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而眼下,阿光竟然能獨享一臺留聲機和這么多唱片,樂得快要找不著北。也顧不上什么無功不受祿了,絞上發(fā)條,就像敬神一般裝上唱片,把唱針挪了過去。 唱針輕輕劃過膠片表面細密的溝壑,黃銅色大喇叭里,就傳出悠揚的胡琴聲,伴著或婉轉或鏗鏘的嗓音,浸潤了整個房間的時光。 好巧不巧,正聽到《斷橋》那段快板,就有人敲響了門。 “哪位?”阿光有點不高興。 門外道:“電報?!?/br> 阿光不得已,起身去開門,心里都快罵上了:“到底是誰這么敗興?拍電報到這來?再這么著急,我聽這段戲也就三分鐘,一口氣唱下來又誤不了事。戲神仙不是說好了,只要我在這里,就沒人來打擾的嗎?” 沉著臉拉開門,只見顧影就在房門外。 她穿著件淺色的毛呢長風衣,內搭一領深色長衫;把短頭發(fā)吹成蓬松的卷,輕飄飄地覆在臉頰兩側;描過了眉,腮邊掃了些胭脂粉,唇上涂了口紅。明麗照人的模樣,和穿軍裝時全然不同。 留聲機中,唱段播放到了尾聲。正好在兩人目光相對一瞬,清晰地傳出: “手摸胸膛你想一想,有何臉面來見夫郎?” 阿光倚著門邊,似笑非笑。態(tài)度是不緊不慢,不咸不淡,就望著她眼睛問她:“顧副官,我倒不知道,有什么緊要電報,能勞您的大駕,親自給我送來?” “咳……”顧影臉上微紅,“前兒個你還說明白我的意思,今兒怎么又生上氣了?” 誰跟她“前兒個”?哪來的“又”? 就知道戲神仙不靠譜,只知道往后調改了幾天的時間,卻不和人說一聲,這幾天里發(fā)生了什么事。 顧影見他沉著臉想事,只覺得好笑:“怎么,睡迷了?一時想不起來?這開門接電報的暗號,還是你定的?!?/br> 阿光話頭被堵得死死的,這下真有點生氣了。瞟她一眼:“瞧您這話說的,我們哪兒敢和您置氣?” 顧影倒得寸進尺:“那怎么還不讓我進去?” “你說呢?” 阿光不明白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只好裝作理直氣壯,詐一詐她,好把話套出來。 “好了好了,我錯了,我道歉?!笨雌饋硎执蠖攘恕?/br> “哦?您錯了?您怎么可能錯呢?不都是我的錯嗎?”總之先用上萬能的狡賴手段。 “別氣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不該那樣的?!?/br> “錯哪了?不該什么了?” 話趕話說到這,眼看就是正題了,阿光的心跳得砰砰的。 只見顧影理直氣壯,細數(shù)道:“一不該擔心你的票房不好,就把你復出第一場的戲票都買了。二不該妒忌女兵為你神魂顛倒,就用全體男兵,給你填滿了座次。三不該掛念你另起爐灶,會被鞏季筠報復,就給兵士們都配足了槍彈——” 還沒等她說完,只見阿光翻了個白眼,把手一甩。 “砰!” 房間門刮起一陣風來,擦著她的鼻尖,緊緊關上了。 第85章 琴心 阿光背倚著門, 氣得胸口直疼。 可是,轉念一想,現(xiàn)在的事情并不是順著時間慢慢發(fā)展的, 自然不能以常理論斷。自己琢磨著:“這無情仙是不是故意的?被我叫破名號,就惱羞成怒,趁顧影沒發(fā)覺她自己的身份,就挑唆她氣我?!?/br> 往常演《斷橋》, 只覺得白蛇好糊涂。明明是許宣負意, 他偏偏不承認, 全歸結于法海挑唆。如今,他自己也落得個被心上人和外人合伙騙了的境地, 才知道這心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罷了罷了,她……她又不知道。 一邊給她找著借口, 一邊拉開門,笑容頓時就僵在臉上。 門外空空,人早就走了。 許是飯店走廊鋪的地毯太厚,把腳步輕輕包裹著, 讓他在氣頭上沒聽到顧影離開的動靜。可她怎么就走了?這才幾個呼吸的時間呀,她連等會的耐心都沒有, 連多說幾句的興致都沒有嗎? 阿光抿著嘴, 垂著頭, 只覺得眼圈一陣一陣發(fā)熱。 “許宣還會認個錯呢……你到底怎么想的,就這么欺負我, 連句軟和的話都沒有?!?/br> 一面失落地想著, 一面輕輕把門關上了。 唱片播完了, 就一直在留聲機上空轉,唱針寂寞地懸著。阿光也沒心再聽了, 小心地把唱片裝回去,在柜子里擺了整齊。 想著別人的戲,猛然想起自家的戲來,心里咯噔一聲。 “差點忘了!戲神仙給我空出來這幾天,我自己沒經歷,影子卻說我已經登臺唱戲了。唱什么了?在三小姐的戲樓嗎?今兒還唱嗎?什么戲碼?眼看快吃中飯了,我還一點都不知道呢!” 他匆匆換上衫子,下樓找了酒店柜臺:“麻煩您,幫我撥個電話?!?/br> “您要找誰?” “接到曾家宅……” 話一出口,他又有些猶豫。眼看柜臺伙計已經聽明白,拿起電話往電話局撥過去了,他心里更是忐忑。 “也不知道,三小姐在家不在。我這樣貿然打電話過去,她家里的內眷接到了,會不會起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