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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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余希堯在工作室里趕著拍攝幾本周刊封面照片,接到保母電話,說是母親扭傷了腰,要請一個星期的假,因為又是在接近孩子下課的時間臨時通知,令他十分火大。 “你一直是個稱職的保母,怎么會做這樣的事?不但沒有顧慮雇主的時間能否配合,也沒有考慮孩子的安全,在我趕回去的途中孩子可能已經(jīng)被帶走?!彼肫鹱蛱彀l(fā)生的事,幸好那個女人并非壞人。 “余先生,真的很抱歉,我母親一直喊疼,我走不開,一時忘了” “我沒時間聽你家里的事,希望你記得,下不為例,就這樣?!?/br> 他冷冷地掛上電話后,立刻請一位助理趕到家里接邵帆?!敖油旰蟀阉麕У焦ぷ魇襾?。”他不喜歡孩子到他的工作室,一是因為邵帆討厭被人抱來抱去、捏來捏去,一是不想再回答為什么不為孩子娶妻的問題,但現(xiàn)下也沒辦法了。 四十分鐘后,助理載著邵帆回到工作室,余希堯卻發(fā)現(xiàn)那個女人也跟著來了。 “為什么連她也載來?”他臉部肌rou頓時僵住。 昨晚原本只想讓邵帆停止哭聲才讓那女人上車,沒想到飯后好不容易趕她離開他家,卻花更多時間安撫孩子的哭鬧,他發(fā)誓再也不讓邵帆見到這個女人。 “老大,對不起,我到你家時,這位小姐跟邵帆在屋外玩,她說她不認識我,不能讓我把邵帆帶走,堅持跟我一起來,我想抱邵帆上車,結(jié)果他們兩個都哭了”助理一臉委屈。 “我知道了,謝謝你?!庇嘞蚩梢韵胍姰?dāng)時的情形,那種場面他領(lǐng)教過。 “這是你工作的地方?”石琳先是緊抱著邵帆好奇地四處打量攝影棚,然后才走到余希堯面前。 “你跟來干么?”他十分不友善地問。 “那位先生真的是你派去接孩子的???” “如果不是,你此時應(yīng)該被關(guān)在黑暗的倉庫里,等著被賣掉,現(xiàn)在才問這個問題,不嫌太慢了嗎?”他冷著臉,語氣也沒好到哪里,這個女人怎么老是隨便上男人的車,難道她認為自己長得“很安全”嗎? “我怎么知道那位先生我又不認識,萬一是壞人怎么辦?為了保護我兒子,我當(dāng)然要一起來??!”石琳滿臉委屈。 “邵帆是我兒子,不是你兒子,你可以走了?!彼X得跟她有溝通障礙,不知該用哪一國語言她才聽得懂。 聽見他又用這種狠心的話趕她走,淚水在她眼眶中快速聚集,兩秒鐘時間,豆大的淚珠就這樣一顆一顆接連滾了下來。 余希堯一臉不可思議,不會吧!難道她是瓊瑤劇中的女主角? 石琳這一哭聲勢壯大,有一發(fā)不可收拾的趨勢,而且,余希堯見他兒子的眉頭也揪了起來,萬一連兒子也加入,這攝影棚會馬上變?yōu)碾y現(xiàn)場,他識時務(wù)為俊杰,立刻改口說:“算我沒說,你高興就好?!?/br> 石琳眨眨還沾著淚水的睫毛,咬了咬唇,可憐兮兮地將眼淚停住。 “帶他們到我的休息室?!庇嘞蛘衼碇?,趕緊讓這個麻煩又甩脫不掉的女人遠離他的視線。他還有工作,實在沒時間再跟她耗,小孩跟女人果然是世界上最恐怖的生物。 “余大攝影師,我好嘍!可以開始了?!币晃灰蜍垜蜻t到的女星在攝影棚里做最后補妝,軟軟地喚了一聲,余希堯轉(zhuǎn)過身恢復(fù)工作時的冷峻與沈穩(wěn)。 “不好意思,讓你等這么久?!迸切懊牡卮钪募绨蛘f。 “下次遲到超過半小時,你就找別人拍,我不喜歡工作影響私人時間。” “干么這么兇”女明星翹著光亮欲滴的紅唇撒嬌地說:“晚上陪你去夜店,當(dāng)作賠罪行了吧!