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面對面的交流還是頭一回。

    收起了全息電腦筆，楚光從容地看向了站在全息光束中的那個男人，神色淡然地笑了笑。

    “很遺憾我確實等了挺久，不過所幸目前看來我的等待是值得的。”

    頓了頓，他繼續(xù)說道。

    “……很高興見到您，東方軍團的軍團長，薩倫先生?！?/br>
    第850章 不講武德的南方軍團

    老實說，薩倫的形象完全顛覆了楚光對東方軍團的印象，也徹底顛覆了他對軍團長這一身份的印象。

    此人不像是一般的軍官，甚至不像典型意義上的軍人，不但談吐得體，舉手投足間還頗有幾分老牌貴族的優(yōu)雅，簡直比班諾特這個文官還像文官。

    楚光甚至不禁想，若是這家伙的手邊再裝飾上一瓶紅酒，直接塞進畫框里都沒有絲毫的違和感。

    尤其是那儒雅隨和的氣質(zhì)和底蘊，居然和自己有幾分相仿。

    當(dāng)然了，相仿的也僅僅是那幾分而已。

    這就好像東方軍團與聯(lián)盟在大多數(shù)事務(wù)上都是存在分歧的，但在一部分事務(wù)上又存在著利害關(guān)系一致的交集。

    比如在關(guān)于東方世界的事務(wù)上。

    和殖民地土地相對貧瘠的南方軍團相比，東方軍團掌握著廣袤且肥沃的土地，繼續(xù)擴張是一件“投入遠大于回報”的事情，并且“投資收益率”也遠遠不如開發(fā)現(xiàn)有的土地。

    雖然東方軍團龐大的基層軍官群體有著渴望建功立業(yè)的最直接動力，但這股動力并不足以撼動上層的軍事貴族們——或者說那些持有大片領(lǐng)地的“大地主”們。

    而惟一有希望帶著東擴派們闖出一片天的克拉斯將軍以及格里芬將軍，也在最近的一次東征中雙雙殞命——一個死在了大裂谷手上，一個死在了和聯(lián)盟的戰(zhàn)爭中。

    由于以上的諸多原因，在東方軍團中，以年輕軍官為主的東擴派幾乎被邊緣化。

    而那些老牌軍事貴族反而會和凱旋城的文官集團們走得比較近，把手底下的軍官和資源“借來借去”。

    至于現(xiàn)在，可以交易的對象又多了一個聯(lián)盟。

    雖然他們瞧不上聯(lián)盟的軍事裝備，但不得不承認(rèn)聯(lián)盟的拖拉機以及其他農(nóng)用機械卻相當(dāng)?shù)暮糜谩?/br>
    南方軍團則正好相反的。

    他們的本土尚且算富庶，然而殖民地卻主要分布在大荒漠的沿岸。那些地方雖然礦產(chǎn)豐富，卻極度缺乏可耕種土地。

    也正是因此在入侵婆羅行省這件事情上，南方軍團的上層與下層的利害關(guān)系是一致的。

    下層軍官渴望通過戰(zhàn)爭獲得晉升，而上層則需要那些土地支撐本土聚居地的繁榮。

    而有意思的地方也正在于此。

    雖然南方軍團內(nèi)部對于婆羅行省具有一致性的戰(zhàn)爭需求，但東方軍團卻與南方軍團有著截然相反的“一致性分歧”——以薩倫軍團長為首的大地主們強烈反對打破古老的契約。

    兩個利益訴求截然相反的政治實體，卻因為歷史遺留原因穿著同一件馬甲。

    從很久以前楚光便覺得軍團這個幸存者勢力有夠別扭的了。

    而好巧不巧的是，此刻立在那淡藍色光束中的男人也是這么覺得。

    臉上帶著愉快的笑容，東方軍團的軍團長薩倫侃侃而談道。

    “……沒有永垂不朽的帝皇，自然也不會有永垂不朽的法則。任何規(guī)則都有過時的那一天，人聯(lián)是如此，戰(zhàn)建委是如此，我們軍團當(dāng)然也不例外?！?/br>
    楚光的眉毛輕輕抬了抬，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個與眾不同的威蘭特人。

    “沒想到我會在東方軍團的軍團長這里聽到這番話。”

    薩倫聞言哈哈笑了笑，同樣饒有興趣地看著楚光。

    “那么現(xiàn)在你聽到了，作為交換可以滿足下我的好奇心么？”

    楚光隨口問道。

    “你想知道什么？”

    薩倫微笑著說道。

    “我很好奇你的看法?！?/br>
    這還用問嗎？

    說出這句話，八成是想分家了。

    不過，楚光并不想對他們內(nèi)部事務(wù)說三道四，而且軍團真要是分家了，對聯(lián)盟來說也未必是件好事兒。

    畢竟，至少他們現(xiàn)在還在互相拖著后腿，等哪天真要是不演了，整個廢土都得跟著遭殃。

    思索了片刻之后，他斟酌措辭地開口說道。

    “我對你們內(nèi)部的事物并沒有什么看法，不過就事論事的話，我認(rèn)為你的話是有道理的?！?/br>
    薩倫笑著繼續(xù)道。

    “所以，尊敬的管理者先生認(rèn)為，聯(lián)盟也會有過時的那一天么？”

    “那是顯而易見的事情，”楚光淡淡笑了笑，用稀松平常的語氣回答道，“連恒星都有熄滅的一天，更何況一縷燃燒在地上的火苗？”

    “沒想到你居然這么豁達，可如果真到了那一天的話，你不會覺得可惜嗎？那可是你一生的心血，而且不只是你一個人的，你和志同道合的人們賭上一切創(chuàng)造了它?！?/br>
    薩倫饒有興趣地看著楚光，卻又不像是在看著他。

