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話不必多說,貴妃知道夏之秋會明白,她將帕子塞在她手中,聲音比眩目的日光更縹緲—— “擦擦眼淚吧,人……總還是要朝前看的?!?/br> 她說罷,轉(zhuǎn)身一步步走出了琴嫣殿,背影孤獨而決絕。 “小姐,不到一日功夫,你這眼睛都哭腫了……” “小姐可要仔細些自己的身子,夏府如今全靠你撐著,莫要將軍還沒回來,你就先倒下了……” 燈青蹲在夏之秋面前,一面替她拭淚,一面忍不住替她心疼。 等的時辰是煎熬的,卻又不太禁不起人的等。來時尚且是青天白日的上午,轉(zhuǎn)眼間夜色漸漸地愈發(fā)昏沉。 夏之秋已經(jīng)沒有再流淚了,她靜靜地靠在燈青的背上,怔怔地望著頭頂沒有一顆星星的夜幕,很久都不說一句話。 “燈青,現(xiàn)在什么時辰了……” 聲音輕得風(fēng)一吹就散。 “小姐,已近酉時了……” “哦……” 貴妃仍然沒有回來。 夏之秋緩緩站起身:“走吧……” 她的身影有些不穩(wěn),燈青忙扶住她:“可是娘娘不是讓我們等到亥時嗎?” 夏之秋久久地凝視著空無一人的殿外,道:“不必了……” 聽聞貴妃娘娘在陛下殿外跪了一整日,陛下一直沒有召她進門,也沒有讓她起來的意思。想來事情也不會有什么轉(zhuǎn)機了,昨夜娘娘提了幾次已然惹得君王有些不悅了,現(xiàn)下又因為自己的家事受了陛下冷落,夏之秋心中五味雜陳。 夏之秋啊夏之秋,你就是個害人精,一事無成的害人精…… 她喚來一位女監(jiān),托她去將娘娘請回來,寒夜深冷,跪久了有損身心。 “夏姑娘要一起去嗎?”女監(jiān)問她。 夏之秋笑笑:“不了,替我向娘娘道一聲不是。大恩大德沒齒難忘,日后若有事托付,萬死不辭?!?/br> 她連累了貴妃,也無顏再見她,沒有當面辭行便匆匆離開了。 宮外的天,同宮中一樣黑,濃得化不開。 宮外的風(fēng)卻是要比琴嫣殿冷些的,夏之秋緊了緊身上的狐皮白氅,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燈青,去國師府吧……” -------------------- 第170章 人面桃花 ========================== 下人來報時,張?zhí)t(yī)正在替楚藏換頸側(cè)的傷藥。 “大人,外頭來了兩個女子,說是來找您的?!?/br> 楚藏的手一頓,目光緩緩移向府門的方向。 今夜的風(fēng),好像有海棠花香。 夏之秋進廳堂時,所有人都被屏退了下去,瑩瑩的燭光下,只有楚藏頎長的身影。 “夏姑娘。”他還是恭恭敬敬地向她行了一禮,一如過往的每一次相見。 夏之秋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在給自己積攢勇氣。她揮揮手示意燈青也退下,此刻,寬闊的廳堂之中,只余下一高一低兩個身影。 空氣里靜默了很久,最后是楚藏先開的口:“夏姑娘深夜造訪,是為了令尊之事吧?” 夏之秋開門見山:“我知道陛下將處置家父的事由交于國師了?!?/br> “你想說什么?” “民女只求國師高抬貴手,放家父一條生路?!?/br> “他差點殺了我?!?/br> “那是意外,阿爹絕不是故意為之。” “可錯在他,不管個中如何,錯了便是錯了,犯錯之人難道可以安然無恙地走出刑獄大牢嗎?” “不可以嗎?” “可以?!?/br> “我答應(yīng)?!?/br> “答應(yīng)什么?” “我嫁給你,你安然無恙地把我爹放出來?!?/br> 楚藏心中一顫,下意識忘記了言語。穿堂風(fēng)從外面涌進來,那身披狐氅的身影無比真實地立在面前,一雙仰視著他的眸子里滿滿的都是倔強。 不該向前的……可他還是鬼使神差地向她走近了幾步,她的呼吸近在咫尺,是溫熱的。楚藏微微抬起了手,想將手落在她的肩上,但猶豫了須臾,最終還是沒有觸碰。 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她面前,已經(jīng)足夠了,他不奢求其他。 “這代價很大……夏姑娘,你會后悔嗎?” 夏之秋的眼睫微微動了動——會后悔嗎?自己也不知道。這一輩子活得很失敗,忙活了小半生,回頭看,卻沒有一樣自己的東西。既然此生不能與所愛之人為伴,往后的日子里,同誰過不都是過? “你如愿,我也如愿,怎么會后悔?”她仰起頭。 窗子被風(fēng)吹開,有月光落進來。庭院里栽了花木,數(shù)海棠最溫柔。散落的海棠花瓣,隨風(fēng)撲簌簌地飄入了門戶,粉嫩嫩地落了滿地。 寅時初,楚藏還沒有入睡。 不日,紅綢高掛,夏之秋將嫁入國師府,成為自己一生一世的妻子。楚藏面上雖無顯露,內(nèi)里一顆心幾乎要跳了出來。月色入戶,他在床榻上輾轉(zhuǎn)難眠,腦子里走馬燈似的滿是每一次見她時的場景。 幼年時的那道光,他追上了…… 哪怕十年白駒過隙,哪怕將來垂危之際,他也永遠都會記得,那樣破敗的巷口,那樣卑微的少年,那樣不堪的相遇,以及那樣一張映入眼簾,海棠花般的面龐。 回憶如潮水,泛起時常常裹挾泥沙——巫溪將夏崢的幽冥異路帖交給他的場景也浮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