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宋青一怔,苦笑了一聲,點了點頭。 怕是,罪孽深重才對。 說話間,倪霽忽然小小喚了一聲聞世芳,整個人就倒下去。 聞世芳一把扶住她,神色驟變。 道衍和宋青亦是大驚失色,生怕哪里出了問題。 神魂若是有問題,那還了得?! 花發(fā)的道人一甩拂塵,三步并作兩步上前,摸了把脈放松道;“小友雖沒有陷入幻境,但神魂再破心鑒中走了一遭,也有些消耗,該是累了?!?/br> ------------------------------------- 一晌酣眠,再醒時,已到了客棧,明亮的天光透過窗紙照進來,微塵在其中緩緩流動。 她師叔雙目微閉,神色平淡,面前擺著一卷玉簡,正全神投入其中。 光線正好,襯得聞世芳肌膚若玉。她好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但倪霽忽然不受控制地想起落雪中的剎那悲痛,那是她從未見過、也未曾預料到會發(fā)生在聞世芳身上的神情。 原來,即便是修為冠世,也有阻止不了的事。 見她醒了,聞世芳放下玉簡,手上多了一只微縮的小舟。 “十二年前,她舍身修塔前拋給蔣瑛的。不知為何,蔣瑛徑直送到了我這里,只說是覺得更穩(wěn)妥些?!?/br> 小舟無篷無槳,通體烏黑,像一朵沉云般慢慢向倪霽飄去。 這沒道理。聞世芳忽地心想。蔣瑛并非倪家客卿,也不是云洲人士,更從未聽說她修習卜術(shù),她為何覺得倪家“不妥”?哪里“不妥”? 倪霽小心接了過來,點頭道:“確實更穩(wěn)妥。要不然可能就在先前大難時與浮島一并毀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聞世芳越發(fā)覺得此事有蹊蹺,定了定神方道:“風波舟以雷擊木為身,由夏大家煉制而成,雖然只是代步之物,但行于不歸海之上也不成問題,比有去有來坊的長船還要耐用幾分,是世間難得之物?!?/br> 蔣瑛送過來時,已過了許久。她當時只覺得荒謬,魂魄散落,遺物歸葬倪家卻是理所應當。然而,蔣瑛到底是蔣瑛,巧言近妖,她還是收下了。這么想著,她已然決定去尋一尋蔣瑛。 倪霽摩挲著手里的風波舟,只覺觸手溫潤如玉,她猶豫幾番,最終還是輕聲問道:“那殘魂……” 屋內(nèi)安神香裊裊,聞世芳靜默良久,再開口時帶著一股幾近于冷漠的聲調(diào),“是我收集的。” 十二年前,她在雁歸處呆了三個月,耗了無數(shù)心力,剛出雁歸處,便接到了鎮(zhèn)魂塔出事的消息。她強行催動靈力,跨越千里,面對她的是疊了無數(shù)重陣法,閃爍著耀眼靈光,卻掛著道道白綾的鎮(zhèn)魂塔。 邪靈氣息全無,鎮(zhèn)魂塔干凈得好像小靈臺境的佛塔,一點碎裂的痕跡都沒有。 方寸間的修士還未完全撤去,稱頌煙霞客高義的話本卻已在山下流傳。 她在塔前遇到了謝天影和張真。 “長生劍已然回歸瑯?gòu)指5?,你不該來的?!?/br> “聞道友,事已至此,請回吧。” 可她還是進去了。 有些事情,總要有人來做。 不見峰很高,加上鎮(zhèn)魂塔就更高。她提著歸去來燈進了塔,黑色的兇煞氣中散落著點點金芒,就好像昔日浮云島上的散落滿地的桂子。她一點一點收入燈中,一步一步登上了塔頂,蒼穹之下,是一片蒼茫的無邊云海。 很離奇的,她悟道了。在一個身后盡是血淚的地方。 “她舍命一搏,身魂皆化作無數(shù)道劍芒,封塔之時亦有不少進了塔中。她不該在那里的。” 聞世芳說得輕松,倪霽卻是駭然。鎮(zhèn)魂塔里都是些能直接引動天雷的兇靈,安然從鎮(zhèn)魂塔中走出已如登天,她師叔是如何在無數(shù)兇靈中找到那一點點靈光的? “……鎮(zhèn)魂塔是她的命定之地。” 杏花洲之主曾悠悠嘆道。 彼時天高云淡,謝天影的表情卻籠了一層陰影。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她便轉(zhuǎn)而說起了長洲劍仙近來的舉動。 但她一直記得。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命定之地”。 難怪謝姨對此晦而不言。 倪霽垂了眼,陡然感到了幾分近乎荒唐的命中注定。 鎮(zhèn)魂塔磋磨神魂,唯有歸去來燈能護住一線生機。也許,自聞世芳在青州得到歸去來燈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了要在鎮(zhèn)魂塔里走一回。 當真么? 倪霽咬了咬后槽牙,毫無由來地開口道:“屋里有些悶,我們出去吧?!?/br> 時隔幾日,小鎮(zhèn)如舊,采藥商人來來往往,街角的云吞鋪子依然升起裊裊蒸汽。甘泉鎮(zhèn)里也有賣湯圓的黃二娘、演皮影戲的老人嗎? 兩人走過長街,酒樓內(nèi)一身道袍的道衍正和宋青下棋,十五扒著棋盤,黑溜溜的眼睛一動不動。 棋局精妙,此刻正是難舍難分,旗鼓相當之際。 見二人來了,道衍放下棋子,關(guān)切地道:“兩位快請坐,小友可還安好?” “多謝前輩,我無礙?!?/br> “那便好?!?/br> 道衍放下心來,回頭捏住偷偷摸摸爬上棋盤想搗亂的十五,盯著棋局嘆道:“我與阿青正是由此結(jié)緣?!?/br> 宋青屈指一彈小紙人,扔了棋子往后一仰,聲音里已然是聞世芳和倪霽熟悉的輕松,“你嘆什么氣?不就是輸了一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