我把我那些姊妹叫來?!?/br> “不行,我兒子的保母請假,晚上我要陪他?!?/br> “剛剛不是有個小女傭陪著你兒子嗎?讓她照顧就好了,了不起多給她一點錢?!彼{(diào)笑著。 他眼神一黯,不悅地問:“她看起來像女傭嗎?” “不是嗎?”自視高人一等的女人,覺得所有人都是可以用錢買來使喚的。 “開工吧!”他冷冷地從助理手中接過相機,沒再理會這個過去還覺得挺有味道的女人,現(xiàn)在看來,簡直俗不可耐。 不知怎的,自己嫌石琳麻煩,可是聽到別人將她貶低為女傭,又覺得十分刺耳。就算她有什么企圖,那笨拙的模樣至少也比這個裝腔作勢的女人可愛多了。 這一天的工作就因為這位女明星的遲到,拍攝工作往后遞延了兩小時,整個結(jié)束已經(jīng)是晚上八點。 余希堯想起兒子還沒吃飯,匆匆趕到休息室。 打開休息室的門,發(fā)現(xiàn)他們兩個躺在寬大的沙發(fā)上,睡得正香甜。 石琳長及腰間蓬松柔軟的長發(fā)從沙發(fā)邊緣披散到地,曲身將邵帆摟在懷里,臉頰在燈光的照映下泛出珍珠白的柔和光暈,純凈地宛如沈睡的精靈,非人間所有。 他靜靜地看著彷佛正作著瑰麗美夢的兩人,心莫名其妙有些悸動。 邵帆的母親身上混著多國血統(tǒng),甚至還有些英國貴族背景,兩人分手后一年多,她突然抱著邵帆來找他,說是他的孩子,當(dāng)天卻趁夜離開,留下一封信,抱怨受不了照顧嬰兒的瑣碎及疲累,將邵帆托付給他,從此不知去向。 他沒再去找她,因為身邊從不缺女人,自然也不擔(dān)心邵帆缺乏母愛。 直到有天發(fā)現(xiàn)女友居然背著他逼邵帆叫她媽咪,甚至以不給邵帆吃飯來恐嚇,為的是要他娶她,從此他就不再帶女人回家,轉(zhuǎn)而請一位專業(yè)保母晚上住在家里照顧邵帆。 保母說他是個安靜且不大黏人的孩子,現(xiàn)在看見他像偎在母親身邊的幸福模樣,他不得不重新思考,再怎么獨立早熟的孩子是不是終究渴望母愛,而這種愛是他無法兼有與取代的 該為了孩子而找個女人安定下來嗎? 對他而言,邵帆是他生命中最大的“意外”他從沒想過會成為一個父親。 凡事他只考慮自己,即使邵帆的出現(xiàn)帶來了些不便,他也盡最大的可能做個負責(zé)的父親,但他的感情生活依然精采。 陪伴孩子直到他上床睡覺,接著的就是屬于他私人的夜生活,所以,他無法想象“安定”是什么狀況,那聽起來像被拴上一條鏈子,活動范圍只能在煉長畫出的圓圈里,令他不寒而栗。 就在他腦中充滿驚悚畫面時石琳醒了過來,她一動孩子也跟著醒了。 “啊邵帆肚子餓了沒?媽咪餓了?!笔論嶂亲?,迷迷糊糊地說。 “餓”余邵帆用小手揉著眼睛,嘟起粉粉的小嘴。 “媽咪帶你去吃飯,你想吃什么?”她親了他臉頰。 兩人完全沈浸在母子甜蜜的氛圍里,完全沒注意到一旁的余希堯。 他看見她溫柔地將孩子圈在懷里,細心用手指梳整孩子的頭發(fā),那動作是如此的輕柔,悉心呵護,一時間觸動了他心底柔軟的一面,也發(fā)現(xiàn)這個女人真心疼愛他兒子。 “你叫什么名字?” “哇”余希堯突然開口,把石琳嚇到了?!澳闳砗谀ǖ模瑒e突然跳出來嚇人?!?/br> “我沒有跳出來,我從剛才一直站在這?!彼娜彳浐苋菀妆贿@個女人的無厘頭消滅。 “我們吃蛋糕好不好?”石琳沒聽他說話,轉(zhuǎn)身又問余邵帆。 “你叫什么名字?”他討厭被漠視的感覺,又問一次。 石琳奇怪地看著他。“石琳。問我名字干么?” “石琳”他念了一次,然后在沙發(fā)邊緣坐下,看著她。 石琳將腳縮起來,把位置讓給他。 “雖然現(xiàn)在我對你沒什么感覺,不過”他掙扎了一下?!安贿^,我們可以試著交往看看?!?/br> “交往?”