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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zhèn)撫大秦 第91節(jié)

    天空凈白如玉。

    扶蘇獨自一人,前往拜會嵇恒。

    手中拎著兩壺酒。

    等扶蘇到嵇恒居住的小院時,嵇恒正在院中手持鉏(chu)墾地。

    見狀。

    扶蘇好奇的問道:“嵇先生,你這是作何?”

    嵇恒沒有抬頭,依舊彎著身子,鋤著前院的一小塊土地。

    扶蘇面露尷尬之色。

    不過他知道,這就是嵇恒的脾氣,并未放在心上,而是去到院中,將手中酒放在了案上。

    他的動作很輕微。

    不過都落到了嵇恒的眼中。

    嵇恒看著案上的兩壺酒,惜字如金道:“種地?!?/br>
    “種地?”扶蘇蹙眉。

    嵇恒面色如常,“我這獨身一人,既無立身之才,在咸陽也無田地,尋常五菜又不合胃口,只能借院中這塊籬笆地,種一些野菜?!?/br>
    “當作日常解膩?!?/br>
    “再則?!?/br>
    “柴米油鹽由朝廷解決?!?/br>
    “我自己也要嘗試提高一下生活品質(zhì)。”

    扶蘇若有所思。

    他并未真下過田地,雖的確在孟春時節(jié),跟隨始皇參加過幾次躬耕,但那基本只是手持耒耜(leisi)鋤了幾下,僅此而已了。

    他站立一旁,開口道:“嵇先生,我今日前來,實有一事相求?!?/br>
    “鐵鹽之事,是先生提出來的,我想請先生出面,跟商賈進行面談,我知曉先生不欲露面,只是先生也都知曉,大秦眼下實不能再犯錯了,此事又跟天下人聯(lián)系緊密,更不能出任何閃失?!?/br>
    “稍微處理不當,就可能適得其反?!?/br>
    “請先生出手?!?/br>
    扶蘇長長的彎腰躬身。

    嵇恒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你跟販夫走卒,黔首隸臣接觸過嗎?”

    扶蘇一愣,搖了搖頭。

    嵇恒將手中的鉏放下,朝扶蘇道:“你現(xiàn)在可以來體驗一下,作為大秦的長公子,學習是必不可少的,但僅通過書卷,學來的東西終究是外在的,唯有經(jīng)過腳踏實地的耕耘和實踐,才能內(nèi)生出自己的從政之道?!?/br>
    “王公大臣也好,三教九流、販夫走卒也罷,他們的存在,貫穿了整個華夏歷史,未曾有過深入感受,視野的廣度和深度,就注定會有局限?!?/br>
    扶蘇看著那沾滿泥土的鉏,眼中露出一抹猶豫,在沉思了一下后,還是過去將鉏拿在了手中,學著嵇恒的模樣,在地上躡手躡腳的試了起來。

    嵇恒用汗巾擦了擦汗?jié)n,悠閑的坐到了自己的躺椅上,一本正經(jīng)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但要時刻學會立足當下,擇其利者而從之?!?/br>
    “你有什么想問的,現(xiàn)在可以問了?!?/br>
    “我現(xiàn)在有時間了?!?/br>
    扶蘇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鉏,面露一抹苦笑,道:“我其實沒太多想問的,只是想請先生出手,以防最終事不如人意?!?/br>
    “不過先生提供的似乎不完整?”扶蘇目光閃縮,試探著問道。

    “談不上不完整,只是先做做得到的,至于做不到的,就算說了,又有什么意義?”嵇恒將酒壺拿在手中,上下打量著。

    扶蘇問道:“敢問具體是如何?”

    嵇恒淡淡的看了扶蘇一眼,“你真想知道?”

    扶蘇點了點頭。

    “你既然想知道,告訴你也無妨?!憋爿p笑一聲,緩緩道:“我給你說的里面,最大的問題就在于定價,朝廷定價,實則跟專營并無區(qū)別,只是抽稅相對更加隱蔽了?!?/br>
    “其中最大的原因便在‘官產(chǎn)’?!?/br>
    “也可以說是民產(chǎn)?!?/br>
    “對我而言,兩者差別不大,但其實都不準確,正確的講,生產(chǎn)鹽鐵的,當是集體,而后商賈是跟集體進行議價,朝廷為公證。”

    “朝廷從始至終都只起監(jiān)督跟收稅的職能。”

    “并不參與任何生產(chǎn)運輸管理?!?/br>
    扶蘇眉頭一皺。

    他有些理解不了‘集體’是什么?

