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爾緊張地看著他，忍不住小聲說道。

    “納亞克……我……”

    納亞克耐心地說道。

    “我知道，我不會出賣你的，你別整天想著想著自己說漏嘴了，那誰都救不了你了。要我說，你有這時間不如想點別的，你可是要干大事兒的人……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嗎？”

    蓋爾匆匆點頭。

    “我知道，我會照顧好你的父母……我一定……”

    “還有呢？”

    “還，還有？”

    “回去以后藏好自己，能慫就慫，有人要打你，你就往地上躺，把自己想象成一條柔軟的蛆……”

    蓋爾聽得冷汗直冒，看著翻著書的納亞克心虛說道。

    “我能不回去嗎？”

    這么慘倒不如死了。

    納亞克呵呵笑了一聲。

    “當(dāng)然可以，只要你想讓自己的父親，尊敬的皮克利將軍成為下一個伊舍爾，你確實可以不回去，我相信以他對你的溺愛也一定不會責(zé)怪你。那么……要選這條路嗎？”

    他的父親只是個農(nóng)民，距離天都的權(quán)力核心離著十萬八千里，而且有著農(nóng)民的狡猾，頂多往后的日子苦一點，死是死不了的。

    但蓋爾的父親可就不同了，那家伙是半只腳踩在權(quán)力核心圈子里的人。

    聽過納亞克的話之后，蓋爾沉默了許久。

    他舍不得自己的父親，也舍不得那唾手可得的權(quán)力。

    過了半晌，他說道。

    “……你說我會當(dāng)上皇帝？”

    納亞克翻了一頁書，用確定的口吻說道。

    “會輪到你的，我說的?！?/br>
    蓋爾忽然灑脫一笑，回到床上坐著，將被子裹在了肩膀上。

    “那就沒什么好怕了……大不了以后我得勢了，再把這幫人殺到絕戶?！?/br>
    看著這個陽光開朗的少年說出這般血腥的話，納亞克微笑著點了點頭。

    “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時間到了晚上，留學(xué)生的宿舍樓下傳來一陣sao動，拎著步槍的士兵忽然包圍了這里。

    剛睡著不久的蓋爾被一名士兵從床上揪了起來，紅潤的臉色頓時變的煞白。

    “不是我——”

    被另一名士兵押著的納亞克朝著他瘋狂使眼色，暗示他將嘴閉上，老老實實埋著頭。

    蓋爾頓時不再求饒，臉色蒼白的任由士兵將他揪下了床。

    進來抓人的兩個士兵并沒有審問他們，只是殺氣騰騰地將他們帶去了樓下，和其他婆羅國來的留學(xué)生站到了一起。

    一群半大不大的孩子穿著睡衣，瑟瑟發(fā)抖的站在寒風(fēng)中。

    這里雖然是亞熱帶，但冬天吹起風(fēng)的時候還是有些冷的。

    帶隊的軍官沒有一句廢話，只是看向站在一旁的孟杰，冷著臉說道。

    “婆羅國來的學(xué)生都在這里，你想帶誰走就帶誰走，剩下的我們會讓他們從哪來就滾回哪。”

    約卡勒的第十一萬人隊已經(jīng)向塔桑河對岸開炮，雙方已經(jīng)停止了一切官方與民間層面的交流。

    包括聯(lián)合辦學(xué)。

    注意到了站在士兵中間的孟校長，一群孩子頓時紅了眼睛，可憐兮兮的叫喊起來。

    “救命啊校長！”

    “孟校長！”

    “求求您救救我們吧！”

    看著這群年輕的孩子，孟杰一陣心疼，那可都是他和尼揚的心血。

    “你們都跟我來吧，我?guī)銈內(nèi)ナ锕獬悄顣@趟渾水你們就別碰了！”

    一些人跑了過去。

    見到士兵沒有開槍，又陸陸續(xù)續(xù)的跑過去十幾人，不過仍然有百來個人站在原地。

    其中有讀本科的，也有讀預(yù)科的，要么是像蓋爾那樣父親在天都當(dāng)官的，不得不回去，要么則是和納亞克類似，父母還盼望著他們回去做官，或者那邊有太多放不下的東西。

    納亞克似乎料到了這一天，并沒有任何的意外，只是和身旁的蓋爾擁抱了一下，拍了拍這“好兄弟”的肩膀。

    “別太緊張，孟校長這次應(yīng)該是帶著聯(lián)盟的人來接我們，沙瓦一定會讓你們平安出境，這個你可以相信我?！?/br>
    蓋爾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你多保重……想家了隨時回來?！?/br>
    納亞克笑著點了點頭。

    “你也一樣，保重！”

    告別了依依不舍的蓋爾，納亞克和其他熟悉的同學(xué)也匆忙地做了告別，隨后大步流星地朝著孟杰校長的方向趕了過去。

    他的心中沒有一絲猶豫，甚至于已經(jīng)看見了他們之中絕大多數(shù)人的結(jié)局——

    這大概就是他們見過的最后一面了，以后不會有機會再見了。

    ……

    【廢土紀(jì)元215年1月2日，首屆人類會議落幕，阿布賽克返回婆羅行省，于金加倫港落地之后下榻婆羅國駐金加侖港使館閉門不出?！?/br>
    【1月4日晚，戈帕爾率領(lǐng)灰狼軍擁護沙魯克委員進入天都，“屠夫”皮克利萬夫長率領(lǐng)天都軍民夾道歡迎！】

