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丁凌泉在見到母親的房門再次打開前所?聽到的最?后一句話。

    耳邊亂哄哄的，她已分辨不清哪句是?秋臻安慰自己的聲音，哪句又是?產(chǎn)婆害怕產(chǎn)婦真的撒手后急著來討要銀錢的聲音。

    五感接近麻痹，在房門再次打開時(shí)，她才聞見了在那密不透風(fēng)的血腥氣里，帶著一股沉悶的寒意。

    身邊的侍女抱著襁褓中的嬰兒痛哭出聲，可?丁凌泉卻站在原地，一動(dòng)也?不能動(dòng)。

    她只覺得這里的一切都?虛幻得像是?一場她最?害怕的夢境，她也?不相信里面那個(gè)狼狽垂頭的人是?她的母親。

    十日后，顏夫人下葬，早產(chǎn)的男嬰也?隨著顏夫人而去。

    侍女在一旁替顏夫人哭天?搶地，丁凌泉的面上卻沒有半點(diǎn)表情。

    掌門最?終還是?沒有來，在聽到孩子也?沒了的消息后，足足過了三日才叫人送來了還算豐厚的帛金。

    順便大發(fā)慈悲地告訴丁凌泉，這個(gè)院子，她還是?可?以一直住下去。

    秋臻那日看過那個(gè)男嬰，雖然和尋常嬰兒比起?來是?虛弱了些，卻也?不可?能會在誕生幾?日后的夜里便突然沒了聲息。

    看著自那日起?便一言不發(fā)的師妹，秋臻似乎察覺到了什么，可?她最?終卻是?什么都?沒有提。

    又是?過了兩個(gè)梅雨季，丁凌泉似乎已經(jīng)從喪母之事中緩了過來，但中都?的局勢卻愈發(fā)水深火熱。

    紫云劍派掌門一病不起?，整個(gè)中都?唯青臨門馬首是?瞻。

    在這一年，秋臻收到了掌門的急召，秘密回到了紫云劍派。

    大抵是?只剩最?后幾?口氣，周自衡也?不想再和自己這個(gè)一手教出的徒弟慪氣了。

    “秋臻”

    聲音散得聽不出絲毫當(dāng)年的威風(fēng)，周自衡用昏沉的意識緩聲道?：“我知道?，你?手上有一冊《息緣劍法》。”

    此話如驚雷落地，叫院中都?起?了些草木的動(dòng)靜。

    教她十余載，即便秋臻掩飾得再好，周自衡又怎會看不出秋臻的眼神。

    “我不要你?交出來?！?/br>
    “現(xiàn)在交出來，除了能讓我紫云劍派成為?眾矢之的外?，還能有什么好處？”

    “我是?想要你?，帶著這冊劍法，回到紫云劍派。”

    長嘆一口濁氣，周自衡瞇起?了眼睛，自嘲道?：“跟你?慪氣慪了十年，到頭來，竟還找不到一個(gè)能比過你?的人?！?/br>
    “算我白活這大半輩子。”

    昏暗的室光中，周自衡在嘆息中睡去。

    他的精神不濟(jì)，講不了幾?句話便要睡上一會兒，更別提今天?，見到了讓自己久久不能釋懷的徒兒。

    規(guī)律的呼吸聲中，他似乎已經(jīng)放下了，但秋臻心里卻遲遲下不了決定?。

    ……

    半個(gè)時(shí)辰后，周自衡醒來，秋臻也?在一片沉默中離開了師父的院子。

    她本欲去尋剛回派中的丁凌泉，卻不想一轉(zhuǎn)頭竟在院外?，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她在樹下背光而立，手指輕輕搭在樹上，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或者也?可?以說?，從顏夫人離開那一年起?，即便丁凌泉年年都?來給阿望過生辰，可?是?秋臻卻覺得逐漸要看不清自己的小師妹了。

    走到沙沙作響的樹下，秋臻沒有喊她，只是?停住了腳步。

    當(dāng)年丁凌泉的輕功還是?三腳貓功夫的時(shí)候，秋臻就是?帶著她從這棵樹上翻出門派，去逛夜市，去嘗小吃的。

    指腹擦過樹身，秋臻聽到沉默良久的丁凌泉問自己：“師姐，你?說?當(dāng)時(shí)，真的沒有任何法子能救我娘么？”

    疑心丁凌泉方才聽到了周自衡的話語，秋臻默了默，沒有正面回答：“為?何現(xiàn)在突然問起?這件事情？”

    秋臻心中有愧，但沒有悔。她不能用《息緣劍法》來救顏夫人是?因?yàn)?，這本劍法從來不能真正地救回任何一個(gè)人。

    當(dāng)年施遇遲為?了劍法而接近她，最?后落得一個(gè)被劍法反噬，被自己一劍穿心的下場。

    而她不愿讓自己或者丁凌泉落到這般境地。

    話音落下后，丁凌泉很久沒有接話。

    有山風(fēng)穿堂而過，吹動(dòng)了丁凌泉的頭發(fā)?？床磺逅徽谧〉谋砬?，只能聽見她釋懷一般地輕笑道?：“大概是?我娘忌辰將至，所?以我突然想起?來了吧?！?/br>
    還不待秋臻細(xì)問，丁凌泉便又轉(zhuǎn)過頭來。將被吹亂些許的頭發(fā)整齊，她抬眼看向秋臻：“無事，師姐?！?/br>
    “我送你?下山?！?/br>
    說?罷，便如往日一般走到與秋臻并肩之處，意欲將自己的師姐送到山門外?。

    丁凌泉如往日一樣站在秋臻身邊，可?秋臻卻不知道?該如何側(cè)過臉去像往常一樣輕松話別，正如秋臻不知道?，這是?丁凌泉最?后一次以師妹的身份去送她的師姐。

    彼年立夏，中都?武林動(dòng)蕩不堪，丁凌泉為?避門派內(nèi)斗外?出修練，而青臨門也?在彼時(shí)接到了一封密信。

    兩個(gè)月后，立秋未至，李慕舸夜上伏春山，此后十年，江湖上徹底不見更星劍。

    第137章 夢中夢中

    一片黑暗中, 秋望舒什么也聽不?見，什么看不?清，只是?感覺到有一股力量在推著自?己往前走, 走入未知的?黑暗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