石琳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睜得又大又圓?!盀槭裁矗俊?/br> “我們彼此不認識,總得交往一段時間才知道適不適合一起生活?!?/br> “為什么?”她斜著頭,更加疑惑。 “你也不希望我只是因為想幫邵帆找個mama而娶你吧?” 她看看余邵帆又看看余希堯,眉心皺了起來?!盀槭裁茨阋⑽??” 余希堯頓了一下,不耐煩地解釋:“你不是想做邵帆的mama,而且邵帆也喜歡你,先說,我只是考慮交往,要不要結(jié)婚那是很久以后的事。” 吼~~石琳也生起悶氣,這人說話怎么拐彎抹角的,完全聽不懂?!拔易錾鄯膍ama和跟你結(jié)婚有什么關(guān)系?” “你要做邵帆的mama當(dāng)然要嫁給我,因為我是他爸爸!”他也惱火了,這個女人是智障嗎?一個問題解釋這么久還沒弄懂。 “我不要!”她一口回絕。 “你不要?”他“轟”地倏然起身,覺得被耍了。“你不是跟我說要一起養(yǎng)兒子?” “我、不、要!”她也站起來,頭仰得高高的看他?!拔揖褪遣幌虢Y(jié)婚才要一個兒子。” “你有毛??!”她這是什么邏輯? “你才有??!我疼邵帆、照顧他,他叫我媽咪這就夠了,為仟么我要嫁給你?” 她只是單純地愛這個孩子,就像喜歡一棵開滿花的樹,不會因為花謝了就不愛,不必將它挖回家栽種,更不必在樹干上刻上自己的名字宣稱所有權(quán),她可以每天專程去看它,不影響她的喜愛。 “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跟你交往,不需要再拿邵帆當(dāng)借口,這一招我見多了?!甭斆鞯呐藨?yīng)該見好就收,不要一招一式走天下。 “誰拿邵帆當(dāng)借口,邵帆比你可愛一萬倍,我只要他,不要你。” “你”余希堯從沒受過這種天劈似的打擊,嫁給他需要露出那種嫌棄的表情嗎?“你就是要嫁給我,邵帆才可以叫你媽咪。” “我現(xiàn)在沒嫁給你邵帆也叫我媽咪。” “那是小孩不懂,在法律上不成立?!?/br> “我才不管什么法律,我也不懂?!彼欢@男人為什么把事情弄得這么復(fù)雜。 “你的意思是要邵帆認你做干媽?”他只能用自己高超的智慧去猜測這個女人亂七八糟的邏輯后的真正意思。 “不是干媽,是真的mama,我會幫他準(zhǔn)備便當(dāng)、陪他作功課、教他畫畫,在他開心、傷心、難過時陪著他,一直到他長大、談戀愛、結(jié)婚,每個mama會為兒女做的事我都會做?!?/br> 她是用一位母親的心情看待邵帆,才不是逢年包紅包、過節(jié)送玩具那種干媽。 “那就是得嫁給我。”為什么原本他還為“結(jié)婚”這件事掙扎,現(xiàn)在卻得拚命說服一個女人嫁給他? 石琳突然低下頭。“脖子好酸”沒事長那么高干么不過,這樣她兒子以后也會又高又帥,肯定有好多女生倒追他,他會喜歡怎樣的女孩呢 她只要一閃神就會陷入自己美麗的幻想中,馬上忘了剛才爭執(zhí)的事。 “媽咪,把拔肚子餓”余邵帆終于找到空檔說話,他聽不懂大人說的事,而石琳的音調(diào)原本就甜甜軟軟的,即使吵架也沒絲毫架勢,所以他并沒因這場爭吵而受到驚嚇。 石琳一聽兒子呼喚,心頭立刻暖了起來,她抱起孩子跟余希堯說:“我們?nèi)コ燥埌桑 ?/br> 余希堯有種想加足馬力卻發(fā)現(xiàn)車子很不給面子熄火的感覺,他們的事還沒討論完吧!那接下來是要怎樣? 一個媽咪、一個把拔,但是,媽咪跟把拔卻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甚至跟陌生人沒兩樣? “把拔,吃飯?!庇嗌鄯偹銢]有有了媽忘了老爸,伸出小手想牽他的手。 