    【1月8日清晨，扎伊德進入天都，發(fā)表對南方軍團反擊作戰(zhàn)勝利演講。同日灰狼軍包圍立法會，家人會二號人物薩瓦在會上講話，聲明廢除谷物消費稅，并頒布禁貓令，號召家人行動起來，對全城家貓野貓展開撲殺?！?/br>
    【1月10日午時，委員會正式宣布對阿布賽克罷免決議，沙魯克發(fā)表就職演說，就任最高委員以及大統(tǒng)領(lǐng)職位。】

    【1月11日午時，灰狼軍總指揮戈帕爾被沙魯克任命為婆羅國第一元帥！】

    【1月13日，授勛儀式突發(fā)變故！戈帕爾推開沙魯克的手，自己帶上勛章！】

    【1月17日早間，婆羅國統(tǒng)領(lǐng)兼最高委員沙魯克遭到天都警衛(wèi)隊逮捕！據(jù)傳因其在蛇州期間涉嫌私通南方軍團！并參與蛇草販賣！】

    【1月18日，委員會出臺最新研究報告，再次確認谷物消費稅是不合理的剝削，但不應(yīng)矯枉過正，相反可以推廣至布匹、牲畜、香料、燃料等其他非必需品領(lǐng)域，如此一來便是“將富人的頭油變成窮人鍋里的糧油”的善舉?！?/br>
    【1月20日，大統(tǒng)領(lǐng)沙魯克認罪！承認與南方軍團勾連！家人會二號人物薩瓦再次開會，重新強調(diào)家人會只是救災(zāi)機構(gòu)，只代表家人們對天都聯(lián)合會進行監(jiān)督，并邀請阿布賽克返回天都主持大局！】

    金加侖港，婆羅國大使館。

    看著自己親手制作的報紙剪貼合集，阿布賽克的臉上寫滿了感慨。

    “真是時過境遷……這才幾日不到，就又想請我回去主持大局了?！?/br>
    這些天來他閑暇無事，每天便是坐在這書房里喝茶看報，實在找不到事做，于是便要來一支筆記本，將當(dāng)日報紙的要聞剪下貼在上面，準(zhǔn)備等老了整理成回憶錄出版。

    坐在他對面的安沃似笑非笑。

    “要不你走？”

    阿布賽克笑著罵道。

    “我是不聰明，卻也不傻。還有你這滑頭，我本以為不會再見到你了，卻沒想到如今還得來你這兒寄人籬下?！?/br>
    安沃淡淡笑了笑說道。

    “大統(tǒng)領(lǐng)說笑了……我當(dāng)初要是真執(zhí)行了您的命令，清理了那個教堂，您現(xiàn)在還能坐在這里和我談笑風(fēng)生嗎?！?/br>
    阿布賽克沉默了下來，將目光投向窗外，呢喃幾句道。

    “罪過，罪過……那不是我的命令，孤魂野鬼莫來找我。說來這事兒也怪不到我頭上，那都是亞努什的命令，我交給你去處理就是覺得你圓滑的處事一定能妥善解決——”

    “你的屁話再多，死人也沒法揭開棺材板跑出來。”看了一眼這個神神叨叨的家伙，安沃不咸不淡地說道，“你一走了之倒好，其他人可還得留著受苦?！?/br>
    聽著那帶刺的話，阿布賽克心中也是一陣難受，掙扎半天長嘆一聲道。

    “伊舍爾的事情……我很抱歉。那家伙是個好人，我聽到他死訊時和你一樣難受，但你應(yīng)該也看出來了，他是一心求死的，你我又能做什么呢？”

    安沃也沉默了。

    那家伙想走一定能走掉。

    可話要說回來，真要是一走了之，那他就不是他了。

    阿布賽克同樣沉默著。

    這幾乎是死局。

    哪怕他當(dāng)初沒有給扎伊德那份委任狀，最后的結(jié)果也不會有任何區(qū)別。

    沙魯克并不會因為少了扎伊德的支持而放棄背刺，東帝國該下場還是會下場，最后無非是由他來和沙魯克斗，又或者和其他人斗，然后看他能帶著心中的那份執(zhí)念熬到哪一天。

    大裂谷的首席一句話點醒了他，也讓他徹底放下了原先放不下的所有，并爬出了曾經(jīng)困住自己的那口枯井。

    帶著婆羅人擋住了南方軍團的入侵，他的歷史使命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沒有人能陪著他們走到歷史的盡頭。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才是他該干的事情。

    “……不過我倒是沒想到，以沙魯克的算計，居然這么輕松就被拿下了。”

    看著一臉惆悵的阿布賽克，安沃喝了一口紅茶說道。

    “沒什么想不到的，亞努什不也被我一個無名小卒槍殺在王座上了嗎？忽略掉背后的博弈，把這事兒單獨拎出去說，一樣沒幾個人信的?！?/br>
    “說的也是，”阿布賽克輕嘆了一聲，“不過這家伙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還幻想著能當(dāng)我的二代，把我給當(dāng)成亞努什將死，卻沒想過從頭到尾咱們這群貌合神離的鼠輩都是一條船上的，誰也離不了誰，誰也弄不死誰。”

    他們加在一起是亞努什。

    至于現(xiàn)在，他們什么也不是了。

    毒蛇進了天都，籠子已經(jīng)落下，貪吃的老鼠一個也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