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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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若是不問出口,始終會心緒不寧。 他從席上站起,去到正中間,拱手作揖道:“草民陳平,拜見殿下,對于殿下讓我等看的竹簡,陳平已有一些粗顯的認(rèn)識,只是尚還有一些不解跟疑惑,敢問能夠讓殿下為草民解惑?” “草民自知斗膽,只是事關(guān)草民日后安危,卻也不得不多謹(jǐn)慎?!?/br> “還請殿下能寬恕草民之罪?!?/br> 陳平態(tài)度很是恭敬。 聞言。 扶蘇眉頭微凝,饒有興趣的打量著陳平,似在思索著什么,久久沒有回應(yīng)。 另一邊,袁生,柳安等人眉頭一皺,有些不解陳平之意,難道這些竹簡還另有深意?但若是真有,他們又豈會看不出? 幾人對視一眼。 最終只認(rèn)為是陳平在故弄玄虛,借此吸引扶蘇的注意,繼而在他們中脫穎而出。 柳安出言冷笑道:“殿下或有所不知,這位陳平出身陽武,不過家中三代都未有一人出仕,過去全靠兄長幫扶才能維生,為此,其兄嫂更是分離,只是虧得他生了一副好面相,竟討得了一位豪強(qiáng)之女,不過此女之前已嫁人數(shù)次了?!?/br> “正是得了此女相助,陳平才有余錢繼續(xù)讀書,也才能繼續(xù)不事勞作?!?/br> “他這些年全靠女子養(yǎng)活了?!?/br> 話音剛落。 殿中響起一片笑聲。 有人故作驚呼狀,高聲道:“柳兄所言當(dāng)真?這陳平竟是全靠他人養(yǎng)活,堂堂七尺男兒,竟連自己謀生都做不到,又豈能做到為天下謀?” “如此之人,吾羞于同室?!?/br> “……” 聽著四周的譏諷,陳平眉頭微蹙。 只是冷漠的看了柳安一眼,但也并沒有反駁,也沒什么想反駁的。 他過去的確靠兄長養(yǎng)活,也是靠兄長借書觀閱,才得以學(xué)的一身才學(xué),也的確是靠自己的妻cao持,家中情況才能日漸好轉(zhuǎn),但他的志向,又豈是柳安這般人能比的? 過去窮寒,只是過去。 而柳安若非祖上有過輝煌,又哪有機(jī)會為這么多人恭維? 只是沾了其先祖柳下惠之名望罷了。 至于其他人的譏諷。 陳平直接無視了,鼠目寸光之輩,又豈會影響到他? 這些人自以為自己是在賣弄,是在試圖吸引扶蘇注意,殊不知,自己根本就沒有這個想法,所思所慮都只是在為自己的未來著想。 他可不希望。 自己因?yàn)橐粫r的裝糊涂,被直接綁在秦廷的柱子上。 到時士家貴族又豈會放過自己? 短視之人,不足與謀。 扶蘇淡淡的注視著下方的一切,他并沒有出言阻止,只是好奇陳平會如何應(yīng)對,他在前面就已注意到了陳平。 只是令扶蘇有些驚訝的是。 即便為人這么羞辱,這么冷嘲熱諷,陳平依舊無動于衷。 他始終做著作揖狀。 仿佛還在等著自己回應(yīng)。 見狀。 扶蘇笑了笑。 他漠然道:“道聽途說之言,就莫要口舌了?!?/br> “你想問我一些事,這自然是無罪的,但我要先知道你要問什么?!?/br> 陳平感激道:“草民多謝殿下寬恕?!?/br> “草民想知道,殿下對于這些竹簡是如何看的?” 一言落下,又引起一陣哄笑。 扶蘇蹙眉,冷聲道:“宴會商議,不當(dāng)揣測我之意?!?/br> 扶蘇冷冰冰的回絕了試探。 陳平頷首,又道:“那草民可否問一下殿下,殿下心中的大秦是何等模樣?” 扶蘇道:“萬民安居樂業(yè),百姓衣食無憂?!?/br> 陳平搖頭,道:“草民為的不是天下萬民,而是問的在殿下心中,大秦當(dāng)以何種方式實(shí)現(xiàn)天下長治久安?!?/br> “一切按律即是。”扶蘇道。 “什么秦律?”陳平不依不饒的繼續(xù)開口:“是商鞅之秦律,還是變革下的秦律?!?/br> 扶蘇沉默。 