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片刻的沉寂。 阮梨輕軟的聲音在闃然的空間里響起,“我想和所有人說清楚我和霍明朗之間的事情?!?/br> 不再被誤解,不再被捆綁。 阮梨敏感察覺到貼在她腰側(cè)的手掌收緊,掐得她微微發(fā)疼,她皺眉,聽霍硯舟問她:“想清楚了?” 阮梨當(dāng)然知道霍硯舟這句話的另一層意思——霍明朗對退婚的事情毫不知情,他甚至想要買下那顆價值過億的鉆石送給她,哄她開心,彌補(bǔ)他犯的錯誤。 但那又怎么樣呢? 他不知道退婚的事,但馮鶯退婚時在她家里說的那番話未必是假——他另有喜歡的人。 阮梨從不否認(rèn)自己少女時代對霍明朗的喜歡,但也清楚地知道,從她在機(jī)場撞見那一幕開始,屬于阮梨和霍明朗的故事就結(jié)束了。 霍硯舟問她:這樣的霍明朗,她還要嗎? 她不要。 “阮笙笙?!被舫幹酆八拿?,聲線是鮮少的澀然和沉啞,“你說不想,我馬上叫停這一切?!?/br> 他的眼眸那么深,藏了瀚海星河和生生不息的山海,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她。 阮梨點(diǎn)點(diǎn)頭,她想清楚了,“我想說清楚?!?/br> “好?!?/br> 一個字,仿若一切已經(jīng)塵埃落定。 就在阮梨以為霍硯舟要開始說正事的時候,卻聽他問:“那……還要再緩緩么?” “……” 原來他也知道自己剛才有多過分。 “那,我先出去?” “等一下。”阮梨叫人叫住,慢吞吞抬起手。 “嗯?” 她沒辦法在他沉凝的視線里淡定自若,但還是抬起了指尖,去碰霍硯舟的唇角。 “你嘴角……有口紅。” 指腹微微用力,將那抹違和的莓子醬色擦掉,阮梨極快地縮回手背在身后,指尖蜷起。 指腹的觸碰和唇瓣相貼的觸感完全不同。 親得那么兇的唇,摸起來居然這么軟,阮梨胡亂想著。 霍硯舟垂眼,被輕輕碾擦的唇上似乎還留著女孩子手指的溫度,這是第一次,阮梨主動碰觸他。 也不是,還有一次,在青溪古鎮(zhèn)的那間小旅館里。 那一次她生病了,意識不清楚。 視域里女孩子纖長的眼睫如鴉羽般顫了顫。 喉間干澀,霍硯舟很想抽一支煙,或者繼續(xù)含弄她柔軟的唇。 “嗡——嗡——” 手機(jī)的振動聲打破了纏黏在兩人之間的旖旎曖昧,是明婉珍打來的電話。 霍硯舟沒接,抬手撫上阮梨的后頸,安撫似的摩挲。 “等下別怕,萬事有我?!?/br> * 等阮梨悄悄從書房出來的時候,樓下的客廳里早已經(jīng)沒了人,她轉(zhuǎn)進(jìn)一旁的衛(wèi)生間,鏡子里的女孩子膚色白皙,眸底漾著水色。 還好,沒有很荒唐,不像上一次,唇都腫了。 應(yīng)該不會被看出異樣。 阮梨又在衛(wèi)生間補(bǔ)了點(diǎn)口紅,才像做賊一樣偷偷摸摸下樓。 當(dāng)真如霍硯舟所言,霍家在京北的人幾乎都來了,大家圍坐在一起,正在說笑,好像又回到了上一次霍靖誠生日的情景。 霍硯舟不在,桌上空著三個位置,兩個在明婉珍身邊,一個在馮鶯身邊。 阮梨知道,馮鶯身邊的那個位置是給她留的,在霍家人眼中,她和馮鶯是一家人。 “阮梨jiejie,你過來跟我坐好不好!我打算下學(xué)期選修雕塑,想聽聽你的建議?!被繇淀凋嚨亻_口。 小姑娘如今在京北美院讀書,今年大二。 “好?!?/br> 阮梨彎著笑走過來,在霍淼淼身邊坐下,和明婉珍之間只隔著一個空位。 很顯然,這個位置是留給霍硯舟的。 “硯舟呢?”霍家老四霍淼淼的父親問道。 明婉珍:“說是有個電話要處理?!?/br> 老四妻子繼而接話:“太辛苦了。我上次去恒遠(yuǎn)碰著康明,都快下午兩點(diǎn)了,才說去給硯舟拿午餐。這么三餐不規(guī)律,鐵打的身子也熬不住?!?/br> 明婉珍微微蹙眉,顯然很是心疼。 “要我說,還是趕緊給硯舟把終身大事定下來,這樣身邊有人照顧著也好?!?/br> 說這話的人是霍家的大女兒。 霍淼淼顯然不樂意了,“大姑姑,你是不是又受了哪家太太的囑托,想把她們家女兒塞給六叔。” “你這孩子——” 霍淼淼才不理會大人間的那些人情世故,“六叔上次說過了,有合心意的姑娘,會帶回來的。六叔都沒急,你們急什么?!?