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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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注定還會糾結(jié)。 只是嵇恒并沒就此給扶蘇多講。 因為講不清的。 不明白就是不明白,說再多依舊不會明白。 因為作為位高權重的帝王,更想要的是天下變成自己要的模樣,而非是自己為了時代做出改變。 這是兩種完全迥異的差別。 大到不容置更。 嵇恒收回目光,將帶著幾分溫熱的茶水放在案上,輕聲道:“扶蘇,眼下始皇巡行在外,不少朝臣也隨之遠去,但除去蒙恬、馮去疾,朝堂上其實跟你意見相左的朝臣更多,在始皇在外巡行的幾個月里,你將會面臨不小的挑戰(zhàn)?!?/br> “這才是你今后要面臨的難題。” “若是你還不能將心中的仁善之心,徹底壓到心底,或者是徹底抹殺,那面對日后更加波橘云詭的天下,你又何以能擔當大任?” “你需要更大的進步。” 嵇恒站起身。 他去將屋門重新關上。 院中桑樹已開始吐露出嫩芽,雖只有一個個小苞,卻也能感受到春意。 雍宮。 扶蘇回到書房。 他身體筆直的坐在席上。 心中一直在想著嵇恒說的話。 然讓他跟為大秦立下赫赫功績的朝臣決裂,他心中多少還是有些猶豫,尤其按嵇恒所說,大秦今后若是想對朝堂如臂使指,就必須將一些政見相異的朝臣給清理出去。 這豈非就變成一言堂了? 再則。 他跟始皇尚且有時會意見相左,又何況是跟這么多朝臣? 這實在有些太過刻薄了。 他心有不忍。 只是…… 扶蘇還是坐不住,站起身來,喟然長嘆道:“只是嵇先生說的也很實在,這些朝臣已有些跟不上天下的步伐了,繼續(xù)容留他們在朝中,一定會拖慢大秦革新天下的步伐,而且他們眼下跟尸餐素位,已沒有太多區(qū)別?!?/br> “另則?!?/br> “天下過去一直秉承的是世卿世祿?!?/br> “如果不將這些官員撤下去,除非這些官員主動辭官,或者是病死老死,不然恐會一直竊據(jù)高位,而且等到這些官員老死病死,他們的子弟也早就遍布朝野,久而久之,這些朝臣的理念就會一直把持著朝堂?!?/br> “日后想要再改動,無疑會困難重重?!?/br> “當年孝公先祖為了推行變法,更是主動放權給商君,容其對阻攔變法的世族大開殺戒,如此才得以讓變法得以繼續(xù)?!?/br> “而惠文先祖雖殺了商君,但面對世族恢復舊制度的要求,同樣沒有滿足,甚至還在日后對這些世族進行了更為徹底的打壓,自此大秦才真正強大起來,法也真正在大秦樹立起來,正是有了這兩位先祖的支持,秦國以法立國才沒有了異議?!?/br> “如今似同樣到了這樣的節(jié)點。” 想到這。 扶蘇心中稍定。 大秦的這些變革,從始至終都是始皇權力支持的,朝堂對此爭議很大。 從當初的郡縣分封,再到后續(xù)的焚書,朝堂上真正支持的官員,一直都是少數(shù),由此便可看出,朝臣未必真就跟始皇一條心。 以始皇的威望,尚且需要一己壓下,他日后只會受到更多掣肘。 扶蘇深吸口氣,眼神越發(fā)堅毅。 他凝聲道:“當年大秦新政是靠兩位先祖鼎力支持,將一些頑固保守的舊族徹底清出朝堂,這才徹底奠定我大秦日后強盛之基,眼下大秦面臨的局面跟先祖面臨的何其相似,我又豈能因這些朝臣為開國功臣,就對他們報以寬仁?” “當年商君是靠殺?!?/br> “眼下大秦確是不用了,只是要將這些人請出去!” 一念至此。 扶蘇陡然愣住了。 他目光悠悠的看向殿外,在這一瞬間,他的目光似飄到了西城一間屋舍。 他這次之所以能這么快想清楚,實是想起了當年兩位先祖所為,而之所以能這么快想到,其實還是得益于嵇恒之前提醒的‘讀史’,不然他固然對秦國時的一些事情有些了解,卻也絕對看不到這般通透。 扶蘇感慨道:“嵇先生,若非知曉你淡泊名利,不然你的這些舉止,實在令人害怕啊?!?/br> “世人云: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而你似都算到了?!?/br> …… 另一邊。 閻樂神色悠然的坐在屋中,品嘗著侍女泡好的冒著熱氣的香茗。 而他身前站著一個三十出頭的中年人。 