他被一大一小催促著,只得將工作室所有燈關(guān)熄,帶著滿腹困惑,跟著他們吃飯去。 余希堯在回家途中買了壽司便當(dāng),回家后石琳耐心地教余邵帆拿筷子,以往保母都讓他用叉子和湯匙吃飯。 “喂,我聽過有一種初學(xué)者用的練習(xí)筷,筷子旁有個小圈圈那種,我們找來教邵帆,拿筷子的姿勢一定要正確用餐才優(yōu)雅,我希望邵帆像個小紳士?!笔諏τ嘞蛘f。 “我們?”她很自然地用“我們”這樣的字眼,教他有種奇妙的感覺。 就像一對尋常夫妻討論兒子的教育問題,實際上,她并不像他一開始的猜測,是為了他才接近孩子,她不但不想嫁他,甚至連名字也沒問過。 這是很詭異的狀況,他從未遇見像她這樣怪異的女子,你可以相信她的單純,卻不能用一般人的邏輯套在她身上。 “我會去找,如果你剛好看見的話就順道買回來?!彼f完,注意力又回到余邵帆身上。 余希堯壓下之前未討論完的問題,等到石琳陪孩子看完書、哄他睡著,提著她隨身的大帆布袋準(zhǔn)備離開時才叫住她。 “你等一下?!?/br> 石琳被他拉到沙發(fā)上,睜著充滿疑問的大眼睛看他。 他發(fā)現(xiàn)她的眼眸黑白分明,沒有一點雜質(zhì),他不相信一個人的眼睛可以純凈到完全脫離現(xiàn)實,沒有欲望世故,像隨時處在夢幻失真的狀態(tài)。就如被保護在深幽的城堡中,不知人間險惡的公主一般。 “你不覺得自己這么做很奇怪?” “什么事很奇怪?” “你進到一個陌生男子的家,對一個沒有血緣的孩子悉心照料,你打算就這樣每天下午來,晚上回家,用這種方式照顧邵帆,一直到他長大、戀愛、結(jié)婚?” 石琳認真地想了想,然后輕輕地點點頭?!笆怯悬c怪?!?/br> 余希堯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至少還能用“人話”跟她溝通。 “那你愿意偶爾讓邵帆跟我住嗎?” “有沒有搞錯?”他差點錯愕地跌下沙發(fā)?!澳闶撬恼l?我怎么可能讓他跟你住。” “我是他媽咪??!”好、很好,問題又繞回到一開始,她仍堅持她是邵帆的媽咪,固執(zhí)得讓人莫名其妙。 “第一,你跟他沒有血緣關(guān)系;第二,你跟他沒有法律上的親子關(guān)系;第三,沒有人可以在路上隨便找個孩子就自稱是孩子的母親。” “為什么?”她指的是為什么要在意這些形式條文。 “沒有為什么,這就是事實,所以,除了你的一廂情顥,沒有人會承認你們是母子,就連他幼稚園的表演活動,你也不會以母親的身分被邀請參加,等他稍鉆長大了、懂事了,就會知道你根本不是他的mama,頂多只是一個來路不明的阿姨?!?/br> 他這么直白地、硬生生地敲碎石琳的美夢,淚水又開始在她的眼眶聚集。 她不是不懂,只是不喜歡想太復(fù)雜、太遙遠的事。 原本單純的愛孩子,但是想到邵帆有天改口叫她阿姨,或是叫另一個女人mama,她已經(jīng)覺得自己的心頭rou給割去了一塊。 “把眼淚收回去!”他對女人的眼淚早就免疫,但還是心煩地要她別哭。 石琳沒有哭出聲,但淚水不可能倒流,那一顆顆晶瑩透亮的淚珠還是往兩頰滑了下來。 他撇過頭去,故意不去看她被自己逼出來的眼淚,他沒有說錯,不需因此而感到內(nèi)疚。 “那可不可以”石琳萬般委屈地吸了吸鼻子?!翱刹豢梢栽谒€沒長大、還沒懂事前,讓我做他的媽咪”以后的事,讓她慢慢調(diào)整心情。 “你干么一定要邵帆當(dāng)你兒子,喜歡小孩的話你可以自己生一個,或是領(lǐng)養(yǎng)一個?!?/br> “我就是喜歡他,我不要別的小孩,我會很疼他的”她在心里對自己許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