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煙燃盡, 門口傳來響動, 是周敬之拖著許蕩進來了。許蕩顯然喝多了, 大著舌頭不知在說什么, 玄關(guān)處亮起燈。

    許蕩踉蹌著步子, 被周敬之有些嫌棄地丟到沙發(fā)上，看到霍硯舟, 周敬之也不意外，只是扯了下唇, “怎么, 打算學(xué)賀清辭, 也把這兒當(dāng)家？”

    霍硯舟沉默，薄薄的唇抿著。

    倒是對面的許蕩酒醒了三分, 強撐著身子坐直, 看向霍硯舟，大著舌頭道：“你有老婆, 你把這兒當(dāng)什么家?！?/br>
    許小公子眼中依然浸著難言的哀傷和沒落，顯然還是委屈的，卻又沒處發(fā)泄。身子歪在沙發(fā)上，“你把這兒當(dāng)家，阮梨怎么辦，你不能要了她，又不管她……”

    周敬之覺得許蕩在作死，抄起沙發(fā)上的外套，丟在他臉上，“喝多了就睡覺，別廢話?！?/br>
    許蕩沒把外套扒拉下來，也不知道是醒著，還是睡著了。

    霍硯舟沉默不語，周敬之轉(zhuǎn)頭看到了煙灰缸里的煙蒂，心下明了。

    “喝一杯？”周敬之問。

    “不用?！?/br>
    “聽說霍明朗回來了?！?/br>
    霍硯舟沒應(yīng)，周敬之也沒打算就這個話題討論，徑自走到吧臺邊，給自己泡茶。

    “知道你二姐怎么罵你的嗎？說你毫無人性，狼心狗肺，就是一臺只知道賺錢的資本機器，她上輩子一定是作了孽，這輩子才要這樣給你當(dāng)牛做馬。”524九081九2

    恒遠在歐洲的公司的確出了些事，事情不算大，只是處理起來棘手，難免費神費心。往常這種事情都是霍硯舟親自處理，他和當(dāng)?shù)氐囊恍┱?要交好，可以化繁為簡。

    可一次，霍硯舟沒去，他在電話里告訴霍臻，“你自己地盤的事，自己解決，解決不了就讓位換人。”

    霍臻和周敬之jiejie是閨中密友，為此將霍硯舟里里外外罵了不知道多少遍，就差詛咒他孤獨終老，一輩子不得所愛。

    至于原本應(yīng)該飛歐洲的男人卻出現(xiàn)在這兒，周敬之可太清楚了。

    他們本質(zhì)上是一類人，不近人情也好，游戲人間也罷，究其根本是不在意不上心。生在他們這樣的家庭，長到這個年歲，什么樣的事什么樣的人沒見過？

    所以，但凡有那么一樣上了心，就不敢妄動。

    時間久了，就成了執(zhí)念。

    周敬之想起從前有人問他：不就是個女人，想睡就睡，怎么就值得你周公子花這么多心思？

    泡久了的冷茶入口，在舌尖帶起微麻的清苦。

    要個人容易。

    想要心，卻難。

    他是如此。

    霍硯舟亦如此。

    大抵是得到的太多了，便執(zhí)著地想要那個最難的。

    闃寂的空間里響起手機的振動聲，屏幕上亮著“阮梨”兩個字。

    在她的概念里，他此時此刻應(yīng)該在倫敦。

    那她呢，不是去見霍明朗了么，又給他打電話做什么？

    出神的片刻，電話被掛斷。

    前后不過響了五六聲。

    周敬之走過來的時候，正好看到了電話掛斷的一瞬，他眉骨輕抬，好整以暇地看向霍硯舟，“我勸你打過去?！?/br>
    “女孩兒的電話不接，是會被拉黑的?！?/br>
    像是一句經(jīng)驗之談。

    霍硯舟沒搭理他，直接回撥，聽筒里傳來溫和機械的女聲：“對不起，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guān)機?！?/br>
    霍硯舟：“……”

    這樣的聲音在安靜的空間里格外清晰，周敬之靠在沙發(fā)里，幸災(zāi)樂禍，眸底卻闌珊。

    又有陌生的號碼打進來，霍硯舟下意識想掛斷，手指卻按下了接聽鍵。

    聽筒里安靜一瞬，繼而有溫軟的女聲響起，“冰美式……一點都不好喝……大騙子……”

    是阮梨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喝了酒。

    霍硯舟擰眉，“阮梨？”

    “你好討厭啊?！北痪凭莸穆曇簦行┼駠?，邏輯也不清晰，“一聲不響地……就去了那么遠的地方。那么遠的地方……坐飛機都要十幾個小時……你，說走就走，也不給我打電話……也不給我發(fā)消息……就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

    “抱歉啊，霍先生，梨子喝多了?！绷硪粋€清醒的女聲從聽筒里傳來，繼而是一陣手忙腳亂?！鞍ググ?，你別倒啊，不能睡在這里，我可抱不動你?！?/br>
    “唔，頭昏……”

    “你們在哪？”霍硯舟問。

    孫媛輕啊一聲，趕緊道：“在梨子的公寓?！?/br>
    *

    霍硯舟從電梯間出來的時候，孫媛已經(jīng)乖巧地等在了門口，門半敞著，有熒白的光從屋子里傾瀉出來。

    孫媛有些不好意思地沖霍硯舟點點頭，“就……兩罐啤酒?！?/br>
    說這話的時候，孫媛還可以豎起兩根手指，難得聽話的模樣。都怪霍硯舟的氣場太強，即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孫大小姐也要收斂脾氣，在他面前扮乖。

