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那里很美吧?” “美,當(dāng)然美。只是……美則美矣,有些凄冷?!被貞浧鹎嗟郏輴偟哪X海中總是會浮現(xiàn)出那位雍容華貴的年輕天帝,懷中抱著一只溫馴的靈寵,孤獨而長久地坐在極夜海濱。 師尊或是知道些什么,每每見到這番情景,總是會輕輕嘆上一口氣。 他說,高處不勝寒,權(quán)力最高處者,從來都是孤獨的。 可是青帝明明不像是個孤獨的人,他和從前那些一本正經(jīng)的天帝都不太一樣,貴氣逼人,言辭卻和善,不像是執(zhí)掌天界的老子,更像是談笑風(fēng)生的孫子。他看起來什么事都沒做,卻能把天界治理得井井有條,不如以往天帝那般沉悶肅穆、時刻繃著一根弦,而是清凈閑適、各司其職。偶爾他還會帶著靈寵串串各個神仙的門,四處噓寒問暖送關(guān)心,然而更多的時候卻瞧不見人影,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容悅覺得,藏起來的那些時候,才是真正的他。 “容悅……容悅……” 不知多少聲之后,容悅才堪堪從思緒中抽離出來。 “你怎么了?”江令橋有些擔(dān)心地看著他。 “沒什么?!彼麖娜莸匦α诵Γ谝淮坞x開天界這么久,或許是自己真的有些思念舊土了,竟然想完師尊想極夜海,想完極夜海又去想青帝。 說起來,這趟下凡不能用法術(shù),明明青帝才是罪魁禍?zhǔn)祝?/br> 還是關(guān)心則亂了。 江令橋看出了他的期期艾艾,悄悄往他身邊挪了挪。 遮遮掩掩的小動作被盡收眼底,容悅唇角微揚起,笑意融融地向她靠近了些:“阿秋啊……” “嗯?” 他戲謔地歪了歪腦袋看她:“我發(fā)現(xiàn),你是真的很離不開人,若哪天我不在了,你可怎么活啊……” “對??!”江令橋抱住他,眼眸里滿載星輝,極認(rèn)真道,“我就是離不開你啊,我會天天盯著你把藥吃完,一口也別想少?!?/br> “可是……”容悅垂下眼眸,輕描淡寫道,“若非醫(yī)術(shù)可及,不能痊愈怎么辦?如果有一天我再也看不見你了,也聽不見你的聲音,那怎么辦?” “我還在?。∧懵牪灰娏?,我就是你的耳朵;你看不見了,我就是你的眼睛。從現(xiàn)在起,你不可以再用法術(shù)了?!苯顦蛄⑼惚牬笱劬?,沉聲威脅道,“我會好好盯著你的……” 容悅聽了便笑,無辜地呼出一口氣道:“那自然是再好不過!只不過日后就須得江姑娘多費心了。我這人呢,白天挺老實的,就是夜里吧,會忍不住想一些傷心事,天長日久,郁結(jié)于心,難免會不由自主地做一些傻事。江姑娘……” 他目色里繾綣,帶著小小的戲弄:“你看得住么?” 顯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迎著那雙玩味的眸子,江令橋不肯服輸:“我看得??!” “那……我要是成了個什么也感覺不到的怪物,你會害怕嗎?” 女子手里抱得更緊了些,她沒有答他,而是壓著聲反問:“容悅,那你會害怕嗎?” 他無所謂地笑了笑,冷風(fēng)一吹,眼尾紅得讓人生憐。 “圣人說,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撇了這些凡俗,我倒還真想看看世俗之外是什么日子。況且啊,行醫(yī)問藥最直截了當(dāng)?shù)?,是受患疾之人之所受,感抱恙之人之所感,你覺得我會怕么?” 于醫(yī)者而言,可怕的并非疾痛,在避重就輕上,容悅一向很會拿捏分寸。 “你不怕,那我也不怕。” 語氣很輕,卻很堅定。 容悅摸了摸她的額前發(fā),指節(jié)撫過女子的眉心,出神地看著她。 “阿秋……” “嗯?” “日后若有機會,你陪我去見個人吧?” “誰啊?” 他爽朗地笑起來,聲音融化在風(fēng)里:“一個糟老頭子。” 夜色尚早,巍峨的城樓居高臨下地俯瞰著整個中都城,影影綽綽的萬家燈火映入眼簾,那是凡間的極夜海,晝伏夜出,比仙界多了幾分雀躍的暖意。 江令橋忽然仰面問他:“是你師尊嗎?” “……”容悅眼底閃過輕微的詫色,愣了一下,而后忍不住笑道,“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這么聰明呢?” “那是你眼拙?!苯顦蛐χ崎_他,“既然我猜中了你的,不如你來猜猜,接下來我想做什么?” “你?”容悅有些不明就里,可惜的是,醫(yī)術(shù)只能探病癥,并不能窺人心。 下一刻,女子踮起足尖,微涼的手覆住了他的雙眼,冰冰的,與男子天生的溫?zé)峤缓显谝黄?,沁入肌膚的盡是細(xì)碎的溫柔。 黑暗之中,她似乎把什么東西塞進了他腰側(cè)的萇弘碧血里,墜下的時候沒什么聲響,很輕,并不沉。 事畢,女子的手才小心翼翼地撤下。 “我不在的時候你再看……”她輕聲說完,轉(zhuǎn)頭徑直離開。 掌心還殘存著她的溫度,容悅舔著嘴笑了笑,倚在闌干上沖著女子離開的身影喊了一句—— “江姑娘,你干嘛去啊?” 女子頭也不回地丟下三個字,很快消失在拐角的踏道處—— “卷鋪蓋——” *** 深夜,夏之秋僵直地躺在臥榻上,眼淚卻自燈青身死之后一直悄無聲息地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