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而且我閑得很,并沒有你想得那般披肝瀝膽,不至于讓你的良心過于歉疚?!比輴偤苜N心,一把斬斷了她的后顧之憂。 話已至此,江令橋雙手抱肘,忍不住剖白道:“容大人啊,你是高高在上的國師,我不過是個小小的婢女,宮中生存本就不易,你確定要讓我這么招搖過市么?” 容悅眼睛里閃著微光,兩手抱肘,忽而開口問:“你怎么知道我姓容?” 江令橋眨了眨眼,腦子轉(zhuǎn)得飛快:“方才,城樓上……” “好了不必說了。”容悅連忙打斷她。 氣氛頓時安靜下來,這么一沖撞,江令橋的思緒被打亂,正在努力回想自己上一句話,把思路拼湊起來。 片刻,她終于想了起來,繼續(xù)道:“如今破了相,主子若不高興,我?guī)讜r會被趕出去還未可知,實在不配與您同在一處。更何況,宮里人多眼雜,保不齊哪里就有一雙眼睛在背后,若是被人看到了,這對您的官聲可是大大的不利……” “你總是想太多……”言語再次被打斷,容悅狡黠一笑,徑直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腕,大步向前走去,“琴嫣殿是吧?正好,不遠了……” 江令橋無奈,如只貓似的被他拽著朝前走:“大人,做國師都這么清閑的嗎?” “對啊,閑得很……”他在前悠悠地走著,江令橋不見其人,只能聞其聲,“大把大把的清閑用不掉,只好到處打發(fā)時間了!只可惜,清閑多得很,錢財卻貧瘠,從前歷經(jīng)千辛,好不容易傍上了一個富得流油的貴人,說會管我一輩子吃喝,結(jié)果樂極生悲,沒幾天人家就卷鋪蓋跑得遠遠的,上天入海都沒能讓我找著。我呢,又長著一副偷jian耍滑的樣,空有一身醫(yī)術(shù)卻沒人肯信,也是實在餓得不行,這才不得已在宮里找了個閑職混口飯吃……” “……”江令橋有些心虛,眼神上飄,“大人,這些私事同我說不太好吧……” “怕什么!”容悅回頭沖她意味深長地笑了一聲,“你說出去會有人信么?” “……” 兩個人就這么走著,未消多時便遠遠看見了琴嫣殿的匾額。 容悅這才松開她的手,像是完成了任務一般,雙手抱肘,眼睛向前一瞟:“到了,你進去吧。” 江令橋緊抿雙唇,有一搭沒一搭地審視著他,卻見他面色平常,倒真像是無聊到極點,大有半夜開設義診替人望聞問切、路遇千金不拾遺寒風中苦等、熱心護送失足女子回家并奉上一劑真誠開導的架勢。 她后退半步,微微福身:“多謝大人?!?/br> 而后沒有回頭,緩緩走向了琴嫣殿。唯有在行過那扇高大寬闊的朱門前,清冷的月光傾瀉于深冬朗潤的人間,在這片刻的轉(zhuǎn)瞬即逝中,遙遙相隔的兩個人各自抬眸,最后一次看了眼彼此。 一如某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相視之后,女子復前行,最終還是消失在了宮門銅鎖之中。 容悅雙手抱肘,久久地立于原地。彼時月白如雪,幽長的宮道上落滿銀霜,長夜寂寥,唯有一席影子靜靜作陪,與那身墨色長袍交融,一體渾然,分辨不出明暗交界。 “還真是琴嫣殿的……”他呢喃著,目光久久凝落在那四方匾額之上。 中都城內(nèi),國師府。 一間居室內(nèi)支起了一面白色幕簾,簾后螢螢地燃著數(shù)支蠟燭,火光點點成簇,將幕簾渲染成了溫柔的明黃色,宛若長夜寒風中撫慰人心的一團火。 燭光將座前人的面容描摹成白璧無瑕,楚藏和夏之秋簡簡單單地席地而坐,手里攥著幾根細竹棍,迎著火光作皮影戲。 楚藏的手里是個書生皮影,背負書簍,凈皮白面,夏之秋則手執(zhí)一個容貌昳麗的女子皮影,女子為狐仙,杏腮桃頰,明眸善睞,書生一見傾心,停駐于此日日同她舉案齊眉。 故事眾口相傳,早就沒什么新意了,夏之秋卻仍舊樂在其中。這是她第一次玩燈影戲,見到皮影的那一刻,因為其精美瑰麗異常,甚至不由地驚出聲來,拽著楚藏的袖子夸贊了很久。 莫說是第一次玩,聽也是第一次聽說,在楚藏手把手傳授之下,夏之秋才漸漸熟悉皮影的cao縱之法,她的悟性很高,很快便得心應手起來。 同樣是人,夏之秋覺得自己的眼界實在匱乏。楚藏雖然看著不是個愛玩的人,卻似乎總能知道哪里的山好水好,哪里有好玩的小把戲。 她饒有興致地逗弄著手里的皮影,但又不敢有什么大動作,生怕一個不小心會弄壞了這樣精致的珍品。 楚藏手中的皮影不知什么時候漸漸停了下來,他微微側(cè)頭看著夏之秋,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宇之間流露出細碎的失落,可當看到她眼神中那股由衷的欣然,又覺得有些事情似乎不那么要緊了。 從前只期盼能夠遠遠看她一眼,知道她過得好便足矣。如今卻能夠日日夜夜陪在她身邊,他已然心滿意足,不敢再奢望其他了。 見狐仙身旁的書生久久未動,夏之秋轉(zhuǎn)過頭來,楚藏仍陪在身邊,卻沉著目光,像是落入了長久的思量之中。 她似乎察覺到了什么,放下手里的竹棍,小心翼翼側(cè)轉(zhuǎn)過身子來,與他目光相接。 “你……是不是不開心了?” 楚藏溫聲一笑,沖她輕搖了搖頭:“沒有,我只是習慣了不作表情,不是不高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