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那個丫鬟去了趟醫(yī)館？”

    他盯著寫廢了的紙半晌，而后將毛筆置于筆架，身體往后一靠，仿佛疲倦般的揉了揉眉心。

    “是。”衛(wèi)十三垂首站在桌前，長長的劉海耷拉下來，遮住了他的大半張面容。

    “按著方子抓了幾味藥材?！?/br>
    “她識字？”

    “不識?！?/br>
    衛(wèi)泓湙沉默了會，“方子拿來我瞧瞧?！?/br>
    衛(wèi)十三恭敬的呈上藥方，很少有人知道國公府在外其實經營著很多商鋪，其中就有著名的仁善藥坊。

    若不是這樣，他也不會特意關注一個丫鬟的行程。

    “這張方子有什么問題？”衛(wèi)泓湙從上到下掃視幾遍，都沒看出哪里有不妥。

    他自小習武，也懂些醫(yī)理，這些藥材基本都是治跌打損傷的，而且瞧著應該是新手，有兩味藥功效重合了，其實只用其中一味就行。

    “就是多出來的那味藥，和這個、這個……”衛(wèi)十三在紙上點了幾處，將頭埋得更低。

    “掌柜的說，這幾味藥加在一處，內服的話，可能……可能……”

    他難得有些踟躕，像是不知該如何組織語言。

    “可能什么？”衛(wèi)泓湙端起茶盞，面色很平靜，“但說無妨?！?/br>
    “可能致使男人……喪失生育的能力?！?/br>
    “嘩啦?！?/br>
    茶盞落地，瞬間摔了個四分五裂，茶水濺在衛(wèi)泓湙的腿上，有些燙，他卻好似毫無所覺。

    “世子？”衛(wèi)十三目露擔憂。

    衛(wèi)泓湙擺擺手，面容有些冷凝，“讓他們閉緊嘴巴，不許再往外泄露半個字！”

    “是。”衛(wèi)十三垂眸，不用世子交代，他們心里也有數，這種事情就是要永遠爛在肚子里。

    只不過因著藥是表小姐的丫鬟所抓，世子爺此刻又正在夏府，藥房掌柜擔心出事，這才斗膽稟告上來，不然這種泄露病人隱

    私的事，他們是萬萬不會做的。

    “下去吧?！?/br>
    衛(wèi)十□□了出去，屋里只剩下衛(wèi)泓湙一人，他坐在椅子上，良久未動，只是一下又一下的摩挲著手上的扳指。

    而后緩緩起身，將那張藥方扔進旁邊的炭盆里，看著它漸漸化為灰燼。

    他想起前日晚間對她說的話：“那就恨著，不要原諒?！?/br>
    現在呢，她可釋懷了？

    *

    “世子?！?/br>
    夏耀祖笑著拱手，心情似乎很好。

    衛(wèi)泓湙腳步一頓，不著痕跡的打量他兩眼，微微頷首，直接繞過他進了院子，院里當即響起一片請安聲。

    如今這個院子雖然瞧著仍有些破敗，但是人手、規(guī)格上，已經與京城官家小姐的配置別無二致，甚至還要高出不少。

    全是衛(wèi)泓湙這些時日安排的。

    夏耀祖回身望了一眼，眼里忍不住升起幾分思量，或許這個女兒日后真有大造化也說不定。

    他覺得之后還得多來，趁著她沒上京，多培養(yǎng)培養(yǎng)感情，父女哪有隔夜仇，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相信她能明白這個道理。

    明白？她可太明白這個道理了。

    夏沁顏歪在窗邊，目送著夏耀祖離去。

    她現在還需要知府嫡長女這個身份，所以那份賬本還不到冒頭的時候，但是并不妨礙她先收取點利息。

    她拉下窗戶，輕輕笑了笑，以后這府里恐怕有的熱鬧了。

    “在看什么？”

    身后傳來腳步聲，衛(wèi)泓湙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離她只有一步的地方。

    “……表哥，你嚇我一跳！”夏沁顏撫著胸口，長長的睫毛忽閃，像只受驚的小動物。

    “你還能嚇到？”衛(wèi)泓湙看著她，似有所指，“我還以為你的膽子大到可以捅破天呢?！?/br>
    “如果我的膽子都算大，那世上就沒有膽子小的人了?！?/br>
    夏沁顏慢條斯理的摘下護甲，仿佛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么。

    “有時候看著膽子大，其實不過是裝出來唬人的罷了，說到底，還是為了自保?！?/br>
    “你啊。”衛(wèi)泓湙嘆了一聲，揭過這個話題，問起夏耀祖：“他來做什么？”

    “訴苦、賣慘、哄小孩?！毕那哳佈院喴赓W。

    說了一堆他有多難、多不得已，以前是他被人蒙蔽，忽略了她，現在已經追悔莫及。

    還真把她當成孩子，以為說幾句好話就能將前塵往事全部揭過。

    “順便告訴我，為了夏筱萱他不能休妻，但是會將薛氏送到別莊，以后都不會回來?！毕那哳伿Γ八坪跤X得這樣就能皆大歡喜?！?/br>
    只能說夏耀祖在做官上或許有點能力，可在處理家事上那真是糊涂得厲害。

    “不提他了?！毙l(wèi)泓湙拍拍她的頭，“你身體好的差不多了，我們什么時候啟程？老太太還在家里盼著呢?！?/br>
    “后日吧?！?/br>
    夏沁顏垂眸，明天她還想看場戲。

    “行，我讓人去準備。”衛(wèi)泓湙轉身就要走，他們畢竟大了，即便是表兄妹，也不好在房中久留。

    “表哥。”夏沁顏看著他走到門邊，突然出聲喊住他。

    “嗯？”衛(wèi)泓湙回頭，面上猶帶著幾分笑意。

    “你沒什么想問我的？”

    “……沒有?！毙l(wèi)泓湙神色不變，“你開心就好?！?/br>
    夏沁顏盯著他的雙眼，仿佛要望進他的心里，而后她忽然笑了。

    快樂如初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