此人穿著一身黑衣,體型相較消瘦,頭頂束著黑布,只是眼色顯得很陰冷,此刻正一臉恭順的候在閻樂身前,靜聽著閻樂的吩咐。 閻樂沒有急著開口。 只是在一旁品著香茗,等將手中茶水喝了大半,這才念念不舍的放下,搖頭晃腦道:“這嵇恒當真是有些東西,竟能發(fā)現(xiàn)茶水這般東西,雖入口微澀,但稍加品嘗,卻是能嘗到一股甘甜浸口?!?/br> “真是別有一番滋味?!?/br> 聽著閻樂故裝清雅的姿態(tài),徐社眼底深處露出一抹不屑,然現(xiàn)在人在屋檐下,也不得不低頭,只能一臉諂媚道:“那嵇恒也就運氣好,這東西天然生成的,之前只是不為人知,而他剛好傍上扶蘇,這才得以傳入宮廷,算不得什么?!?/br> 閻樂淡淡的看了徐社一眼,嘴角的輕蔑完全不加遮掩。 徐社出身徐氏,是徐福的胞弟。 只不過兩年前徐福因煉制毒藥的事被發(fā)現(xiàn),連帶著整個徐氏都被株連,而當時徐社正好在外地,又被人暗中傳了信,這才勉強逃過一劫,盡管如此,徐氏也徹底沒落了,家族基業(yè)被全部奪走,而他更是如喪家之犬,只能東躲西藏,朝夕不保。 而徐社過慣了豐衣足食的日子,在外面躲藏的日子又過得實在潦倒,最終實在憋不住跑回了咸陽,想尋求一些人庇護。 那時閻樂正因受牽連,被免了官,本就對徐氏的人不滿,因而特意把徐社留下了,只是他當時留下徐社打的并不是接濟,而是想借機打擊折磨,好讓自己狠狠出口惡氣,只是自己收留徐社的事,很快就為趙高知曉了。 而徐社因為精通一些煉藥之事,最終趙高在考慮一陣后,讓閻樂把徐社收留起來。 就這樣。 徐社被留在了閻樂家中。 不過對于這害的自己丟官,還差點把趙高坑進去的徐氏,他自不會給任何好臉色,只讓徐社在家中當隸臣,整日跟隸臣同吃同住,稍有不順,就肆意打罵,完全把徐社當成了下人。 后面隨著閻樂被任命為了咸陽令,他這才對徐社的態(tài)度好點。 但依舊冷漠。 徐社雖然對現(xiàn)狀十分不滿,但畢竟寄居人下,若是沒有閻樂收留,他恐早就餓死在外面了,最終在權衡了一陣后,還是選擇忍氣吞聲,繼續(xù)待在在閻樂家中。 閻樂將茶碗中的清茶飲盡。 目光肅然起來。 他可還記得趙高臨走前說的話。 萬不能讓扶蘇安寧。 之前扶蘇做了不少事,也博得了不少名聲,更是贏得了不少民心,眼下始皇在外巡行,這卻是一個機會,一個破壞扶蘇在始皇心中的機會,同時若能讓始皇對扶蘇的能力產(chǎn)生質(zhì)疑,那便更好不夠。 此外。 便是要繼續(xù)挑撥扶蘇跟朝臣的關系。 讓越來越多朝臣跟扶蘇疏遠,最終只能選擇轉(zhuǎn)投胡亥。 這些閻樂都記著呢。 不過閻樂對自己還是有自知之明。 就他這腦子,是想不到什么辦法的,所以他想到了徐社。 徐社畢竟出身世族,而且他能徐氏落到如今下場,跟扶蘇又脫不開干系,讓徐社來給自己出謀劃策,自是再好不過。 閻樂冷聲道:“這幾日,城中的消息,你應該也聽說了,陛下外出巡行天下了,現(xiàn)在扶蘇監(jiān)國,而這幾個月,胡亥公子一直在暗中謀劃,想盡可能的多拉攏一些朝臣,但僅僅拉攏朝臣依舊是不夠的。” “不改變陛下對扶蘇的態(tài)度,胡亥公子便難以上位。” “而這就是我把你叫來的原因?!?/br> “你給我想想?!?/br> “有什么辦法可以算計扶蘇?!?/br> “一來可以破壞扶蘇的名聲,二來也能疏遠扶蘇跟朝臣的關系,若是你想出的辦法能夠讓我滿意,我可以破例每月給你一些錢財,讓你生活能滋潤一些?!?/br> 聞言。 徐社眼中猛然爆發(fā)一股怨毒之色。 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徐福之所以事敗,就是因扶蘇暗插一手。 不然他們徐氏早就全身而退了。 他之所以淪落到如今下場,也全都是扶蘇害的。 他咬牙切齒道:“任何手段都能嗎?” 閻樂下意識就點了點頭,隨即又連忙開口道:“不能直接針對扶蘇,扶蘇現(xiàn)在就在咸陽,若你的這些算計,為扶蘇察覺,到時一定也會把我給牽連進去,現(xiàn)在若是出了事,可沒人會替我說話,更沒人會為我開脫。” 閻樂還是保持有理性的。 現(xiàn)在趙高跟隨始皇巡行去了,他就這么直白的招惹扶蘇,那豈不是在找死? 他還沒那么想死。 聽到閻樂的話,徐社眼中露出一抹失望,雖然心中早就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