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你以前可從來沒有這么質問過我,”他的語氣微微重了些,探尋似的掃視著她,“你喜歡上他了?” 空氣沉默了須臾,一陣穿堂風經(jīng)過,吹開了掩著的軒窗,滿室畫像飄揚驚動,猶如雨夜的穿林打葉聲。 孟卷舒沒有直言回答他的問題,袖中的手攥著一塊玉佩,忽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最后坐在書案前捧腹大笑。 “我就知道你的傷是裝的,你早將所有的變數(shù)都玩弄于股掌,怕是連傷口刺入幾分都算得清清楚楚,又怎么會讓自己重傷不愈呢?”她站起身一步步走了過來,眉眼含笑道,“國師好籌劃,一計不成,又生一計,竟籌謀出個一石二鳥的好戲來,既得了皇帝的信任,又能光明正大地迎娶心上人,真是讓我自嘆不如,拍手稱快啊……” 楚藏靜靜地看著畫像中的女子,頭也不抬道:“你的違心話向來說得很漂亮?!?/br> 孟卷舒聽罷,笑得眉眼彎彎:“從前我很好奇,能讓一個魔鬼動心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模樣?可自從第一次見她,心里便也明白了。夏家小姐確實是天邊云月,只是如今配了你這么個長惡不悛的毒蟲歹豸,我倒替她可惜起來……” 她偏偏身看著身前的畫,意味深長道:“你打壓夏將軍,不過是為了讓夏家鋒芒不顯,免得攪入權欲紛爭;你明明知道夏之秋琴藝天下一絕,卻非要讓月琴來打壓古琴的地位,好讓她泯然眾人,入不了豪門貴族的眼;宋景玉欺負夏之秋,你就用計捧她為郡主好讓她遠嫁南疆,一輩子礙不了夏之秋的眼;為了讓夏家衣食無憂,你讓夏崢任了肥差,代價是永不得回疆場,致使他辭官致仕抱憾終天。國師啊國師,你說,被這樣一個人喜歡了十年,是夏姑娘的幸事,還是哀事?” 楚藏的手一滯,看不出神色有什么變化,只是聲音沉了沉:“我只要她平安快樂。” “是么?”孟卷舒將大氅的帽子戴好,壓低了聲音道,“國師不妨猜猜,若是夏姑娘知道你為她做的這么多貼心事,會不會感激你?” “你敢!”楚藏像是有些生氣,亦有些慌張,轉身凝視著她的目光漆黑而深不可測,像一道無底的深淵。 “你的恩情我記著呢!放心吧,我才懶得攪這趟渾水……”孟卷舒嗤之以鼻,轉身徑直向門口走去,只是在開門之前,淡淡地回頭道,“楚藏,被你害是我心甘情愿的,我無話可說。不過你對自己也挺下得了手的,為了一件事可以不惜用性命去搏,你生而冷漠,只會用自私的愛去澆灌心底里的欲望,這樣的人,永遠也不會知道如何去愛一個人?!?/br> 她說完渾身暢快,打開門闊步走了出去,徒余楚藏立在空蕩蕩的房間之中。 自始至終,楚藏的頭都沒有抬起。孟卷舒的一字一句他聽得分明,卻沉默著一句話未說。門被粗魯?shù)貛希S久才聽見屋內(nèi)緩緩嘆了一口氣。 他面容蒼白,嘴唇也不見多少血色,一身長袍及地,身姿如松般負手立在一幅畫像之前,長久地緘默著。他微微垂著眼眸,看向畫中女子的眼神卻有三分溫潤, 她是天邊月,很久之前他就只敢遠遠遙望。 正如孟卷舒所言,他是蟲豸,他卑微,他不是良配,也不敢奢望。從前他期盼她可以覓得良人,一輩子平安順遂,這個人曾經(jīng)是薛云照,可要怪就怪薛云照倒霉,撞見了他與巫溪的會面。楚藏并不知道他看見了多少,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看見。但事情要求穩(wěn)妥,寧可錯殺一百,絕不可放過一個。 那一夜,高樓之上他聽見了她對容悅說的話,可她的一片真心被負,他看著她落淚,心好像陡然被撕裂了一個口子,生疼。她倚在自己胸膛啜泣的那一刻,他忽然不放心將她交給任何人了,自己視若珍寶的東西,只有在自己手上才最有把握珍惜。 月光沐澤螻蟻,光影投落下來的時候,微茫的身軀也可以庇蔭一方寸土。 ——楚藏如是在心中一遍遍同自己言說。 這一夜,孟貴妃主動來了皇帝寢宮,委身于床榻,將他服侍得心滿意足。 夜里,皇帝摟著美人,溫熱的氣息落在她的耳畔:“愛妃向來最貼朕心,你我乃是天作之合……” 最后四個字他說得極其曖昧,貴妃一聽便知話里的深意,很聰明地將身子往他懷中又靠了靠,親親他的唇角,撒嬌道:“那是自然,臣妾見陛下郁郁寡歡了數(shù)日,這不給陛下送吃的來了么……” 皇帝情動,掰過她的下頜又深吻了一番,直吻得氣短方才停了下來,舔舔嘴唇道:“心滿意足?!?/br> 貴妃在他懷中笑得花枝亂顫,欣然道:“陛下真不知羞……” “這有什么,你是朕堂堂正正的妃子,體己話也說不得了?” 黑暗中,貴妃仰頭望著他,一雙眸子亮亮的,手忍不住去撫摸他的臉:“陛下您都消瘦了……” 她的臉變得極快,一番九曲愁腸下,方才還晴云滿天,轉眼便陰云密布起來,嘆著氣道:“陛下您是天下的主人,臣妾勢單力薄,人微言輕,也幫不上什么忙,不能為陛下分憂,害得陛下日夜cao勞,實在是沒用……” 說到此處,她啜泣起來,眼角落下幾滴悲涼的淚水來。 皇帝心疼地摟著她:“愛妃莫傷心,不過是些小事,只要將逆賊處置了也就可以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