    那視線仿佛從他身上直接穿了過去，看向了另外一個不在這里的某人。

    不過楚光卻沒有在意，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做出了回答。

    “我為什么會覺得可惜？聯(lián)盟只是個救助機構(gòu)，我們從來沒有想過成為永恒的真理，我們也從來都不代表真理。比起告訴人們真理是什么，我們更希望交給他們的是探索未來的勇氣、堅定不移的信心以及我們曾經(jīng)嘗試過的一些方法。”

    “如果未來的某一天，有更耀眼的光芒誕生在這片土地上，我只會欣慰我的后人確實沒有辜負我們，有將火種傳遞下去，而不是成為我或者‘新紀(jì)元’的守墓人……如此一來，我們的燃燒也算是真正有了意義，至少我們不是這場接力賽的最后一棒，我又怎么會遺憾呢？”

    薩倫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楚光，許久沒有說話，以至于楚光一度以為，這家伙是不是又網(wǎng)絡(luò)連接不良了。

    過了半分鐘那么久，薩倫忽然長嘆了一聲，感慨著說道。

    “我現(xiàn)在倒是理解，瓦努斯為什么會執(zhí)意留下來跟著你了?！?/br>
    太像了。

    實在是太像了！

    雖然聲音和模樣完全不同，但那確實是那位大人曾經(jīng)說過的話……至少是與之類似的話。

    只不過大多數(shù)威蘭特人都已經(jīng)遺忘了。

    或者說，他們只記住了自己想記住的那一部分，將忠誠當(dāng)成了手中的劍，將榮譽當(dāng)成了盾牌，最終成為了這家伙口中的“守墓人”，以正確的名義去做齷齪的勾當(dāng)，將原本爭取到手中的平等墮落成威權(quán)，從被迫害者變成了廢土上的“害蟲”。

    包括他自己也是。

    薩倫心中感慨萬千。

    作為東方軍團的軍團長，他對于元帥的感情是極其復(fù)雜的。

    一方面他發(fā)自內(nèi)心地尊敬著那位大人，將那位大人視作是心中的偶像，而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面對現(xiàn)實，自己所代表的不只是自己，自己必須為自己背后的利益集團做出更現(xiàn)實的考慮。

    如果元帥大人能夠和一個世紀(jì)前一樣活躍就好了，而不是像如今這樣只是偶爾放出只言片語。

    那樣的話，他們倒也不必像今天這樣兄弟鬩墻。

    看著走了神的薩倫，楚光意外地打量了他兩眼。

    “……令人意外，沒想到你居然會記得一個千夫長的名字。”

    薩倫聞言愣了下，隨即哈哈笑著打趣道。

    “以前我確實沒聽過這號人，不過今非昔比啊。這家伙以一名威蘭特人的身份，不但成功打入了聯(lián)盟的內(nèi)部，甚至都混成了聯(lián)盟陸軍的參謀長。我要是再沒聽說過這個能人，豈不是顯得是我孤陋寡聞了?！?/br>
    楚光哈哈笑著說道。

    “在聯(lián)盟生活的威蘭特人可不少，我們不講究身份，只看能力和責(zé)任是否與職位匹配。”

    薩倫笑著說道。

    “是嗎？那以后有空了，我可得來你們這兒瞧瞧，看看你們做的是否和說的一樣好聽?！?/br>
    對于薩倫的玩笑話楚光回應(yīng)了友好的笑容。

    “……只要你們是帶著和平的目的，我們隨時歡迎?！?/br>
    ……

    會談持續(xù)了兩個小時。

    聯(lián)盟的管理者楚光和東方軍團的軍團長薩倫相談甚歡。

    雖然通訊的信號時斷時續(xù)，但一點兒沒有影響到雙方友好的氛圍。

    在會談中雙方達成協(xié)議，東方軍團此前與聯(lián)盟簽署的協(xié)議仍然有效。

    除此之外，雙方在原有協(xié)議的基礎(chǔ)上，還簽署了一份補充條款。

    其大概意思便是，南方軍團與聯(lián)盟之間的沖突不會影響東方軍團與聯(lián)盟的合作。

    另外，東方軍團及其附庸將不會向南方軍團供應(yīng)任何軍事物資。

    這場談判基本上意味著，東方軍團已經(jīng)與南方軍團劃清了界限。

    獵鷹王國的王公貴族們也總算能松口氣了，不必擔(dān)心被這場無妄之災(zāi)牽連……

    與此同時，婆羅行省的天都城外，一架h-1“蜻蜓”軍用運輸機，正朝著一條簡易的飛機跑道緩緩降落。

    這條跑道是阿布賽克動員附近的幸存者們，用鏟子一鍬一鍬挖出來的，只能說有總比沒有好。

    所幸的是，聯(lián)盟的軍工產(chǎn)品對使用環(huán)境也不算挑，那“蜻蜓”降落的時候跑的歪歪扭扭，卻也沒有真出什么事故。

    就在那飛機降落的時候，站在機場護欄外的幸存者們都紛紛發(fā)出了驚呼的聲音，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原來飛機長這模樣！”

    “這么大個鐵疙瘩是怎么飛上天的？！”

    “我更想知道它是怎么落下來的！”

    “鼠神保佑，鼠神保佑……沒病沒災(zāi)，沒病沒災(zāi)，不干不凈的東西全都飛走……”

    有人驚呼著議論，有人吃驚的合不攏嘴，也有人雙手合十、編著不押韻的順口溜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