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著做了個動刀的手勢，然后笑笑：“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事了。現(xiàn)在mama也挺需要我的，有什么不開心的都愿意向我傾訴，我們就像朋友一樣。給我和我弟買東西，也是給我的更好，我的退舊下來再給弟弟。所以現(xiàn)在想想小時候挺傻的，因為那么一點小事就那樣，挺不值得的……對吧？”

    田野和她同頻走著，按理說她應(yīng)該高興地說：“是啊，你這么想就對了！”

    但是她好像高興不起來，而且她知道仲巖也沒有看上去那么高興。

    她說了句：“那你從小就很棒啊。奶奶照顧你，然后你就會維護奶奶，我覺得你挺勇敢的?！?/br>
    夕陽之下，仲巖忽然毫無預(yù)兆地抱住她，嚎啕大哭。

    *

    “嗚嗚嗚，我們田小野怎么會這么棒，這換成是我我也會哭的！”程舟上班也不耽誤共情，“你這種應(yīng)該就屬于天賦型吧？你是怎么做到瞬間找準(zhǔn)最關(guān)鍵的矛盾點的？真的太棒了，我覺得你天生就應(yīng)該做心理咨詢行業(yè)！”

    “不不不，我不是我沒有?！碧镆靶睦锔吲d，語言卻依舊瑟縮著，“然后后來她就說很高興有人能這么說，很感謝我什么的。我也跟她講了放寬心，不要帶著對mama的愧疚感活著?！?/br>
    “喲喲喲。”程舟又揶揄她，“道理在別人那說得一套一套的，怎么到你自己這兒就不行了呢？”

    田野被懟得一頓：“我還好吧？我媽至少不會跟我說她有多少多少難處，也不會要求我去安慰她什么，更不會把大人之間的紛爭加到我身上?！?/br>
    “對，她會說這些都和你無關(guān)，你只要學(xué)習(xí)好就行嘍?！?/br>
    “這么一想不也挺好的嗎，親戚之間那些人情往來我本來也懶得管?！贝藭r的田野心情頗好，“這件事我只跟你講了啊，要是傳出去了就是從你這兒出去的，你嘴巴牢一點?！?/br>
    程舟的口風(fēng)當(dāng)然是嚴(yán)的：“放心吧，這么復(fù)雜的事兒我復(fù)述都復(fù)述不出來，我能跟誰講啊。沒什么事兒我掛了啊，上班呢?！?/br>
    說完就把電話按掉：“您好，您的b-52轟炸機?！?/br>
    眼鏡把酒接過，有點好奇：“什么事兒啊，這么神神秘秘的？”

    程舟一如剛才所言：“太復(fù)雜了，我真復(fù)述不出來。這杯口感怎么樣？”

    眼鏡嗦了一口，咽下：“用咖啡覆蓋苦味的想法是不錯，但那股白胡椒味還在啊，你能理解咖啡加白胡椒的感覺嗎？”

    “那就再想辦法嘛。”程舟依舊樂觀 ，“白胡椒是吧，讓我想想啊……”

    眼鏡等了一會兒，見她沒下文，到底還是先把自己的疑惑說了出來：“話說，你打電話時總叫的那個田小野，是不是其實叫田野?。俊?/br>
    *

    與此同時，正在房間備課的田野聽到了mama買菜回家的聲音。

    她探出頭去：“媽，今晚吃啥啊？”

    “今晚吃我閨女最愛的話梅排骨啊?！甭牭贸鰉ama今天心情也不錯，“哎，你跟笑笑約了明晚見面是嗎？”

    一句話把田野整蔫巴了：“啊，對。煩死了，周一本來事就多，晚上還不能歇會兒……”

    “說什么呢，你日子不過啦？真把自己賣給學(xué)校?。俊眒ama嗔道，“別一天天除了上課就是學(xué)生的，我就沒見過哪個老師工作做到還得睡在學(xué)校的……哎這么一說我想起來了，你之前說的你們班上那個心理出問題的孩子，現(xiàn)在怎么樣了？”

