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警察最后還是沒有靠譜的答案，于是先帶人將黃毛押回所里去交人再說。

    李正跑出校門口，回頭看看警察沒追過來，松了口氣。

    他忽然也覺得自己有些奇怪。

    以前吧，做好事也不怕留名，尤其是學(xué)生年代，巴不得受表揚。

    現(xiàn)在奇了。

    下意識地對什么“出名”之類的事有種莫名的抗拒。

    總想一個人安安靜靜低調(diào)點，不要受人過度關(guān)注。

    想來，當著兩年多的兵，經(jīng)歷許多事后，他感覺自己有些變化，但是一時半會兒也說不上哪有什么不同。

    去了市場，精心挑了一條魚，又買了新鮮牛rou，搞了只雞，到山民的地攤上買了點菌，打算回去燉個湯給奶奶喝。

    折騰了大半小時才從市場出來，回到家已經(jīng)快黃昏了，太陽移到了西邊。

    李正開門進了家，發(fā)現(xiàn)奶奶還沒回來。

    這回他有些坐不住了，拿起電話又撥打奶奶的電話。

    這次通了，但沒人接……

    連打了幾次，終于放棄，有些心神不寧地洗菜剁雞，剁了一會兒，想起什么事來，轉(zhuǎn)身飛快下樓。

    “王大爺！”

    李正到了門房邊，王大爺依舊在扇著蒲扇哼著小曲聽著收音機，只不過旁邊的小竹桌上多了一壺茶和一個杯子。

    “嗯？”

    半瞇眼的王大爺睜開眼。

    “噯？李正??？什么事？”

    李正問王大爺：“大爺，我奶奶大白天去哪了？怎么都沒在家？我打她電話起初是關(guān)機，后來通了沒人接，我有些擔心是不是有點什么事?！?/br>
    王大爺聽罷愣了一下，然后是蒲扇搖了搖：“沒事沒事！能有什么事？這小縣城，放個屁不消五分鐘全城都能聞到，要真有事，早知道了。”

    李正還是有些擔心，琢磨著是不是出去找找？

    還是報案？

    可報案還沒到48小時不是？

    這王大爺怎么看都有些不靠譜。

    見李正焦灼得緊，王大爺安慰道：“李正啊，不是王大爺我給你亂喂定心丹，你就回去做你的菜吧，我保證……”

    他回頭從身后抄出一只鬧鐘看了看。

    “我保證六點左右，你奶奶絕對回來了?！?/br>
    “??？”李正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王大爺一臉得意說：“我當然知道，你奶奶住這里呢，有啥能瞞得過我？反正到了六點你就知道了……不過今天你第一天回來，她怎么就沒在家等你我也奇怪……李正啊，有些事你是不知道，這一年多來，你的喜報是一張張被武裝部送回來，敲鑼打鼓又是鞭炮又是儀仗隊什么的，不說別的，你回來之前就剛來了一撥人，縣長和縣主管民政的領(lǐng)導(dǎo)還有武裝部的，抬著個牌匾來你們家，一等功臣，看得我都眼發(fā)直了……你奶奶現(xiàn)在是大紅人呢！縣里的老干部活動中心天天邀請她去玩，最近都在那里呢，估計是玩開心了，耳朵不好使，沒聽到你的電話鈴聲……”

    這些事李正還是頭次聽說，不過王大爺看起來很有把握的樣子，不像要騙自己。

    想想奶奶都退休了，有自己的活動是好事。

    興許老人健忘，今天回來這事自己當時也只是打了個電話說哪天到家，當時接電話時候就聽見奶奶那頭有音樂聲，像是在搞什么活動。

    看來王大爺所言非虛，奶奶是去玩兒了。

    到時間，自然就回來了。

    于是，他只能又上樓回了家，繼續(xù)鼓搗晚餐。

    五點五十分。

    一輛小電驢駛?cè)胄@，很快到了教工樓門口，開小電驢那位是個穿著白襯衫西裝褲腳等皮鞋腕戴上海表鼻梁架金絲眼鏡頭發(fā)雪白的老頭兒，約摸六十好幾歲了。

    而坐在小電驢后頭的，是李正的奶奶徐秀琴

    徐秀琴下了車，跟王大爺打招呼：“老王，吃著吶？”

    王大爺就住在門房里，那里頭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有睡的房間，旁邊有個小耳房，砌了灶臺，老王無兒無女，親戚介紹他來這里看大門，一看就是二十多年，這里就是他的家。

    每天這個時候，他早早就炒好了菜，小酒也拿出來放在桌子上，已經(jīng)在那里吃喝開了。

    “噯，徐老師，您才回來呀？”

    徐秀琴點頭道：“對，今天去了老人活動中心那邊，有個節(jié)目彩排，太忙了……”

    王大爺說：“太忙?。侩y怪了，李正回來了，都等你一白天了，還以為你出啥事了差點要出門報警?！?/br>
    徐秀琴“哎喲”一聲，回頭看了看樓上。

    “你看我把這事都給忘了……老了，腦子真不好使了……”

    王大爺看看徐秀琴，又瞥了一眼那位白頭發(fā)眼鏡同齡人，頗玩味道：“什么老了，我看你正當年呢！”