    霍硯舟：“我方便進去看看她嗎？”

    孫媛微怔一瞬，沒想到霍硯舟這么紳士，旋即點點頭，“方便方便?！?/br>
    轉(zhuǎn)念又想，你們是兩口子吧，怎么這么客氣。

    原來阮小梨平常就是這么和霍硯舟相處的啊，難怪領(lǐng)證都一個月了連rou都沒吃上。

    算了，分明是連rou湯都沒喝上。

    霍硯舟進門，想要跟上的孫媛腳步一頓，又開口道：“霍先生，是這樣的，我工作室還有點事情要處理，梨子我就交給你啦，ok？”

    不待霍硯舟答應(yīng)，孫媛就急急道謝，“梨子喝醉酒很乖的，不吵不鬧，辛苦您把她抱到臥室里，照顧她一下。”

    高低是你自己的老婆，合該你照顧。

    說完，孫媛拎起門口的垃圾袋，果斷溜之大吉。

    別人是電燈泡，她這分明是探照燈，她才沒有那么沒眼力見。

    等電梯的間隙，孫媛又在心里默默道：阮小梨，姐妹只能幫到你這個份上了，剩下就全靠你自己發(fā)揮了啊。

    想到這里，孫媛雙手合十，“阿彌陀佛，保佑阮小梨今夜美夢成真。”

    這是霍硯舟第一次來阮梨的公寓，不算寬敞的房子被收拾得溫馨整潔，餐廳連通客廳，漆白的墻上掛著色彩明快的插畫，原木桌上養(yǎng)一束鮮艷的橙色桔?；ǎ坪鹾芷珢圻@樣明亮的顏色。

    “圈圈，你……人呢？”

    話音喃喃的某人正坐在地毯上，上半身像沒了筋一樣靠著沙發(fā)，頭發(fā)散著，穿一件藕粉的軟綢睡袍，和上次在君庭的那件款式一樣，腰間系一根墜著珍珠的細帶。

    自從那次之后，就沒見她再穿過，可既然買了同款不同色，應(yīng)該是很喜歡才對。

    猜想這里應(yīng)該沒有男士拖鞋，霍硯舟退下皮鞋走過去，身上攜了春夜里的寒涼，他又抬手去解西裝外套的紐扣。

    阮梨絲毫沒有察覺房間里進來一個男人，她蹭了蹭柔軟的米色沙發(fā)，纖長濃密的眼睫還貼在一處，大約因為喝了酒，凝白的臉頰上透著薄薄的緋色。

    有碎發(fā)垂在頰邊，不太舒服，有點癢，她一直想要拂開，又迷迷糊糊不得章法。

    霍硯舟俯下身，抬手去碰那綹頭發(fā)，阮梨卻歪了歪頭，指腹不經(jīng)意觸上她白皙的臉蛋，柔軟又有些微熱。

    下一秒，女孩子像是找到了讓她紓解熱意的途徑，用臉頰蹭著霍硯舟微涼的指腹，“好舒服……”

    他是個正常的男人，阮梨用這樣一把嗓子說這種話，讓霍硯舟很難淡定。

    他清心寡欲了這么些年，也只一個她，讓他一次次生出貪念和欲念。

    “阮梨?！?/br>
    可出口的兩個字依然清沉。

    聽到有人叫她，阮梨緩緩睜開眼睛，有些迷蒙的視線里隱約印著男人的輪廓。

    很好看的一個男人。

    “抱你去床上睡，好不好？”

    阮梨點點頭，迷迷糊糊在想，他的聲音真好聽。

    他靠近的氣息……唔，是霍硯舟啊。

    霍硯舟將泛著迷糊的女孩打橫抱起，柔軟的一團，用溫香軟玉在懷來形容再貼切不過，她身上沁著沐浴乳的香氣，似乎是玫瑰花瓣混著牛奶的味道。

    臥室依舊是柔和明快的色調(diào)，奶白的四件套，阮梨整個人陷進柔軟的被子里，藕粉色的睡袍微微散開，隱隱可見肩頭的珍珠吊帶。

    這樣的阮梨，便真的像柔軟的嬌花落進了一汪牛奶。

    而她裸露在外的皮膚仿佛比牛奶還白膩。

    霍硯舟立在床邊，喉結(jié)輕動。

    阮梨大約是覺得有點熱，抬手去扯睡袍的領(lǐng)口，腰間的珍珠細帶在扭動間被帶開，衣袍輕敞，里面是同色系的睡裙，堪堪及膝，肩頭兩根細細的珍珠吊帶。

    圓潤的珍珠指尖大小，一顆挨著一顆，連成一條細細的線，勾在瑩白的肩頭。

    霍硯舟非禮勿視，將被子幫她拉高，阮梨卻有些嫌棄地拂開，“好熱……”

    “阮梨?！?/br>
    躺在床上的女孩子闔著眼，依然大敞的領(lǐng)口又被她扯開許多，露出大片的白皙皮膚。

    她口中喃喃有詞，“霍……”

    “什么？”霍硯舟靠近，單腿屈膝跪在床邊，卻只聽見了阮梨唇齒間細細的幾個字：喜歡我。

    他想起上一次在蘇市，她哭得那樣傷心難過，也是這樣喃喃著一句話：他不喜歡我。

    她在想霍明朗嗎？

    因為今晚見到了他。

    “大騙子，討厭……”

    又是一句，聲音細弱。

    霍硯舟喉間澀然，看著身下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