    那一瞬間，田野連自己埋哪兒都想好了。

    第44章 爸爸

    那一瞬間, 田野想起了一個故事。

    一個人去面試服務(wù)生，店長問他如果他手上的菜馬上就要撒了，此時他四周全是客人——一個是西裝革履的大老板, 一個是亂跑的小朋友，一個是看起來很難纏的窮人，一個是面色和善的孕婦。請問, 你會將手上的菜倒向誰？

    這個人回答說：“倒向自己?！?/br>
    田野說：“媽, 其實根本就沒有什么心理出問題的學(xué)生，那天晚上, 我和程舟一塊兒去鐘頭山露營了。”

    *

    “鐘頭山？”mama驚訝地看著她, 好像突然不認(rèn)識她了一樣, “你意思是你跟她兩人去鐘市了？”

    田野實在沒敢說還有個男的：“對，那兩天心情不好，就說一起去散散心……”

    “你怎么這么大的膽子??！你知道她把你帶去鐘市干嘛嗎你就跟她走？還露營，大半夜就搭個帳篷睡大山里？”

    “媽你能不能不要說得這么驚悚……”

    “誰提議的？”

    “我提議的?！?/br>
    “你提議的？你能不能提出這個議我還不知道？肯定是她提的！”

    “你喊什么??！”田野脾氣一下子上來了，“我25了，跟她7年的室友, 我為什么不能跟她出去玩？”

    “我就搞不明白！明明正經(jīng)人那么多，你那么多以前的同學(xué)都在鵝鎮(zhèn)，都沒有你瞧得上的嗎？你就非得跟那不正經(jīng)的一塊兒玩？她到底能有什么稀罕的，能把你的魂兒都勾跑了？”

    “我自己朋友是什么樣的人我不比你清楚？就你會看人, 我和她相處7年都比不上你看她一眼？”

    “我是沒跟她相處過, 但是我總跟你相處過！”mama一掌拍在飯桌上, “你看看你自打跟她玩到一塊兒去, 你都變成什么樣了？跟自己mama都這樣大呼小叫吹胡子瞪眼的, 這就是她給你灌輸?shù)乃枷耄∨?，家庭什么都是有罪? 生了你就是欠了你，你看我苦苦教育你20多年，比得上她這7年對你的‘栽培’了嗎？”

    “那是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是個什么樣的人，你也從來沒在意過我是個什么樣的人，你在乎的只有你自己想要什么樣的女兒！”田野覺得自己瘋了，“如果我不是你女兒，如果有哪怕一件事我沒有聽你的，你還會愛我嗎？！”

    屋里一下子靜住了。

    半晌，主臥那邊傳來爸爸的聲音：“哎呀，孩子也是人，還能一點自己的想法都沒有嗎……”

    “那她以前怎么就能聽話？”mama再次拔高聲音沖主臥喝道，“我又不是什么都得管著——跟家里說都不說一聲就去山里露營是好事嗎？還沒結(jié)婚就徹夜不歸是好事嗎？之前還跟我說畢業(yè)想去印尼看火山，你看我不管能行嗎？”

    主臥里就已經(jīng)沒音了。

    mama又沖田野：“你也不用跟我說這種話，你哪怕事事不聽我的，事事跟我對著干，你也是我女兒。我甚至都不會怪你，我只會怨自己無能，沒別人說話管用……”

    “跟別人根本就沒關(guān)系。”田野已經(jīng)不再喊了，她只是平靜地陳述著一個事實，“在遇到她之前，我就是這個玩意兒。”

