連續(xù)輸一個星期。

    崔裎扶著他，去體檢科做檢查。

    林楊的身體還是很虛弱，但他自己能走了，只是虛虛扶著崔裎的胳膊，郭老頭要上來幫，被崔裎擋開了。

    林楊看了他一眼，沒說什么，把手搭在了崔裎的肩膀上。

    郭老頭悻悻地，看著兩人走出去的背影，默默去后面收拾了吃飯的飯盒。

    快下班的點，醫(yī)院里人不算多，下去的電梯里沒人，崔裎站在林楊邊上，透過電梯的反光看著他蒼白的臉色。

    “謝謝你。”林楊突然說。

    崔裎轉(zhuǎn)過來看著他，林楊也著他的眼睛，眼底的情緒很平。

    他說:“郭大爺對我其實還不錯。”

    崔裎其實知道郭老頭對林楊還不錯，或者說，郭老頭對他也還不錯。他也明白一個無親無故的人做到這個份上已經(jīng)很難得了，可他說不清當(dāng)時在生什么氣，氣別人對林楊不上心嗎？氣林楊對自己不上心還是別的什么，他說不清楚。

    但他心里都知道，不論哪一種，他都沒有立場。

    崔裎沒有說話，電梯很快到了樓層，在提示音響起后，電梯門開的前一秒，他突然聽見身邊人說了一句什么。

    很平淡的一句，卻叫崔裎第一次窺見了一點真正的林楊。

    他說:“我不是早產(chǎn)?！?/br>
    很快，林楊再次將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機(jī)械地扶著人出了電梯，被林楊這句話砸得頭腦發(fā)懵。

    什么叫“我不是早產(chǎn)”

    不論是郭老頭還是李全，都說了林楊是因為早產(chǎn)身體不好，可他自己卻說，他不是早產(chǎn)。

    不是早產(chǎn)代表著什么

    直覺告訴崔裎，這或許是只有林楊才知道的，關(guān)于他自己的秘密。

    但他卻想不出來。

    沒有人的體檢科要檢查起來其實很快，流水線似的，拿著個單子四處跑，到把單子上每個項目都蓋了戳簽了名，也就結(jié)束了。

    結(jié)束時已經(jīng)七點多。

    郭老頭不知道是回了還是在病房等著，崔裎也沒問，其實他自己也知道當(dāng)時生的氣不該，現(xiàn)在冷靜下來還覺得有些羞愧，但他又的確因為郭老頭的話感覺到別扭。

    他發(fā)現(xiàn)了唯一一個對林楊好的人，卻發(fā)現(xiàn)那個人對林楊不如林楊對他。

    他覺得生氣和不甘的同時，又有些心疼。

    可理智告訴他，他不是林楊，這些感受都是沒有立場的，況且郭老頭已經(jīng)算很仁至義盡了。

    兩人站在體檢科外，都沒有說話。

    好半天，還是崔裎問:“回去嗎？”

    林楊點點頭。

    崔裎便去門口打車，兩人坐上出租車，車啟動的前一秒，崔裎忽然說:“不知道郭大爺還在不在醫(yī)院?！?/br>
    林楊說:“他會回去的?！?/br>
    又說:“他這個人想事情簡單，不一定知道你剛才沖著他，甚至可能不知道你生氣了?！?/br>
    崔裎看他一眼，看到身邊人蒼白的唇色，他突然反應(yīng)過來，林楊好像在安慰他。

    果然不出林楊所說，郭老頭確實是個沒心眼的，一點不知道崔裎當(dāng)時在生氣，他只是回去想了想，覺得自己居然從來不知道林楊營養(yǎng)不良，便在回來的路上買了只老母雞，叫人把雞殺了剃了毛拿回去，給林楊燉雞湯喝。

    崔裎上到二樓時，便聞見了門里飄來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