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曾馨還在理直氣壯:“虧你還老懷疑我不是仙女,現(xiàn)在這事兒上,你看我,多么不食人間煙火!” 被她這一打岔,心情還真是好了點。 “我現(xiàn)在懷疑您不是瑤池仙女,您是王母娘娘。” 不然,怎么就這么嫌棄人間情意,熱衷于清心寡欲的修行?見了有情人金風(fēng)玉露相逢,就仿佛眼里扎了針?biāo)频碾y受,非要給添點堵,甚至于專門劃出一道銀河,用來離散好鴛鴦。 “去你的?!痹奥犓麜{(diào)侃,自己心里也是一松。 可是該敲打的話,她還是得說:“你可收收心吧。你情緒忽然這么激烈,把我嚇了一跳,這才馬上打電話來問問。誰知道,你這么個玲瓏心思的人兒,竟然也和村夫一般鼠目寸光,為個女人的一句話,就要死要活。呵,我可是警告你,如果你有什么三長兩短的……” “這臺戲就散了?” “才不是。”曾馨笑了笑,貌似是勸慰,話里的意思卻很嚴厲,“這平州城里,能唱旦角,撐得起這臺戲的,不止你一個。我言盡于此,你自己再掂量掂量?!?/br> “嗯……我知道了?!?/br> 阿光懂得。 王寶釧苦守寒窯之時,薛平桂可是和玳瓚公主情投意合,度過了十八年的幸福時光。 而王寶釧,雖然終于榮耀登殿,卻只做了十八天的皇后。 她死之后,玳瓚公主正當(dāng)華年,定能陪伴著薛平桂長命百歲…… 死亡,只能懲罰自己,不能撼動別人。 阿光掛了電話,深深吸了口氣,在屋里煩躁地踱了幾個來回,情緒始終不定。 恰好眼光看見外間的留聲機,便走過去,把發(fā)條絞得滿滿的。拉開柜子,隨意抽出幾張唱片來,擱在機器上播放。自己坐在一邊,仰頭倚在沙發(fā)上,睜著眼睛發(fā)呆。 沙沙的摩擦聲沒持續(xù)太久,便有胡琴聲,拉出了一段過門。梁夫人那響徹華夏南北的好嗓子,在耳邊唱起《坐宮》的名段。 “楊延暉坐宮院,自思自嘆,想起了當(dāng)年事好不慘然。我好比籠中鳥有翅難展,我好比虎離山受了孤單;我好比南來雁失群飛散,我好比淺水龍困在沙灘……” 雖然是生角的唱段,可阿光聽著,這一句句,恰合了他現(xiàn)在的心意。手指輕輕扣著沙發(fā)扶手打拍子,嘴唇微動,跟著輕聲唱了一遍。 唱段結(jié)束,他意猶未盡,又聽了幾遍。卻心疼唱片被針劃多了會壞掉,小心翼翼地卸下來,收回盒子里去了。 坐在沙發(fā)上,依然是指尖輕敲扶手,小聲地唱。 戲文讓他冷靜了些,專注了些。一邊在腦海里琢磨戲文,一邊在戲文里琢磨自己。 “楊四娘探親這場風(fēng)波,結(jié)果倒是個和諧無傷。那都是因為,她雖身在遼邦、心向宋主,兩頭猶豫,最終卻還是信守諾言,轉(zhuǎn)回了北番,向蕭太后賠了罪的緣故。 “從前我便想過,若是四娘干脆不顧諾言,探親之后就留在自家的麾下,再不回遼,她的命運,又當(dāng)如何?當(dāng)真如同她發(fā)的毒誓,要落一個‘黃沙蓋臉尸不全’嗎? “而今我自家也是去留兩難,恰像她戲中的心境。只好想想,她為什么會選擇北歸?她的計較,究竟是什么? “大概是,她和鐵鏡公主的妻夫名分定在了北番,且有那襁褓里的小女兒,還在遼宮里呢。母子連心,恰似四娘與佘太君,一定是割舍不下的。另一邊,蕭太后早就懷疑她的身份,卻肯接受敵將為媳,又何嘗不是念在鐵鏡公主終身依靠的份上? “可人家都是親母子,才沒有顧忌。我就像一片飄萍,獨立于這世上,卻能倚靠誰? “難不成,還得和從前想的一樣,靠著顧影那時有時無的cao守,再繼續(xù)賭下去嗎?” 他默默想了許久,也沒有個確切的出路。 終于,還是站起身來,動身去戲樓,排演晚上的戲碼。 戲臺上,演的是一出《陳橋兵變》。 大宋開國之主祖趙匡蔭,扎營列兵在陳橋,劍指北漢軍。 夜半時分,朦朧醒轉(zhuǎn)。卻見手下的眾將官,圍聚軍帳之中,手持皇袍披在她的身上,宣了勸進的言辭,意態(tài)殷勤。 一時間,她半是豪情,半是思慮,憂喜交加,又不失英豪的氣概,聲音朗朗,開口唱道: “憑空事兒實難料,紅袍換了赭黃袍。華山陳摶曾言道,說我形容勝漢高。應(yīng)命之期在癸卯,豈知今日在陳橋——” 下一句還沒出口,只聽那劇場門外,“啪!”地一聲炸響。 隨即,隱隱傳來人聲。 接著,又是噼噼啪啪一陣響動。 怎么回事? 這非年非節(jié),又不是生意開張的時辰,誰家在放鞭炮? 臺上的角兒不能停歇,只當(dāng)什么也沒聽見,接著把戲詞唱了下去。臺下的戲迷們,還是難免分心,被勾走了些精神。離劇場大門近的幾個人,出去看了一眼,就慌慌張張跑回來,向場內(nèi)喊道: “不好了!街面上打……打起來了!” “好多的兵,都拿著槍在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