    *

    “你認(rèn)識她？”程舟驚訝地看著眼鏡。

    “嗯，我媽跟她媽是同事?！毖坨R說著，“羨慕哦，一戰(zhàn)上岸。不過也沒啥說的，人家從小就是別人家的孩子，寫作業(yè)頭都不抬的那種，考試就沒出過班級前十。一本大學(xué)，保送本校研究生，出來直接鵝鎮(zhèn)有編。聽說最近人給介紹了個高高帥帥的公務(wù)員，估計十拿九穩(wěn)了——哪像咱啊，沒有正式工作，對象都找不著?！?/br>
    程舟好笑道：“還不是你眼光高嘛?！?/br>
    “是那群有編的眼光高?！毖坨R說，“聽姐一句勸，趁年輕貌美，多跟體制內(nèi)接觸接觸，你還是有機會的。要談呢你就談?wù)?jīng)的，別跟你那小技師瞎搞。我覺得哦，他不是你的好歸宿。”

    程舟：“哈哈哈我的媽呀歸宿哈哈哈……”

    *

    程舟：【歸宿，讓你買的泳褲買了嗎？】

    小邢師傅（愛心）：【什么龜速？】

    程舟：【哈哈哈沒事兒?！?/br>
    小邢師傅（愛心）：【在快遞站了，我下班去取。】

    小邢師傅（愛心）：【這速度不慢了?！?/br>
    程舟：【哈哈哈好的哦，還要記得帶身份證、手機、充電器、換洗衣服。其他的我會準(zhǔn)備的，你跟著玩就好了?！?/br>
    小邢師傅（愛心）：【謝謝?！?/br>
    程舟：【邢師傅對女朋友一向都這么客氣嗎？】

    小邢師傅（愛心）：【我以前沒談過戀愛?！?/br>
    程舟：【知道啦！好久沒去海邊了，期待！】

    小邢師傅（愛心）：【會覺得很麻煩嗎？】

    程舟：【什么麻煩？】

    小邢師傅（愛心）：【因為如果不是我說想去海邊的話，你明天可以在家休息的吧？】

    程舟：【為什么要在家休息？休息日就是應(yīng)該出去玩啊?！?/br>
    邢者覺得她果然是很奇怪：【田野也會去嗎？】

    程舟：【不會啊，你想讓她去嗎？情侶約會帶電燈泡干嘛？】

    邢者心花怒放：【不不不，不要她去。】

    *

    小邢師傅（愛心）：【那我們幾點見？】

    程舟：【明天中午吧，一起吃個午飯，然后去河西租車。到鐘市海港大約一小時，我們可以先去賓館把行李放下、泳衣?lián)Q上，然后下午玩水，晚上吃海鮮，吃完回賓館休息（笑臉）?！?/br>
    小邢師傅（愛心）：【（發(fā)起轉(zhuǎn)賬）?！?/br>
    小邢師傅（愛心）：【不夠要告訴我?！?/br>
    程舟：【（接受轉(zhuǎn)賬）?！?/br>
    程舟：【夠的老板，照你這個規(guī)格，我賓館還訂便宜了。】

    小邢師傅（愛心）：【不說了，客人來了?！?/br>
    程舟：【加油！】

    收起手機，程舟氣色大好——要什么歸宿，她就喜歡這種能聽她安排的小可愛啊。

    *

    與此同時，田野已經(jīng)哭完了一包手帕紙。

    還要應(yīng)付這個不長眼的。

    笑臉人：【田老師跟mama吵架啦？】

    田野：【她連這都跟你說啊?！?/br>
    笑臉人：【她很擔(dān)心你，就希望我能安慰安慰你嗎?！?/br>
    田野：【我們明晚見面的事你也跟她說了，這也需要和她報備嗎？】

    笑臉人：【不是報備啊，是介紹人問我有沒有進展，我跟介紹人說的?！?/br>
    笑臉人：【這個也需要保密嗎？】

    田野哭得頭痛，心里又有氣，也不在乎措辭了：【就是不想她知道?！?/br>
    笑臉人：【好遲的叛逆期。】

    田野：【你還沒過門呢，就敢摻和我和我媽吵架？】

    笑臉人：【（驚恐）吵得這么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