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你什么態(tài)度,居然敢不理我!”宋景玉氣得柳眉倒豎,直接將頭探出馬車來叫囂,“我乃明和郡主,陛下親封的郡主,你竟然這么羞辱我!” 夏之秋并未多加理會,自顧自上了馬車。須臾,才見帷裳疊起,露出一雙平靜柔和的眉眼來。 “郡主,你平日里會去寺廟中焚香祭拜嗎?” 宋景玉驀地一怔:“你問這個做什么?” 夏之秋沒有答話,而是意味深長地看著她,緩緩放下帷裳,沒有再說一句話。 “駕——” 車夫甩開韁繩,馬蹄迎風(fēng)煙塵起,嗆了宋景玉一鼻子灰。眼見車馬愈行愈遠,她這才想起自己本來的目的,竟不知不覺被旁人帶跑了偏。 “跑吧……跑得……咳……越快越好……”煙塵迷了眼睛和嗓子,她咳得厲害,已是兩眼一片濕潤,嘴邊卻又蕩起一絲狠毒的笑意,“跑得這么厲害,總有一天,是要人仰馬翻的……” 馬夫駕著車,從宮門向街市中一路驅(qū)車而去。然而千里之堤,潰于蟻xue,起初并沒有人察覺出有何異樣,隨著路途長遠,終于開始顯現(xiàn)出端倪來。 “奇怪,今日的路怎么格外顛簸些……” 夏之秋語氣淡淡,也并未將此事放在心上,只信手挑了帷裳,望向窗外的一線景象來。 燈青也有所感覺,本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可是夏之秋也提了一嘴,似乎更加確有其事了,一股不安的情緒開始慢慢爬上她心頭。 “哐啷——哐啷——” 細微而清晰的聲音鉆入燈青的耳朵,這是什么聲音? 似乎是木料在相互碰撞,可青天白日,鬧市之中,怎么會有這種聲音,而且就在耳畔,脫離塵囂般抵于耳畔。更有轎身曳晃,帷裳翕動也遠比平時動靜大,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預(yù)兆一個呼之欲出的危險—— “小姐,小心!” 話音剛落,燈青一把拽住夏之秋從車上破簾而出。 說時遲那時快,轎身應(yīng)聲塌陷,眨眼間四分五裂地砸下來。車辀怦然斷裂,一時未停得下來,抵在地上摩擦前行,發(fā)出刺耳的凄厲聲。馬兒受了驚,兩只前蹄高高蜷縮揚起,嘶鳴陣陣,在摩肩接踵的街市中橫沖直撞,撞翻了菜販,踢壞了食攤,瓜果筐板,書畫瓷具一時間琳琳瑯瑯落了滿地。 在落地的那一瞬間,燈青本能地用肘護住了夏之秋的頭,以身體作墊直直栽在了地上,堅硬的粗礫石塊磨破衣裳,生生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最后撞在一家布莊門前的石階上,悶哼了一聲,這才停下來。 “哎喲喂——”一番大動靜將羅綺齋的老板娘直接駭了出來,那是個老媼,聲音聽著卻不合年紀(jì)的年輕,可再一聽,又是合時宜的蒼老,“姑娘,你們這是怎么了?” 定然是劇痛之下的幻聽,燈青只覺得眼前一片昏黑,她想張口說什么,可是方才那么一撞,滿口的血沫,小姐在身側(cè),她不愿意污了她的衣衫。 初四焦急地復(fù)問道:“姑娘,你們家居何處???可還能說話?” 鴻雁樓恰在羅綺齋對面不遠處,就在此時,那高樓上一男子的手愴然落在闌干上,尤其是瞧清底下人的面容時,他的呼吸驟然被打亂。 夏之秋不見大傷,燈青將她護得很好,只是腳似乎被撞得不輕,痛苦地蜷縮在身前,話也說不出。 是時,又有一輛馬車打街而過,緩緩?fù)S诘琅?,而后便見一如玉君子下了車,向這畔匆匆行來。 夏之秋的馬車前腳剛走,薛云照后腳便從蘭署出了來。誰料行至街市,見了前路陡然出現(xiàn)變故,一瞧竟是夏府的馬車,連忙叫車夫懸韁勒馬,下車查看。 “夏姑娘……夏姑娘?” 薛云照急聲喚她,可是夏之秋意識不清醒,口中只反復(fù)抽泣喊著“疼”字。 “燈青……燈青姑娘,你還好嗎?” 薛云照見燈青似乎還是清醒的,便又去喚她。燈青眼中含淚,拼命搖著頭,又耗盡全身氣力將夏之秋撐起來推入薛云照懷中,這才有心力提起一口渾氣,血沫自口中嘔了出來。 燈青是習(xí)武之人,就是從車馬上墜下來也不會有什么大事。只是事發(fā)突然,她一心旨在護住夏之秋,并未顧忌自身安危,路上又多石塊險阻,一番沖撞之下受了傷,意識漸漸恢復(fù)過來,只是聲音還是虛弱如游絲。 “我不要緊,求薛公子……救……救救我家小姐……” 她的手緊緊地攥著薛云照的衣衫,似乎所有生的希望,都系在了這一懸線之上。 高樓之上的人唇瓣翕動,再也繃不住心緒,他轉(zhuǎn)身欲下樓,卻驀然被身旁人擋住了去路。 “公子,此一去,日后定是要會后悔的?!?/br> 白道伸手攔下了他,眼神中卻沒有一絲感情,張口說話也只是冰冷地一開一合。 楚藏停下了腳步,他默默地看著白道,那張冷峻的臉,如他一般了無生氣。 他退了一步,退到了闌干上,側(cè)眸望著高樓之下那個面色蒼白的女子。他知道白道說得有道理,對于她而言,薛云照的確是最好的選擇。 蓮,出淤泥而不染,不蔓不枝,香遠益清,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 他之于她,太過卑賤了。蟪蛄無有春秋,若一開始便甘于成為一個默默無聞之人,那么就該做好了一生蟄伏塵土的準(zhǔn)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