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不回家 第1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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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mama看他實在無法適應(yīng)學(xué)校生活, 最終決定就讓他留在家里玩,到6歲時直接去上一年級。 家里似乎沒有人意識到他不愿意去幼兒園的根本原因,其實是在學(xué)校里沒人和他說話。而本該上幼兒園的三年,他也就在“只和家人溝通”中度過了。 到了上一年級時,總算是開竅了,開始能和同桌同學(xué)進(jìn)行交流——雖然有點程式化, 第一句話總是“我們可以一起玩嗎”。 不過他漸漸又發(fā)現(xiàn),只要他不說這句話,就一直不會有人和他講話。那么那些會帶他一起玩的同學(xué),似乎就不能算是“朋友”了。 他再次向父母求助, 說自己好像沒有朋友。 爸爸mama很驚訝, 向他提起了幾個他放學(xué)后總談?wù)摰耐瑢W(xué)的名字, 問他:“他們難道不是你的朋友嗎?” 邢者說:“他們只是有時候會跟我玩, 他們不是一直跟我玩。” 爸媽哭笑不得:“哪有好朋友是一直膩在一起的呀, 你看爸爸mama和朋友們,也不是時時刻刻都要一塊兒玩的啊?!?/br> 這個說法并沒有緩解邢者內(nèi)心的苦悶, 但他覺得說得也沒什么錯,于是就這樣接受了爸媽的“安慰”。 也是很久很久以后,在他因為失明而其他感官被無限放大后,他才意識到小時候爸媽解決問題的方式其實是“否定他的感受”。 摔倒了會告訴他“沒事兒,一點都不疼”;讓他吃不愛吃的東西,會說“你不是最喜歡吃這個的嘛”;當(dāng)他表達(dá)自己遇到困難、不開心的時候,就會用一種看“傻孩子”的眼神看他,告訴他這是正常的,他不應(yīng)該為此不開心的。 不過這也不能責(zé)怪他們什么,畢竟一般人還是很難想到,看起來一切正常的孩子竟存在這么嚴(yán)重的溝通問題。 甚至有時邢者會想,自己能在失明后還算迅速地從那種絕望中走出來,可能正是因為他的世界本就只有他一個人。 每當(dāng)他回憶還看得見的時候,他總想起那句“獨(dú)自待在一個房子大小的星球”。他真的就是這樣——長久地待在家里,外面的一切都是另一個星球的事情。如果要說在家都做些什么,那就是玩點小游戲,或者畫畫——畫紅色的小花,綠色的葉子。 所以他當(dāng)然可以接受失明后很難獨(dú)自外出的事實,他就只是在自己的星球里而已,和從前一樣。 同時只要他繼續(xù)否定自己的感受,那么苦悶也是不存在的——這是哪個教派的理念來著?邢者一直覺得自己和這個教是有點緣分的。 在請假休息的這一天里,邢者盡可能調(diào)整著自己的情緒。 早上起來把被子抱出去曬了,床單被套洗了,還久違地拿出了電磁爐,慢悠悠地給自己做了可樂雞翅作為午飯。 吃完飯洗了碗,已經(jīng)是下午1點了,他拿著手機(jī)發(fā)了會呆,然后躺下午睡, 他好像睡著了,又好像沒睡著,反正再坐起來時是2點。 打開手機(jī),沒有未讀消息。 他又切了出去,打開游戲軟件《最后生還者2》。在“無障礙模式”下,這款游戲可以進(jìn)行完備的文本轉(zhuǎn)語音,配合各種音效,讓視障者也可以靈活cao作。這是邢者目前為止找到的最喜歡的一款游戲了。 他覺得自己玩了很久,但再切出來時卻只到3點。 于是他去收了被子,重新套起床單被套,整理整理,這便3:15了。 再次坐回松軟的床鋪上,他卻沒有平時收拾好時的滿足感,也不想打開任何游戲。 他總惦記著程舟說的“4點集合”,即便他已經(jīng)拒絕了。 可他總覺得程舟應(yīng)該會再問他一次,雖然他很可能會再次拒絕,但是他就是想再被問一下。 