    第0643章 識英雄重英雄

    教工樓下。

    徐秀琴抬頭看著樓上已經(jīng)亮起的燈。

    一旁的白發(fā)老頭說：“秀琴，不是我多嘴，你今天這么干……我覺得會不會太傷李正的心了？”

    徐秀琴良久沒回答，只是在那里靜靜地看。

    半晌后，才轉(zhuǎn)過頭來，眼角有些紅。

    “他長大了，男兒志在四方，不該被我牽絆……”

    又道：“老陳，今天要麻煩您了?！?/br>
    白發(fā)老頭叫陳剛，是縣里的退休干部，和徐秀琴初中開始就是同學(xué)了。

    不過后來徐秀琴考上了師范中專，而陳剛?cè)チ水敱?，后來南疆?zhàn)役后，陳剛負傷轉(zhuǎn)業(yè)到了縣里，一直生活工作至今。

    “我倒是無所謂，我啥沒見過？生死我都見多了，你這一點事我能幫上忙，何況當年我就是做政治指導(dǎo)員的，思想工作我會做，最拿手……”

    信心滿滿地說了一段，話鋒一轉(zhuǎn)又道：“不過我得先跟你打個底，你要是真趕他未必能趕走，現(xiàn)在人已經(jīng)退伍了，回去也是有期限的，超了就不好辦，萬一他是真不喜歡當兵，你硬逼著他走，結(jié)果只能是他去了東海不回來了……”

    徐秀琴反問道：“一個不喜歡當兵的人，拿了兩次一等功？”

    說起這事，陳剛也一臉的疑惑。

    這和平年代，一等功何等難拿……

    聽徐秀琴說，李正這小伙子是出國參加比賽拿了第一之后評了一次一等功，還有一次是去參加什么新武器研制定型實驗之類的任務(wù)拿了一個一等功……

    現(xiàn)在的一等功那么好拿了？

    其實今晚肯跟著徐秀琴回家，一來是老同學(xué)有所托，二來嘛，陳剛也有私心，畢竟識英雄重英雄，他也想見見這個才二十多歲就已經(jīng)拿了兩次一等功數(shù)次二等功的兵。

    關(guān)鍵還只是個上等兵。

    “上去吧，上去吧！”陳剛指指樓上：“別讓孩子等太久，沒哪個像他這樣退伍的，人家退伍回家，家里早早就做好了席，要么就在縣上酒店定好房，好好吃一頓，你倒好，孩子自己回來自己做飯做菜等你回來……唉，于心何忍嘛……”

    “慈不掌兵，這道理你懂?！毙煨闱僬f：“有時候教育孩子和對待孩子，有些事必須心硬?！?/br>
    陳剛雙眼中閃過一絲敬佩，徐秀琴的大氣和決斷，讓他折服。

    “走吧走吧，你說得對?！?/br>
    他笑著拉著徐秀琴，上了樓。

    李正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菜已經(jīng)做好了，該熱的熱在鍋里，有些冷菜上了臺，還有湯溫在瓦煲里，只等奶奶回家。

    他看了看墻上老掉牙的掛鐘。

    時間已經(jīng)走到了五點五十五分……

    還有五分鐘……

    他決定了，六點一刻看不到奶奶，自己不吃飯了，出門找人去，不行就報案。

    沒想到……

    自己堂堂特種兵，回到家里奶奶不見了還得去找警察……

    當時間來到五點五十八分的時候，門口忽然響起了鑰匙撞擊聲，接著是插入鑰匙孔里擰開鎖的聲音。

    “奶奶！”

    李正興奮地站起來，迎到了門口，和當年千百次這樣自己回家做作業(yè)等奶奶下課回家時候的情形一樣。

    門開處，是奶奶徐秀琴，不過后面還多了個人……

    李正一下子沒做好心理準備，人當場就木了。

    一個退休女教師，帶著一個同齡的男人并且一看就是那種退休干部模樣的人。

    這是……

    看到呆頭鵝一樣的李正，奶奶上來就伸手捏住李正的臉蛋，一頓揪后一把抱住了他。

    “我的乖孫子……兩年多沒見了……”

    李正也抱住奶奶。

    以前奶奶抱住自己的時候印象里還是差不多高，現(xiàn)在李正要低頭才能看到奶奶的頭頂。

    發(fā)根的雪白上全是歲月的痕跡，每一根頭發(fā)都充滿著奶奶一步步撫養(yǎng)自己長大的艱辛。

    李正不由得心頭溫暖起來，有種東西將他如同鋼鐵般的意志都軟化掉，甚至讓他有些想要落淚的感覺。

    可是偏偏這時候，一抬頭就看到對面的那位眼鏡老頭。

    一腔的柔情全又被潑了一頭的冷水，李正只能尷尬地抱著奶奶朝那個不認識的老人家點點頭。

    抱了好一會兒，奶奶這才松開手。

    “好孫子，奶奶今天很忙，所以一下子都把你回家的事給忘了……”

    徐秀琴將手里的帆布提包往沙發(fā)上一放，然后對李正說道：“介紹一下，這位是陳剛，以前是我的初中同學(xué)，他也當過兵，是當什么……政治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