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節(jié)
霍硯舟看著她,薄薄的鏡片下目光沉靜,“但你這樣,我很擔(dān)心?!?/br> 聽他這樣說,阮梨心里更加難受,她甚至生出一個很荒唐的想法。她想告訴霍硯舟,你能不能不要對我這么好,你這樣,要我怎么能不貪心呢? 她從來就不是一個善于掩飾情緒的人,這個念頭生出的一瞬間,清軟的眼底就涌上了水光。 霍硯舟覺得自己的心都跟著被攥緊了。 他伸臂,將阮梨攬在身邊,再開口時的聲音溫柔到不可思議,“告訴我,究竟怎么了?” 即便是當(dāng)初和霍明朗分手,霍硯舟也沒見她難過成這個樣子。她還是會大哭,會發(fā)泄,會將心里所有的不痛快都說出來。 可今晚,她安靜得讓霍硯舟生出慌亂和害怕。 他鮮少有這樣的情緒。 阮梨窩在霍硯舟懷里,眼淚就那么盈盈地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她吸吸鼻子,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復(fù)下來。 “霍硯舟?!彼八拿?,“你會一直這樣對我好的,是不是?” “是。”像是擔(dān)心懷里的女孩子感知得不夠清晰,霍硯舟將人圈緊,又清晰肯定地重復(fù)了一遍,“會一直對你好,只對你好。” 阮梨闔上眼,眼角有晶瑩滑過。 他的過去她根本無從參與,就這樣,已經(jīng)很好了,不是嗎? 阮梨伸手圈住霍硯舟勁瘦的腰身,鼻尖貼在他的胸前,她一點都不想讓霍硯舟看到她掉眼淚的樣子。 “那你不許騙人哦,說話要算話?!?/br> “是,君子一言,一諾九鼎。” 直到懷里的人漸漸睡熟,呼吸變得平穩(wěn)且清淺,霍硯舟才微微起身,抽出已經(jīng)發(fā)麻的手臂。 郵箱里還有兩個文件要處理,這是他今晚必須完成的工作。可甫一起身,阮梨似是有所察覺,又往他的身邊蹭過來。 “乖,我盡快處理好,好不好?” “不好?!?/br> “……” 阮梨闔著眼,又喃喃道:“我今天見到顧南湘了……她很漂亮……很優(yōu)秀……” “笙笙也很漂亮,很優(yōu)秀。” 不確定她是含糊夢囈,還是想和他聊天,霍硯舟又道:“我們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都有閃光點,有長處,也有短處?!?/br> “那她呢?”阮梨的聲音很小,“她是不是……也很漂亮,也很優(yōu)秀?” “什么?” 阮梨沒應(yīng),粉軟的唇抿著。 霍硯舟揉了揉她的發(fā)頂,“笙笙很好,不要妄自菲薄。” 許是這話起到了安撫作用,阮梨貼在一處的纖長眼睫顫了顫,半晌又乖乖睡了過去。 霍硯舟起身,將床頭燈調(diào)到最弱的光線,他拿起手機,找到顧南湘的聯(lián)系方式。 阮梨今晚太反常了,他要弄清楚,顧南湘和她聊了什么。 * 阮梨陷在了沉沉的夢境里。 她看見霍硯舟和一個女孩子走在一起,他用那樣溫柔又深情的目光注視著她。女孩子微微偏過頭,看不清模樣,但一定是很漂亮的。 不知道她說了什么,霍硯舟唇角牽起笑,那樣深雋長久的注視,是漫長時光才能積淀出的愛意。 阮梨忽然淚眼婆娑,視線跟著一并模糊掉,她看著霍硯舟牽起女孩的手,輕揉她的發(fā)頂,又扣住她的后頸,吻在她的額頭。 而她,全程都是一個局外人。 阮梨驀地驚醒,眼睫掛著濕,身邊沒有人,她慌亂起身,甚至連鞋子都沒有穿。 赤腳踩在走廊的地板上,微涼的觸感將阮梨激得身子一顫,視線慌張掃過,目之所及根本沒有霍硯舟的身影。 只書房的門沒有關(guān)嚴(yán),軟黃的光從縫隙里漏出來。 阮梨快步走過去,甚至都忘記了敲門。 書房里空蕩蕩的,霍硯舟不在,寬大的書桌上展著一幅畫卷。 阮梨走上前,畫卷上繪著的是早春的梨花,筆墨橫姿,運筆翩然。 