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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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跟匈奴的關系,過去的確互為仇讎,但國家利益上面,并不存在真正的敵友,正如朝中送來的文書上所講,匈奴跟朝廷的關系,實則跟過去諸侯間的關系類似?!?/br> “可為友,可為敵。” “一切都要基于本國的利益?!?/br> “只要于大秦有利,就算放下成見、放下仇恨,也未嘗不可,等到雙方利益沖突,到時再起兵戈,也在所難免,國家之間從來就沒有絕對的盟友,也不會有絕對的敵人?!?/br> “朝廷跟匈奴的緩和,能給朝廷爭取到不少的回旋空間?!?/br> “此舉的確會引得北地的民眾不滿,也會惹得北原大軍的將士不滿,但總體來講,對朝廷是利大于弊的,只要有利,那就可圖?!?/br> “至于殿下的其他想法?!?/br> “同樣有可取之處?!?/br> “無論是關東修建中轉倉庫,用以減少路途的錢糧損耗,還是將十二金人重新回爐冶煉,都能為朝廷節(jié)省下不少的錢糧?!?/br> “當年商君徙木立信?!?/br> “真正讓人相信的其實是商君真給了金。” “錢糧的多寡,決定著‘民眾公信’的程度,若是朝廷能足額兌現(xiàn)公布出去的令條,天下萬民又豈會不信服?” “因而殿下從錢糧著手?!?/br> “最合適不過?!?/br> 對于李斯的回答,嬴政不置可否。 他又問道:“那你對現(xiàn)在的扶蘇是何看法?” 聞言。 李斯面色微變。 他狐疑的看了眼始皇,心頭思索了一下,神色不確定道:“殿下已初具帝王之象,只是行事方法等諸多方面,相較陛下還是有極大不足,但已初顯明君風范?!?/br> “臣為陛下賀?!?/br> “臣為大秦賀?!?/br> 聽著李斯的恭維,嬴政淡漠的笑了笑,冷聲道:“李斯,你知道朕為什么這么信任你嗎?” 李斯身子一顫,低垂著頭道:“臣不知?!?/br> 嬴政冷笑道:“你其實知道,而且你誰都清楚?!?/br> 嬴政緩緩站起身,望著下面瑟瑟發(fā)抖的李斯,眼中閃過一抹慨然,沉聲道:“你李斯自用事以來,二三十余年,卻始終跟朕保持著驚人的一致。” “近來朕仔細想了想?!?/br> “也實在沒想到你李斯跟朕曾有過什么大的歧見?!?/br> “朕曾經(jīng)以此深以為欣慰?!?/br> “認為這是跟先祖孝公和商君一樣的君臣知己的感喟?!?/br> “所以這些年,你李斯一家跟皇室不少子女,結成互婚互嫁的多重聯(lián)姻關系,這些朕都看在眼里,也可以說是朕有意促成的?!?/br> “若非是感念投合?!?/br> “朕又豈會去做這么多事?” “朕從來是不屑通過結婚姻之盟去鞏固權力的。” “朕也從來沒有將這種君臣私議帶入過國政,只是你李斯每次大事都能跟朕契合,有時候契合一致的如同一個人?!?/br> “在整個帝國群臣中,唯有你李斯做到了?!?/br> “其他人都做不到!” 聞言。 李斯臉色大變。 而后更是直接跪伏在地。 李斯面露驚色,額頭汗水直溢,整個人驚懼到了極點。 嬴政從高臺上,一步步的走下,朝著李斯走近,他繼續(xù)道:“從當年的老臣一個個數(shù)來,王綰、王翦、尉繚、頓弱、鄭國、蒙武、姚賈、王賁、馮去疾、李信等等,這些朝臣誰沒有與朕發(fā)生過政見爭執(zhí)?” “獨獨你李斯沒有!” “朕過去認為是君臣投合?!?/br> “但就算是先祖孝公跟商君當年同樣有歧見。” “難道朕跟你之間的契合,已超過了先祖孝公跟商君?” “這當真可能嗎?” “君臣之間也真的能做到嗎?” 