3:30到了。他想著,好吧,只要她能再問一句,那他就立刻答應(yīng)一起出去玩,只要她再問一句。 3:45。他在想,他是不是可以主動去問問,就像小時候問其他小朋友“我們可以一起玩嗎”。 他的手甚至都發(fā)起抖來了,因為覺得自己可能真的要發(fā)出這種消息了。 可是哪個有信用的人會臨到還剩15分鐘時再問能不能一起呢?萬一對方已經(jīng)找了其他人呢?他既不愿被看作不靠譜的人,也不想掃了別人的興——最最重要的是,他實在是太害怕被拒絕了。 畢竟一個盲人竟然想要爬山露營,這事情聽起來似乎是有點好笑的。 所以一開始到底為什么要拒絕來著?這樣下去可能真的會錯過人生中唯一一次可以爬山的機(jī)會啊。 距離4點還有3分鐘,程舟她們已經(jīng)啟程了也說不定,現(xiàn)在問還有意義嗎? 邢者飛快地在對話框里輸入著:【現(xiàn)在想去的話還來得及嗎?】 但因為覺得語氣太過卑微,又趕緊飛快地刪掉。只是在刪掉的那一刻,他心里其實非常希望自己這次能誤觸發(fā)送鍵。 4點到了,一切都結(jié)束了。 邢者長長地松了口氣,但是回過味來,他又覺得自己似乎是嘆了口氣。 他以為熬過了4點心里就會輕松起來,但是沒有,他的心里還是空空的,難過的感覺只增不減。 所以此刻的痛苦也是他的幻想嗎?其實這也是不存在的嗎? 換個想法吧,對方只問了一次就算了,說不定本來就是隨口一問呢。爬山這么累的事情,誰會想要帶著一個看不見的瞎子呢。 邢者用力睜著看不見的眼睛,感覺眼淚就要冒出來。于是他咬緊牙,不住地吸氣,用拳頭去捶打自己的床,做出無所謂地東張西望的模樣,逼著自己把眼淚倒回去。 他明明馬上就要成功了。 但是他聽見樓下有汽車駛來,喇叭罕見地連著響了三聲,像在呼喚什么。 他一下子笑了出來,眼淚也簌簌而落。 手機(jī)震動了一下,點開,機(jī)械音播報道:【程舟:在你樓下了,走嗎?】 * 而此時的田野正坐在副駕上,恨不能給自己一刀:“你是真敢啊程舟,你是真敢啊?!?/br> 從程舟突然不按導(dǎo)航行駛開始,她就想搶方向盤了。 但她總不能真搶,于是只能一邊埋頭尖叫,一邊由著程舟把車開進(jìn)丹楓小區(qū)。 那一刻,她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弱小。 “你真的想好了嗎?你是進(jìn)行了細(xì)致的權(quán)衡才這么做的對吧?”停穩(wěn)后,田野揪著程舟的脖領(lǐng)子,“求你了,告訴我,你現(xiàn)在是清醒的對吧?” “我不知道?!背讨劢o出了令田野絕望的答復(fù),“我就是覺得他還是想去。” “他想去?他都拒絕了?。 ?/br> “如果我會相信這種拒絕,那我就不會綁著你跟我去city walk、去喝咖啡、去鐘頭山看日出了?!背讨壅f,“別忘了我最初提議時你也是拒絕的?!?/br> 田野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我……那你想好怎么帶他爬山了嗎?你要怎么說讓他幫忙背重物的事兒?萬一他堅持不下來怎么辦?萬一他真的特別慢怎么辦?” “哎喲你能別擺這個慫勁兒給我看嗎?”程舟說著擼了下袖子,看得出她自己也不是完全不緊張,“這是我約的他,又不是你約,你怕什么?而且這只是爬個山而已,哪天我要是真勾搭小帥哥讓你給我當(dāng)僚機(jī),那不得直接翻車啊?” 田野恍若未聞,兩手用力擠著自己發(fā)熱的腮幫子:“我不行了,我要死了,這種場景為什么要帶上我。我腳趾抽筋了,我要缺氧了?!?/br> “你別嘰歪了你嘰歪得我也心慌!”程舟罵她,“就你這樣還當(dāng)老師呢?還班主任……” 她不說下去了,因為邢者已經(jīng)下來了。 不是平時看慣的白色推拿服,他穿了件淺藍(lán)色t恤,寬松的黑色長褲,運(yùn)動鞋是那種假鞋帶款,背上背了個黑色抽繩包包。 