右上角書著兩行筋骨清雋的小字—— 紅蕊清梨,寂涼春庭雪。 戊戌年三月初八繪。 熟悉的筆跡。 是霍硯舟的字。 阮梨的視線緩緩向下,如雪梨花間,有少女倏然回首,笑意明媚,眸光烏軟,恍若春光。 眼底涌起訝異,大腦一片空白。 畫上的女孩子,竟和她長得一模一樣。 阮梨怔然,身后有熟悉的腳步聲靠近。 第065章 阮梨覺得大腦一片空白。 戊戌年, 那不就是三年前? 而畫上的這個場景……好像是梨洲汀。 可阮梨確信,三年前她絕對沒有去過梨洲汀。 可這畫上的女孩明明就是她,連身上的這條裙子她都有一條一模一樣的。 身后有熟悉的腳步聲響起, 靠近。 阮梨急急跑出來, 只穿了一件單薄的吊帶裙, 腰身被從后緩緩圈住,她的蝴蝶骨貼上寬厚溫?zé)岬男靥拧?/br> 阮梨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滯了。腦子里恍恍惚惚掠過無數(shù)個念頭, 最后卻都盡歸于眼前畫卷上回首的少女。 霍硯舟將她纖細的腰身圈緊, 他微微弓背, 下巴抵在阮梨的肩頭。 他怎么也沒想到, 只是下樓去拿瓶水,藏了這么久的秘密就被發(fā)現(xiàn)了。 看到阮梨纖細的身影立在書桌前的那一刻, 霍硯舟心中有驚濤駭浪一掀而起, 幾近蔽日遮天。 笙笙會怎么想他? 在這漫長的年歲里, 在笙笙的心里, 他是長輩, 是叔叔。 他該怎么解釋這卑劣的心思。 霍硯舟的視線也落在畫卷上。 那是三年前的一個深夜,他從潮濕夢境中驚醒。夢境中女孩子的聲音旖旎動人, 雖然看不清樣子,但他卻知道是誰。 霍硯舟抬手蓋上眼皮, 這樣的夢境不能深究, 背后的心思低劣到讓他唾棄自己, 可偏偏又令他上癮,仿佛清醒地看著自己沉淪。 那夜的后半晚, 他獨自一人坐在梨洲汀的書房, 落地窗外的梨花延綿成雪,在這春夜里開得正盛。 他很久都沒畫過畫了, 起初提筆還有些生澀,但刻在骨子里的記憶是不會被遺忘的,待一幅畫畫完,東方既白,他的視線落在了畫卷正中央的少女身上。 可梨洲汀哪有什么少女,這一切不過是他的臆想,甚至在起初構(gòu)思這幅畫的時候,也并沒有畫中的女孩。 那是下意識地落筆,是他內(nèi)心最真實最渴望的寫照。 想她在這里,想她回頭看一眼。 這算是褻瀆嗎?霍硯舟不知道。 后來這幅畫被霍硯舟收起,這些年再也沒有打開,它似乎裝了他最卑劣的心思。 而今晚,他打電話給顧南湘,顧南湘似是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哪一句話說錯了,直到她提到“風(fēng)鈴草”。 霍硯舟恍然驚覺。 笙笙今晚的反常,應(yīng)該是和他有關(guān),她是察覺了什么嗎? 但似乎又不太對。 他重新取出了這幅畫,時隔三年再一次展開,喉間的干燥難以抑制,他下樓取水。 一切偏偏就是這么巧合。 那就讓她看到他低劣的一面吧,就算被唾棄,他也不會再放手。 “笙笙?!?/br> 低啞的兩個字,霍硯舟的聲音像是過了一道砂紙。 阮梨纖長的眼睫如蝶翅微顫,初醒時的濕意掛得根根分明。她的思緒依然不甚清明,似是仍舊陷落在這巨大的震驚與全然空白的訝異里。 “為什么……是我?” 她開口,輕軟的一句話,顯然無法相信。 霍硯舟閉眼,繃起的喉結(jié)輕動。 “我試過克制?!?/br> 過去的每一天,他都在克制,反反復(fù)復(fù)地提醒自己??擅恳粋€午夜夢回,這份感情便如春風(fēng)野草,幾乎要將他一并焚燒殆盡。 他的愛和欲在克制與占有之間反復(fù)拉扯,虛浮冥色,蒼云息影,詩冷孤山。 而只有這一刻,在這昏燈之下,溫軟落滿懷的時候,才終于讓霍硯舟找到一點踏實感。 他的笙笙,沒有推開他。 阮梨顯然還陷在其中沒能回神,這樣的沖擊對她而言太大了。 一叢風(fēng)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