嬴政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 李斯身子顫的更厲害了,抖如篩糠,臉色更是慘白一片。 嬴政又道:“過去有人曾對朕說過一句話,那人是這么評價你的,丞相李斯,斡旋之心太重,一己之心太過?!?/br> “朕過去并未上心?!?/br> “而今朕身體越發(fā)不濟?!?/br> “也時常感念起過往的種種事情。” “這讓朕不由心生疑慮,你李斯這二三十余年,跟自己這君主這么驚人的一致,或許本就是刻意為之?” 聞言。 李斯面色大變。 嘴唇已是烏青一片了。 嬴政輕笑一聲道:“只不過朕并不這么認為,若果真如此,這權力機謀之神秘,也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但換個角度想想,你李斯或許不是機謀,僅僅是畏懼朕這個變幻莫測的君主,故意謹慎從事?” “畢竟……” “你李斯從沒有附和過朕的明顯錯失,也沒有附和過某些并不怎么光彩的事件?!?/br> “譬如,當年用李信為大將滅楚,這明顯是一次錯失,而你李斯便沒有附和,當年軟禁太后,滅趙后還默許趙高屠戮朕昔年在邯鄲的所有仇怨之家?!?/br> “此外還有種種?!?/br> “你李斯都沒有附和過?!?/br> “你李斯真正的反對,只有那一次諫逐客書?!?/br> “而那時的你僅是咸陽的一名河渠令,未曾登上朝堂,更未進入中樞,僅僅是想借此留在秦國?!?/br> “君臣如此一致,夫復何言?” “臣……臣……”李斯張了張嘴,卻什么都說不出口。 嬴政走到李斯跟前,望著這位灰白須發(fā),全身精瘦的老人,長長的嘆氣一聲。 他轉過身,朝著帝座走去。 口中輕聲道:“李斯,你可知朕為何會不喜你?” “臣……臣不知?!崩钏诡澪〉?。 嬴政坐回到自己的帝座,目光睥睨的掃向下方,淡漠道:“因為你有時候讓朕很失望?!?/br> “是臣無能?!崩钏沟馈?/br> 嬴政搖頭:“你李斯何時無能過?若是大秦的丞相都是無能之人,那天下又有多少有能之人?你李斯從不缺乏才能,更不缺乏審時度勢的銳利,不然你又豈能坐上帝國首相的高位,而臻于人臣極致,而你李斯也從來沒有辜負這一高位?!?/br> “你李斯并非尸位素餐的人?!?/br> “在朝在位,也都盡職了,盡心了。” “天下是有目共睹。” “但你有一點,過去三十幾年,甚至更久,始終未曾變過?!?/br> “敢問陛下,那是什么?”李斯一臉疑惑。 嬴政淡漠道:“你可還記得自己早年自嘲時自比的話?!?/br> 李斯愣了一下。 他仔細回想了一下,嘴角露出一抹淺笑。 他沉聲道:“臣記得?!?/br> “年少時,臣為郡小吏,見吏舍廁中鼠食不絜,近人犬,數(shù)驚恐之。斯入倉,觀倉中鼠,食積粟,居大廡之下,不見人犬之憂?!?/br> “當時臣便言:‘人之賢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處耳!’” “后續(xù)臣便辭官,師從荀子去了?!?/br> 提到往昔。 李斯也面露慨然。 一晃已四五十年過去了。 他也從當時的少年,變成了一古稀老人。 時光荏苒,不禁唏噓。 隨即。 李斯眉頭一皺。 他不知陛下為何會提及這事? 他狐疑的看向始皇,只見嬴政一臉平靜的望著,似在等著李斯的回答。 好似在用李斯當年自己說的話,來試探君臣是否真如此契合。 想到這。 李斯的心咯噔一下。 眼中更是流露出nongnong的驚慌跟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