    是官?還是民?

    但他并未糾結(jié),問道:“那為何當時不說明?”

    嵇恒道:“因為做不到?!?/br>
    “而今大秦連天下尚且都不能穩(wěn)固,豈能再好高騖遠,想法高遠固然是一件好事,但更要結(jié)合實際,人要腳踏實地。”

    “變民眾。”

    “大秦還有很長的路要走?!?/br>
    聞言。

    扶蘇瞳孔微縮。

    他猛的看向嵇恒,眼中露出一抹驚疑。

    他已經(jīng)意識到,嵇恒之所以愿意出手,并非真是為了救秦,而是在拿秦做一個嘗試,借此完成他口中的‘天下變革’。

    扶蘇目光微冷:“先生有些過了?!?/br>
    嵇恒輕笑一聲,小酌一口,淡淡道:“你不用這么緊張,我想要的變革,跟過去的變法不同,我并不希望天下動蕩,唯有太平安寧,我想做的一些事,才能有機會去實現(xiàn)。”

    “我跟你的目的現(xiàn)在是一致的。”

    “始皇知曉嗎?”扶蘇問。

    “當你把這個想法呈上去的時候,不就已經(jīng)知道答案了嗎?”嵇恒輕笑道。

    聞言。

    扶蘇卻是一愣。

    他卻是不明白,其中哪有答案。

    他深深的看著嵇恒,嵇恒卻沒有再說的念頭,自顧自的喝著酒。

    扶蘇眉頭緊鎖,在腦海中回想著面見始皇的場景,在回想了數(shù)遍后,他猛的抬起頭,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竹簡。

    那份自己親手寫的竹簡!

    就是問題所在。

    上面的內(nèi)容,雖是自己一個字一個字寫的,但未嘗不是嵇恒在借自己之手,將此事告知給始皇。

    這實際算不上是告訴。

    而是試探。

    嵇恒跟始皇在當初見面時,似乎定下了一些東西,只是嵇恒心中似有擔慮,故才特意用一些‘不合時宜’的內(nèi)容,去進行了一次試探,借此想試探出始皇真正的態(tài)度。

    始皇態(tài)度則很堅定。

    自己在去面見始皇時,尚未將竹簡呈上,始皇就直接告訴自己,今后不要再將跟嵇恒有關的事告知了。

    始皇后續(xù)還直說。

    只要目的能達到,那就是好辦法。

    想到這。

    扶蘇臉上露出一抹苦澀。

    他已經(jīng)想明白了。

    父皇當初告訴自己的‘大政小改’,并非是說給自己聽的,而是說給嵇恒聽的,從始至終,自己都只是父皇跟嵇恒的傳話中間人。

    只是自己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嵇恒說了什么不重要,竹簡上寫了什么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始皇的態(tài)度。

    是信任!

    當自己拿著那殘缺的內(nèi)容,面見完始皇,再主動來請嵇恒出手時,嵇恒就已清楚了始皇的態(tài)度。

    從始至終。

    都只是嵇恒跟始皇在對話。

    跟自己無關!

    始皇對自己的要求,也并非是讓自己力挽狂瀾,只是想讓自己在嵇恒身邊,學會腳踏實地,不要整日將書中學識奉為圭臬。

    扶蘇臉色變了又變,最終他將鉏放下,恭敬的執(zhí)禮道:“是扶蘇失禮了,請先生見諒?!?/br>
    嵇恒微微頷首。

    他揮了揮衣袖,讓扶蘇繼續(xù)鋤地。

    扶蘇看著腳下的鉏,苦笑一聲,老老實實的拿在手中,安分的鋤起了地。

    嵇恒緩緩道:“我可以出手,不過有個條件?!?/br>
    “我要鹽鐵萬分之一商稅作為報酬?!?/br>
    “不過這些錢會交由你保管,當我需要用錢時,會讓人找你要錢?!?/br>
    “若年末有結(jié)余,剩下的就送你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