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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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安宮與她記憶中的沒什么差別,院中種著一棵十分罕見的樹,最初有人稱其是上天所賜的菩提,因太后誠心修佛才在燕京這不算暖的地方存活下來,后來說的人多了,那棵樹便也當真變作了所謂的菩提。 趙姑姑自太后還作妃嬪時便跟在她身邊,是宮中的老人了,她慈眉善目言語妥帖,引洛久瑤行至殿前后頓了腳步。 “有勞九殿下跑一趟,太后娘娘此時有些乏了?!?/br> 她只說此時,更未說另擇他時,于是洛久瑤明白過來,垂首稱是。 她乖順退后,捧著經(jīng)文屈膝跪在殿門前的石階下。 為了遮掩頸側(cè)的傷,她穿了較厚的衣裙,如今跪在庭中,倒沒覺得風有多冷。 依規(guī)矩,經(jīng)文不能落地,洛久瑤捧了許久,原輕薄的宣紙也重若千斤。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那摞經(jīng)文壓得她手臂發(fā)痛,她企圖穩(wěn)一穩(wěn)手臂,卻險些將紙張抖落到地上。 “九殿下,好巧?!?/br> 耳畔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洛久瑤才抬眼,那人手已伸來,將一摞經(jīng)文盡數(shù)拎起。 手上重量一瞬消失,她下意識去攔,卻因手臂僵著慢了一步,只得跪在原地,抬首看向立在身側(cè)的少年。 不知是不是為面見太后,少年刻意換了身新制的錦袍入宮,紅黑交映的衣擺經(jīng)日光照過,格外晃人眼。 他將長發(fā)束作馬尾,發(fā)帶的尾端有金玉垂下,隨著蹲身的動作在她眼前蕩來蕩去。 見來人毫不避諱地蹲在洛久瑤身前,原跟在后的趙姑姑欲出言制止,卻又被他擺手的動作擋了回去。 洛久瑤張張口,嗓音微啞:“很巧,不想秦世子也來見皇祖母?!?/br> “是啊,沒想到九殿下這樣早便來覲見太后娘娘。” 秦征蹲在她身前,輕巧道,“如今娘娘回宮,我聽宮人說,九殿下的底氣也一并回來了?” 這樣的話洛久瑤已不知聽過多少遍,她不作反駁,伸手:“世子說笑了,還請將經(jīng)文還給我?!?/br> “這兒為何會有這樣重的……” 秦征卻皺眉,壓低聲音,“難不成你的傷,還在流血嗎?” 洛久瑤有些錯愕,應(yīng)答:“承蒙世子關(guān)心,已無事了?!?/br> 秦征卻猶疑:“你沒有騙我?” 洛久瑤道:“如此小事,我沒有欺騙世子的必要?!?/br> 秦征依舊不信,打量過她周身,忽而想起什么似的,目光落在手中經(jīng)文上。 洛久瑤伸手去攔,卻再次被他躲過,宣紙展開,落滿金箔的紙張上是鮮紅的字跡。 字跡的筆鋒秦征再熟悉不過,出自洛久瑤之手無疑。 他抬眼,目光中滿是不可置信:“你……你以血為墨?” “我用什么抄經(jīng),與世子無甚干系?!?/br> 見面前人的神色復(fù)雜,洛久瑤冷言,“世子來看望皇祖母,卻在我這兒耽擱了時辰,實在不合規(guī)矩?!?/br> 秦征竟沒再作反駁,垂眼看過經(jīng)文,交還給她:“殿下說得是,我的確耽擱許久了?!?/br> 他起身示意趙姑姑帶路,步子卻壓得慢了些。 因著曾在西境的些許過往,他自幼對血的味道格外敏感,亦格外厭惡。 洛久瑤自大理寺回宮的那個傍晚,在延箐宮,他曾嗅到她傷口裂開的痕跡,于是沒能忍住提點的言語。 如今他雖已交還了經(jīng)文,掌心里卻似乎仍殘留著血腥味。 可此刻他攤開手,卻未覺得厭惡。 他只是感到掌心很重,那里分明空空如也,他卻好似將洛久瑤行至今日的因果都捧在了手中。 趙姑姑的提點聲在耳畔響起,秦征跨過殿門,卻不受控制地回首,再瞧了一眼跪在院中的那道身影。 -- 秦征沒有在壽安宮待上太久,他前腳離去,太后便傳召洛久瑤覲見。 太后歸來前,宮人曾將壽安宮提早灑掃過,如今殿內(nèi)重新燃了香,盡是安人心神的氣息。 香爐幽幽生出青煙,流淌過一整扇長屏,連本以金絲作繡的大片花紋都模糊起來。 不是宮宴亦或擺了儀式的莊重場合,太后只著常服坐在軟榻上。 她卸了大半數(shù)的珠翠,只那支嵌了南珠的金釵仍綴在發(fā)間。 太后手邊盤著一串新得的木珠串,朝洛久瑤招招手,木珠串跟隨之撞出幾聲悶響。 洛久瑤捧著經(jīng)文,緩緩跪在榻側(cè)。 “好孩子,你往太安遞去的經(jīng)文,趙姑姑都拿給哀家看了。” 太后語調(diào)柔和,沒有赦她起身,只是接過經(jīng)文放在一旁,“你的心思,哀家也都看見了?!?/br> 洛久瑤抬眼:“久瑤一心謄抄經(jīng)文,只盼著能為皇祖母祈福,愿佛祖保佑皇祖母身體康健?!?/br> 太后淺淺掃那經(jīng)文一眼:“你是哀家親自從那腌臜地方帶出來的,哀家自然信你?!?/br> “你可知哀家當年選中你,最看重你什么?” 洛久瑤道:“久瑤曾對皇祖母發(fā)過誓,愿聽皇祖母差遣,為皇祖母所用?!?/br> 太后溫和地笑,不緊不慢道:“哀家看中你,從來不是因你信口說來的什么誓詞,而是你年紀尚輕,卻愿意豁出命來替自己掙一個前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