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怎么回的來著……聞世芳吐了口氣，一串小氣泡咕嘟咕嘟地升到了水面上。

    “天道有常，傳聞裂地之戰(zhàn)因仙神爭斗而起，若以諸仙隕落而終，大抵不會有下一場裂地之戰(zhàn)了?！?/br>
    “那，修士呢？”

    聞世芳一個激靈，驟然明白了蔣瑛當時的意思——可移山填海的仙神亦可一朝覆滅，那也許有一天，世間修士就是下一個仙神。

    那么她是覺得，混元氣也許就是逆轉(zhuǎn)天時的關鍵？

    不——

    應該是混元氣是造化門重現(xiàn)世間，且恢復鼎盛的關鍵，而歸去來燈和天南火便是鑰匙。

    只是，天機似乎實在不在她身上，若是……

    多思無益。聞世芳不由嘆口氣，一連串氣泡帶著扭曲的水波，又飄飄悠悠地往上浮起。

    至于，倪霽。

    聞世芳心頭一沉，忍不住閉了眼。她可以肯定，倪霽近來不對勁，或者說，自從她出現(xiàn)在青州的那一刻，就有些不對勁了。

    雖然不想回憶，但聞世芳現(xiàn)在還能清晰地記起起她那時的眼神，這種眼神她曾經(jīng)見過，但卻不是在師徒之間。瓊花臺明心見性，按理說，她這小師侄應該是一路坦途，順順當當?shù)厍瞄_觀我境大門的。

    到了江潮生的小島上，倪霽似乎一切如常，只是突然……

    寸步不離。不管她到哪里，三步之內(nèi)，倪霽定然會在某處看著她，實在是詭異得很。她雖然當時糊涂了些，還沒有忘記血海上那些日子，可，那不一樣。

    “師叔，藥煎好了?！币坏滥Ｄ：穆曇敉高^水波傳來。

    聞世芳輕輕浮了上去。只見倪霽長身玉立已經(jīng)等在旁邊，手里那只螺鈿漆盤上，只有一只透亮的冰裂紋青瓷碗，里面是一汪烏漆嘛黑的藥汁，難以言喻的苦澀腥臭頓時飄過來。

    她不由長長嘆了口氣，江潮生有良心，但不多，而且受限于鮫人出身，她在引火煉丹上實在天賦有限，又擔心把藥性燒沒了，于是便借口新鮮的藥效最好，把倪霽指使得團團轉(zhuǎn)。而她這個小師侄竟然也任由她指使。

    聞世芳皺著眉，端起碗一口干了。極致的苦澀混著一點咸腥滑膩直沖天靈蓋，她幾乎懷疑江潮生在這里面放了什么東西的粘液，故意折騰她的。

    難喝歸難喝，效果還是很不錯的。藥液帶著蓬勃靈氣一路而下，枯澀干裂的丹田經(jīng)脈頓時有了幾分潤澤之感。不過，神魂的抽痛卻似乎更嚴重了。

    身側(cè)，一盞甜茶立刻就被端了上來，妥帖得有些古怪了，聞世芳看了眼堪稱乖巧的劍客，還是垂下眼喝了幾口潤潤嗓子。

    “師叔可是要問我為何會到青州？”倪霽將漆盤規(guī)規(guī)整整地放在小幾上，尋了處地方坐了下來。

    聞世芳表情平淡，語調(diào)更是拉出了波瀾不驚的沉靜，“孤身入雪原，好大的膽量。”

    倪霽動作微不可見地一頓，心慌之余，不自覺抬了眼尋找著青衣人眉目間的情緒，可只是一剎那，她便像是被什么驚住了一般，匆忙垂下眼，起身給見底的甜茶又滿上，方輕聲辯解道：“我沒有。”

    “……去青州之前，我?guī)ё吡艘豢|慈悲心焰，又尋了十二閣，請聽風臺借著那一縷心焰上的氣息，去尋了塵大師?！?/br>
    “哦？”

    “十二閣并未尋到川君，但找到了了塵大師，又派了三位觀我境的管事前往青州，再加上青州十二閣這邊還沒有完全撤離的人手，本來是萬無一失的。只是，落日樓突然發(fā)難，幾乎把十二閣的人手都絆住了，所以慢了幾步。我等不及她們，便先行走了。”

    “然后？”

    倪霽的背不由自主地僵直了，心里愈發(fā)發(fā)慌，咬了舌尖方能冷靜下來，心里卻冒出了一股無端的委屈。聞世芳以前雖然話少，但也沒這么少過，而且……

    “我……我感覺那里有動靜，便過去了。”

    劍客的底氣頗為不足，她少說了一件事——她閉關前送出的那小紙人有一個咒。那紙人歷經(jīng)劫難，竟還好好地在聞世芳身上。

    但她實在是太怕了，從來沒有晚輩探知長者行蹤的——這是逾矩。

    “很好，不過這就沒了么？”聞世芳好整以暇地看著倪霽越發(fā)緊繃的臉色。她這位小師侄從來淡定從容，如此神色難能一見。

    她忽然想逗一逗了。

    “我……”倪霽磕巴了一下，茫然又緊張，像一柄蓄勢待發(fā)的劍，遇到一點風吹草動就要寒光出鞘，卻不知所面的到底是何物。眨眼之間，她已經(jīng)驚恐地想過了一連串可能，或許，聞世芳已經(jīng)猜到了她動的手腳？

    這完全是做賊心虛。畢竟，兩位元君打起來不說天崩地裂，靈氣的劇烈波動總是會出現(xiàn)的，這點不尋?？偸悄芨惺艿降?。就算沒有紙人，倪霽尋到聞世芳也不過是片刻的事。

    總之，完全沒有問題。

    而聞世芳其實完全沒有在意這一點，她只是難得壞心眼發(fā)作，順便想再問問混元氣的事情而已。畢竟，混元氣絕跡久已，不說蔣瑛要做什么，就是倪霽突然提起這個也十分古怪。

    然而顫栗之下的劍客腦子已經(jīng)成了一團，尋常能想到的那些一個也沒明白過來，只結(jié)結(jié)巴巴地開口發(fā)出一個音節(jié)：“我……”

    聞世芳：“我什么？閉關太久，不會說話了？”

    輕輕的調(diào)笑像一根軟軟的羽毛，若有若無地擦了倪霽砰砰亂跳的心一下，明艷的紅色瞬間在倪霽臉上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