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大的臉頰滿是憤慨和幽怨。

    他就知道，扶蘇找自己準就沒好事，自己已被坑了數(shù)次了。

    張蒼悲憤道：“長公子，你……就不能換個人禍害嗎？”

    “我張蒼也為大秦獻過策，流過汗?！?/br>
    “這段時間，為了核對賬簿，更是殫精竭慮，好不容易上計結(jié)束，公子你還來禍害我，我本就大腹便便，哪經(jīng)得起這般恐嚇？若是一下沒緩過氣，恐就直接沒了。”

    “公子，你放過我吧?！?/br>
    “我張蒼還想多活幾年?！?/br>
    張蒼滿眼委屈又幽怨的盯著扶蘇。

    見狀。

    扶蘇不禁一陣大笑：“正所謂心寬體胖，你雖肥白如瓠，但這肚里未必不能藏事，何以這么戰(zhàn)戰(zhàn)兢兢？”

    “再則?！?/br>
    “嵇先生活著之事，不算什么大事?！?/br>
    “他其實也的確死了?！?/br>
    “你莫要多心?！?/br>
    張蒼通紅著臉，卻是憋屈至極，囔囔道：“公子此言差矣?！?/br>
    “人死不能復(fù)生?！?/br>
    “死就是死，活就是活?！?/br>
    “豈能兩說？”

    “臣只是一微末小官，那配知曉這般隱秘？”

    “公子若是真體諒臣，請務(wù)必不要再將此等機要泄露了?！?/br>
    “臣……實在惶恐?！?/br>
    扶蘇不以為然，笑著道：“而今你已知曉了?！?/br>
    張蒼一時無語。

    他漲紅著臉，懊惱道：“都怪這破嘴，吃了點蜜，什么都敢問?！?/br>
    扶蘇又是一陣大笑。

    獨留張蒼一人暗自郁悶惆悵。

    在笑了幾聲后，扶蘇笑容一收，正色道：“我這次前來，除了詢問你的意見，便是想讓你出手，確定一下相關(guān)事宜，你的理財之能，經(jīng)濟之通，天下無人能出其右，鹽鐵又關(guān)乎民生，不得不慎。”

    “還請張御史多費心?！?/br>
    扶蘇離案起身，深深一躬。

    張蒼深思片刻，點了點頭，道：“臣定不負公子所托。”

    “天下鹽鐵產(chǎn)地不均，關(guān)東鹽鐵多出自齊國，楚地相對少鹽，而運送鹽鐵又要耗費大量財力，因而各地定價當有所不同，其中最好的辦法是如田租一般‘寫律于租’、‘訾粟而稅’。”

    “不過眼下不太現(xiàn)實。”

    “朝廷沒有那么多人力，去各地調(diào)查鹽鐵的生產(chǎn)、運送。”

    “因而只能相對適中。”

    “然正如《韓非子·外儲說》所講，所謂的適中，最終一定會變成朝廷府庫空虛，下面平民饑寒，富足的只有中間jian吏。”

    扶蘇微微頷首。

    他讀了數(shù)十遍韓非子，自是知曉其中道理。

    扶蘇凝聲道：“其中利害我知道?！?/br>
    “我現(xiàn)在只想知道，朝廷若定價適中，相對于過去幾年，后幾年商稅能否有提升，尤其是關(guān)東的商稅。”

    張蒼點了點頭，沉聲道：“關(guān)東的商稅應(yīng)能提升不少，關(guān)東有民上千萬，但收繳上來的商稅，卻一直不足關(guān)中一半，地方官吏貪墨甚重，此舉一出，短時朝廷的商稅定能得到大幅提升?！?/br>
    “此舉本就為斂財?！?/br>
    “地方官吏再貪墨，也不敢太過放肆?！?/br>
    “但這種增長不能持久?！?/br>
    “能換來幾年時間足夠了。”扶蘇對此并未太在意，而后繼續(xù)問道：“我對朝中官吏的情況不太熟悉，你在朝中多年，對官吏的才能有所了解，你認為跟商賈交涉之事，交給何人最為合適？”