田野扭頭看了一眼也怔住了,因為這小伙兒還戴了副墨鏡,手上拿著根白色長杖左敲右敲。 在她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程舟已經(jīng)嘆道“這誰看不迷糊啊,你就說這誰不迷糊啊”,然后干脆利落地解安全帶,起身下車。 “hi邢師傅,又見面啦!”程舟叫道。 邢者似乎也通過聲音確定了她的方位,立刻轉(zhuǎn)向向這邊走來。 到車邊時他說了句:“好久不見。田老師也在是嗎?” 田野這時又完全是一副正常人的樣子了,從副駕車窗探頭道:“別這么客氣,叫我田野就行。” 程舟翻了個白眼,無聲地撇著嘴做出“叫我田野就行”的口型。 邢者也略顯拘謹(jǐn)?shù)匦α艘幌拢骸昂?,那,叫我小邢就好?!?/br> 程舟這便給他拉開了后排的車門:“上車吧小邢,綁到你可真不容易啊。” 邢者一面探身上車,一面分明地笑了一下。 程舟這個明眼人可是看得真真的,得意地在車窗上輕輕敲了兩下:“系好安全帶,我們要出發(fā)嚕!” 第20章 視障 這世界上是真的有人敢?guī)е鴤z悶葫蘆出去玩的。 田野靠在副駕駛的車窗上, 心里抓心撓腮的難受——怪她太相信自己的“感覺”了,她總覺得“正?!眮碚f人家只會覺得程舟很奇怪,甚至是有些冒犯, 總之是不會真的一起來的。 但她忘了,會被程舟選中的人本身就有些“奇奇怪怪”,她是這樣, 邢者也一樣。 多離譜啊, 她這輩子都沒想到自己會和一個盲人一起爬山——倒不是討厭,主要是尷尬, 因為對方也不是啥健談的人。 然后因為對方身體比較特殊, 田野本就不利索的嘴就更張不開了, 生怕哪句話說得不對傷害到人家,讓人不開心了,或者暴露自己的世俗狹隘了。 也就是說接下來的旅途很可能是程舟跟這個聊兩句,跟那個聊兩句,既要調(diào)動這個,又要調(diào)動那個——這真的不會累死她嗎? 算了, 隨便吧,是她自己選的,她理應(yīng)自己受著。 這么想著,田野披上空調(diào)毯, 又往座椅里窩了窩, 儼然進(jìn)入了封閉狀態(tài)。 是的, 這樣的田野是不會理解什么叫“人來瘋”的。 要不是還得踩油門和剎車, 程舟腿都要抖起來了:“小邢暈車嗎?雖然我開車技術(shù)還行, 但如果實在不舒服的話跟我說,我這兒有塑料袋——或者停車休息一下也行的, 不急這一會兒?!?/br> 邢者坐在后排,聞言似乎愣了愣:“是你開車嗎?” 剛剛?cè)攵ǖ奶镆啊皳溥辍币宦暺乒Γ骸艾F(xiàn)在下車還來得及?!?/br> “喂,你倆什么意思??!”程舟轉(zhuǎn)著方向盤大叫,“我之前寒暑假經(jīng)常帶我媽自駕游的好吧,我開車穩(wěn)當(dāng)?shù)煤?!?/br> 減震很差的租賃汽車就這樣搖搖晃晃地駛出丹楓小區(qū),駛上大路,駛向高速。 倆悶葫蘆在程舟的滋兒哇亂叫中忍不住咯咯笑起,再看向窗外時,田野看見后視鏡里自己的頭發(fā)被晚風(fēng)吹亂,在夕陽下閃閃發(fā)光。 好吧,竟然對程舟的社交能力感到懷疑,這完全就是她的錯。 * 車上高速后確實穩(wěn)當(dāng)了不少。田野翻動著她倆的零食,自動自發(fā)地問道:“小邢想吃點什么,薯片吃嗎?青檸味的?!?/br> 沒等邢者開口,程舟就插話道:“別問,直接給,真心想給就別問?!?/br> “嘖,我這不是怕人家有什么忌口嗎?”田野說著拿起兩包薯片,輕輕向后座一拋,“別客氣哦,自己打開吃,在你左手邊?!?/br> 邢者摸過一包,老實應(yīng)了聲“好”,然后就拆開吃著。 程舟從頭頂后視鏡看他一眼:“話說你為什么要戴墨鏡啊,這會兒太陽也不刺眼了?!?/br> 田野霎時看向程舟,眼睜得溜圓——反正她是永遠(yuǎn)不會在盲人面前提起“眼”“看”這樣的字眼的。 不過想想也是,程舟連人家眼睛“有光感”這種事都問出來了,那也沒什么她不敢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