/br> 小姑娘說得振振有詞,阮梨聽得眼皮直跳。 身后響起熟悉的腳步聲。 霍硯舟走近,視線落在阮梨身上,顯然沒想到她會坐在這里。 話卻是對霍淼淼說的,“誰又惹你了?” “六叔,你可得抓緊,你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記著我未來小嬸嬸這個位置呢?!被繇淀档囊暰€在阮梨身上微停一瞬,“你那個合心意的姑娘,有眉目了嗎?” “嗯。”霍硯舟拉開椅子,在阮梨身邊坐下。 一句話,讓桌上所有人都怔住。 最意外的莫過于明婉珍,“你……” 霍硯舟點(diǎn)頭,“有機(jī)會,介紹給您認(rèn)識。” “好好?!泵魍裾溥B連點(diǎn)頭。 難怪這次回來她總覺得霍硯舟哪里不一樣了,原來是有了喜歡的人。 一旁的霍老爺子也不住地點(diǎn)頭,眸中欣慰之色難掩,“你年紀(jì)不小了,是該定下了。成了家,心性才能更穩(wěn)。” 阮梨努力讓自己淡定,假裝他們談?wù)摰脑掝}和自己無關(guān)。 又有些替霍硯舟難過,原來他也有這樣的壓力,需要用這樣的借口去搪塞家人,難怪會想要找個人協(xié)議結(jié)婚。 霍硯舟到了,一桌的人才開始動筷子,這是對權(quán)威者本能的尊敬,即便他們是一家人。 阮梨恍惚想起上一次霍靖誠生日,她因為堵車遲到,也恰好是因為霍硯舟和她一起遲來,才沒有讓她成為唯一的焦點(diǎn),免去了不少尷尬。 抬眼之間,視線和對面的馮鶯對上,馮鶯眸光閃躲,驀地低下眼,像是根本不敢和她對視。連帶著馮鶯身邊的霍廷年似乎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阮梨捏著筷子,遲遲沒有夾菜,她沒什么胃口,今晚來這里原本也不是為了吃這頓飯。 一道糖醋小排慢悠悠轉(zhuǎn)到了她面前,阮梨的視線落在身邊男人修長的手指上,霍硯舟在很認(rèn)真地聽明婉珍說話,手上的動作像是完全不經(jīng)意。 一些熟悉的畫面重疊。 那晚她坐在他正對面,他也是這樣專心在聽明婉珍講話,轉(zhuǎn)動桌盤,讓那盤黃澄澄的松鼠魚停在了她面前。 有些事不能想,一旦開了個頭,就像春風(fēng)野草。 阮梨想起那一次在阮家吃飯,霍硯舟每一次給她夾的菜都是她喜歡的,他似乎很清楚她的口味。 甚至是喜好。 “噯,你們太不夠意思了,吃飯都不等我?!?/br> 一道俏生生的女聲響起,打斷了阮梨的思緒。 來人穿著背帶褲,踩馬丁靴,手里拎一件做舊的牛仔外套,正是霍硯舟一母同胞的meimei,霍家小七,單名一個靜字。 至此,除了遠(yuǎn)在英國的二小姐,霍家在京北的所有人全員到齊。 霍靖誠許久不見小女兒,上次他生日她都沒出現(xiàn),多少有些不滿意。 “你還知道回來?” “我是不想回來呀,架不住二嫂非要我回來。”霍靜一屁股坐在馮鶯旁邊的空位上,笑嘻嘻轉(zhuǎn)頭沖馮鶯道:“是吧,二嫂?!?/br> 馮鶯拎著唇角,笑得有些不自然。 “這么說,今晚上這頓家宴是老二媳婦張羅的?”霍靖誠放下手中的筷子,他是何等精明的人,霍硯舟今晚忽然回來就已經(jīng)不尋常,何況還有霍靜這個逢年過節(jié)都見不著影子的人。 一家人齊齊停下手上的動作,規(guī)規(guī)矩矩將餐具擺在碗碟邊。雖然如今霍家的事是霍硯舟掌局,但霍靖誠的威嚴(yán)還在。 “爸,我……”馮鶯欲言又止,有些求救地看向自己的丈夫。 霍廷年卻在這個時候低下頭,全然沒有要為她言語的意思,更別說袒護(hù)。 馮鶯眉眼間帶了嗔怨,想到霍廷年這些年的軟弱不擔(dān)事,越發(fā)怒火攻心,那份不甘明明白白寫在眼中。 “究竟怎么回事?!被艟刚\聲音拔高一度,清濯的老眼掃過桌上的每個人,最后落在霍硯舟的身上,“硯舟,你來說。” “我來說吧?!比罾骝嚨亻_口,音色溫軟卻清亮。 她看向霍老爺子,眸底無半點(diǎn)畏懼之色,“爺爺……” “二哥?!?/br> 清沉的男聲,打斷了阮梨的話?;舫幹勰闷鹗诌叺臐衩?,慢條斯理地擦拭指尖,隔著一道鏡片,旁人難以窺伺或揣測他的情緒,只看他唇角微勾,聲線卻冷涼,“看來我的話你是忘記帶給二嫂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