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楚公子,你我之間地位懸殊,你是高高在上的御前貴人,我不過是街頭巷尾的一捧塵灰,我們中間隔著一道天塹,一道鴻溝,我配不上你的……” 確實是天塹鴻溝,是楚藏用了十年才翻越過的一座大山—— “不……”他的喉間有些滯澀,“一直以來都是我在高攀,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子,是我配不上你?!?/br> 他的話總是只說三分,讓人猜不透。夏之秋并沒有聽明白,也沒想過聽明白,無奈之下只好直言道:“楚公子,我與你沒有情意,你明白嗎?” 楚藏的喉間哽了哽,他低著頭輕聲答她:“我明白?!?/br> “可是我能等……”須臾,他緩緩抬起了眼眸,“我這個人沒什么長處,最富足的只有耐心而已。既是我認準的東西,說它值得它便值得,就算等上一輩子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他的話說得誠懇,夏之秋卻沒有一絲感動,反而更多的是憐憫。原來,面對一個不愛的人,再誠摯的剖白也只會是轟轟烈烈的自我感動,于對方而言不過是清湯寡水,漣漪都不會有。 她忽然覺得他們兩個很像,窮盡平生熱忱追逐著愛而不得的東西,一根筋,鉆牛角尖,得不到便將心門閉鎖起來,再不輕易向旁人打開。 就在此時,夏崢提了一把長刀奔了進來。他本就是故意晾著楚藏的,此人就是個整日披著羊皮的偽君子,見無人侍奉,若是識趣,早該帶著那些聘禮滾得越遠越好,一輩子莫要踏進夏府的門,這樣興許還能保全彼此的顏面??伤蛔R趣,非要苦等。既然要耗,那便耗著好了,撕破了臉婚事一樣成不了! 可是聽聞女兒去了廳堂,害怕她受委屈,便再也坐不住了,挑了件趁手的兵器便趕了過來。 “阿爹……”夏之秋見父親來,一直挺著的態(tài)度才稍稍和緩些,心安地松了口氣。 “女兒莫怕,”夏崢立著刀護在夏之秋身前,“有爹在,若是不想嫁,天王老子也別想逼迫你!” 楚藏冷冷地看著他:“賜婚是陛下的意思,夏將軍這番言行,是要抗旨不遵嗎?” “我今日就是不遵了又如何?天子難道要逼著致仕的老臣嫁女嗎?” 楚藏在原地立了半晌,起初面色還有些凝重,漸漸地便緩和了,后來忽地輕笑一聲,挑釁道:“若是我一定要娶令嬡呢?” 他一個眼神,白道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抽出劍就向夏崢刺去。 在求親的時候動刀劍是夏崢沒有想到的,那一刻他更加確定楚藏此人不可靠,滿腹陰沉,不擇手段。卻也來不及多思,持刀便阻擋白道的長驅(qū)直入來。 畢竟是征戰(zhàn)多年的常勝將軍,哪怕許久不上沙場,動作依然迅速狠辣,足可見這些年的cao練從未荒廢。他的武功在白道之上,白道招架不住,連連敗退,最后竟退到了楚藏面前,手下一個不穩(wěn),連兵器也被挑落了。最后只余一雙赤手空拳,夏崢本來也無心同他纏斗。誰知白道左躲右閃泥鰍一般,竟讓夏崢手里的利刃劃在了楚藏的脖頸之上。 “公子——” “爹——” 一時間,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驚叫了出來,夏崢也愣在了原地,唯有楚藏仍舊不輕不淡地立在原地,仿佛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過。只是脖頸處好像有些溫熱,他微微偏過頭去,抬手摸了摸頸側(cè),垂眸一看,手上赫然沾染了一片濕紅。 哦,原來是血啊…… 他的嘴角漸漸揚起了一抹不為人察的笑意。 -------------------- 第169章 河傾月落 ========================== 當國師又一次負傷的消息傳來時,皇帝幾乎要氣得跳了起來。 “眼見著就快痊愈了,究竟是哪個不長眼的這么同朕作對,竟連當朝國師也敢隨意刺殺!” 聽說是提親時被夏崢傷的,一刀徑直就劈了下來,國師的頸側(cè)好長一道傷口,瞧著實在滲人。若是再深一寸,怕是血濺當場,紅喜變白喪;再深一尺,怕就是身首異處,全尸都沒有了。 皇帝氣得腳步虛浮,閉上眼又想到群山似的奏疏,更是支撐不住連連后退。 “夏崢……”他好久才緩上一口氣來,“好個夏崢!一介庶民竟敢刺殺當朝大員,就連朕的旨意也敢公然違抗,朕看他是活得不耐煩了!” 平時做事拖拖拉拉,這個時候官差出手倒是快,當天夜里就將夏崢羈押下了內(nèi)獄。 夏崢心中泰然,像是早就預料到了這一步。官差到時,他已在正堂恭候多時了。走的時候一身凜然,沒有被人扣著折辱尊嚴,而是端端正正地走在官差之間,只是離別之際,回頭看了匆忙趕來的夏之秋最后一眼。 夏之秋看著他,眼里的淚水沉得發(fā)酸。 “天塌下來有爹爹頂著,中都將軍府的女兒,不做屈人之兵。”夏崢的眼睛被風吹得泛紅,他靜靜地看著強忍眼淚的夏之秋,輕聲道了句,“回去吧,睡個好覺……” 話罷,轉(zhuǎn)身離去,一眾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眼前。 這場景……很熟悉…… 夏之秋支撐不住,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燈青紅了眼圈,擔憂地抱著她,用自己的身體給予她微薄的溫暖。 這場景很熟悉,幼時見過無數(shù)次,都是離別。那時夏之秋總是偷偷睜著水霧蒙蒙的眼睛,看著父親的背影一點點流出目光所及之處??赡菚r是出征,心中尚存期盼,如今境遇大不相同了,戴罪之身下獄,還能等到回來的那一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