他深深的看了陳平幾眼,問道:“兩者難道有什么區(qū)別嗎?” 陳平道:“自然是有區(qū)別的,商鞅之秦律,異常之嚴(yán)苛,但在商鞅的秦律下,其實(shí)更注重的是天下階層的流動性,而當(dāng)今的秦律,更注重的是穩(wěn)定性。” “兩者懸殊較大,豈能等同而視?” 聞言。 扶蘇卻是笑了。 他不置可否道:“我倒是并不怎么認(rèn)為,在我看來,我大秦的秦律,從來都是一脈相傳,只是你對于當(dāng)下的秦律尚還有一些誤解罷了,但根本從未變過。” “這個答復(fù),你可滿意。” 陳平笑著道:“草民知道了。” 扶蘇面露淺笑,他對陳平已越來越感興趣了,殿中其他人,相較陳平,終究還是差上不少,他也主動開口道:“既然我已回答了你的問題,那你也該回答我的問題了?!?/br> “對于我這幾位弟弟編纂的竹簡,你又是持有何等看法?” 陳平拱手道:“草民認(rèn)為,就草民看到的竹簡內(nèi)容,公子高公子將閭等諸公子,足以借此名垂竹帛、流芳百世。” “你對這些竹簡有這么高的評價?”扶蘇道。 陳平搖頭。 他苦笑道:“這不是陳平的評價,而是后世人的評價,不過想獲得這些評價,還有一些前置條件,便是這些竹簡真的能落實(shí)到天下,此外……” 陳平深吸口氣,神色凝重道:“朝廷還有后續(xù)。” “不然效果只會如前面幾位兄臺所言,只局限于‘士’的范疇?!?/br> “想要做到真正的利于天下,做到真正的革新天下,僅靠這些竹簡是不太可能的,只會讓‘士’這個階層變得更加重要,因?yàn)楝F(xiàn)在的很多‘士’,只精通于學(xué)問研究,對于算術(shù)一知半解,若是能將算術(shù)的學(xué)習(xí)難度降低,無疑對‘士’會有極大提升?!?/br> “自然也會造成貴族跟士人階層的一定沖突?!?/br> “但并不足以動搖根基?!?/br> “所以……” “一切得看有沒有后續(xù),以及后續(xù)能不能真的落實(shí),若是有后續(xù),且能夠一步步落實(shí),我相信,這些竹簡的內(nèi)容,最終一定會爆發(fā)出撼動天下的力量,也定會影響到整個天下現(xiàn)有之格局?!?/br> “而且只會比我說的更夸張?!?/br> 陳平侃侃而談。 將自己的所思所想一一道出。 聞言。 扶蘇臉色微微一變。 他并未對陳平的話做出打斷。 只若有所思的看著陳平跟其他人,嘴角露出一抹冷意。 他問道:“所以你的態(tài)度呢?” 這下陳平沉默了。 扶蘇卻并沒有就此放過,雙眼直勾勾的盯著,似乎就要陳平說出來。 見狀。 陳平臉色變了又變。 最終,只能無奈作揖道:“方才殿下也聽到了,陳平過往全靠兄長接濟(jì),或許得外舅垂青,娶到了賢妻,才得以能繼續(xù)在縣里混日,兄長如此厚待,汝妻又如此賢惠,陳平不由需再三斟酌,一時間,難以做出取舍,還請殿下多給草民一些時間?!?/br> “那你需要幾天?”扶蘇不依不饒道。 陳平默然。 “我只想要一個準(zhǔn)確的答復(fù)?!狈鎏K冷聲道。 陳平遲疑片刻,咬牙道:“若是草民心生膽怯,不敢為秦出仕,殿下又會如何對我?” “大秦自有律法在,我就算是儲君,又豈會凌法而為?只要你不作出違反律令之事,天下就無人能治罪于你?!狈鎏K道。 聞言。 陳平露出一抹慘白。 這番話,他自然是不可能信的。 大秦的確以法立國,但真有嚴(yán)格執(zhí)法? 而且自己看出了這么要緊之事,若是將這些事情告訴給貴族,告訴給其他士人,一旦為外界傳開,恐會影響到秦廷日后的布局跟計劃,自己豈還能有活路? 他現(xiàn)在已有些后悔了。 前面就不該自作聰明的站出來。 而是當(dāng)如袁生等人一樣,就當(dāng)做知個一知半解,如此,只能算做是自己愚昧渾濁,看不清其中粗枝末節(jié),斷然也不至于此。 他終究還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