    張蒼微微皺眉。

    他摸了摸下巴，沉思片刻，卻欲言又止。

    扶蘇看出了張蒼的猶豫，道：“但說無妨，若是真合適，我親自去游說?！?/br>
    張蒼神色肅然，字斟酌句道：“臣認為是嵇恒?！?/br>
    一語落下。

    四周陡然安靜下來。

    第095章 后手？！

    “嵇先生？”扶蘇一愣，眼中露出一抹疑惑。

    張蒼點了點頭，正色道：“就是嵇恒?！?/br>
    “這個辦法是嵇恒想出來的?！?/br>
    “他對具體情況更了解，也更熟悉，因而也更為合適?！?/br>
    “再則，公子將此事交給其他人，恐怕難以達到嵇恒想要的目的，嵇恒別出心裁的設(shè)計出這一套，恐是心中早就想好了后續(xù)，若是公子處理不當，恐還會影響到后續(xù)改動?！?/br>
    “故臣才建議讓嵇恒親自參與。”

    “臣知曉公子的擔(dān)心?！?/br>
    “嵇恒乃六國余孽，前段時間更是被處以坑殺，在世人眼中早已身死，的確不太適合在外露面，但公子或有所不知，朝廷在定罪的時候，跟嵇恒關(guān)系親近的人，也被受到了牽連，而今早已遷到了北疆。”

    “咸陽眼下認識嵇恒的人不多。”

    “只要稍加防護，當不會出什么岔子?！?/br>
    “另則?！?/br>
    “可讓嵇恒佩戴面具，或者做一些偽裝，讓人不能輕易察覺?！?/br>
    “而且嵇恒已經(jīng)‘死了’，他過去在城中本就名聲不顯，又沒有幾人會掛念，幾乎不可能有人認出的?！?/br>
    “他們只會以為公子身邊多了個隱士！”

    “公子大可安心?！?/br>
    聞言。

    扶蘇眉梢微動。

    他承認自己有些心動，還依舊還有些猶豫。

    主要嵇恒沒死之事，如果暴露出去，對大秦的影響很惡劣。

    甚至?xí)屓松鲚p慢。

    他不得不謹慎。

    再則。

    他之所以告訴張蒼，是因張蒼本就知曉嵇恒存在。

    扶蘇對自己很有自知之明，他不是才學(xué)通天之人，很多事都看不真切，也理不清楚，而張蒼學(xué)問淵博，看人看事都有獨到之處，因而為他有意親近，所以才會將嵇恒活著的事主動透露。

    另則。

    他知道張蒼的品性。

    雖然朝廷不少官員都認為張蒼肥白如瓠，必是沉淪奢靡之徒，但他卻是知曉，張蒼大腹便便之下，是滿腹才具，雖好一口蜜糖，但以張蒼一年上千石的年秩，是有能力吃得起的。

    并非是貪瀆之人。

    更不是藏不住話的人。

    只是張蒼是張蒼，其他人是其他人。

    終需再三權(quán)衡。

    張蒼安靜的站在一旁，沒有再開口。

    扶蘇神色閃爍。

    最終。

    還是定下心來。

    扶蘇沉聲道：“那就依你?！?/br>
    “我等幾日去尋嵇先生說一下，不過嵇先生性情淡漠，恐不是我能說動的?！?/br>
    扶蘇苦笑一聲，神色頗為無奈。

    張蒼眼睛一亮，連忙道：“公子高義?！?/br>
    “無論最終結(jié)果會如何，公子實已盡心盡力。”

    “誰也無可指摘。”

    “臣也相信，嵇先生既胸有溝壑，定不愿自己設(shè)想受阻，更不想多生變故?！?/br>
    扶蘇點點頭。

    張蒼又道：“這幾日，臣會安排幾名官吏，去考察一下關(guān)中鹽鐵情況，到時會弄出一個相對詳實的辦法，只待嵇先生將商賈辦妥，此事就應(yīng)能提上日程，開始正式執(zhí)行了。”

    扶蘇躬身一禮道：“那就有勞張御史了?！?/br>
    張蒼也是深深一躬，道：“臣不敢當公子如此大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