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北疆財政本就連年吃緊，殿下大興改革，造福百姓，百姓們都視殿下為衣食父母。只是數(shù)日以來，多項改革的銀錢都是從豫王府的私庫里撥，終是不妥，”沈知弈道，“殿下可得為了長久打算吶?！?/br>
    宋吟秋沒想到他是說這個，聞言寬慰道：“原是這件事。你放心好了，我自有法子。我?guī)淼你y錢也不多，總不能坐吃山空?！?/br>
    她歪頭思考一會兒，兀地一笑道：“算著日子，我給陛下遞的請安折子也快到了?！?/br>
    沈知弈順著她的視線抬頭，猜想她大抵是想遙望京城?？伤囊暰€漫無目的，順著一群日落歸巢的飛鳥，最終落進無家可歸的遠方。

    御書房。

    書桌上堆滿從國土四面八方發(fā)來的折子，幾乎淹沒了坐在桌后的皇帝。張桂無聲地擺擺手示意小徒弟到外邊兒候著，接過剛泡好的茶輕輕放在書桌上。他見皇帝仍皺著眉頭看奏章，又悄聲轉到一旁磨墨。

    半晌，皇帝終于動了。他放下折子，端起茶呷了一口，道：“還是你懂我的心思。”

    這話可聽不得。

    張桂進來發(fā)現(xiàn)自己越發(fā)看不透皇帝的心思，聞言點頭哈腰地賠笑道：“奴才不過伺候皇上時間久了，也就只會這點端茶倒水磨墨的活兒。奴才卑賤，皇上貴為天子，要說奴才懂皇上，那可是萬萬不敢啊?！?/br>
    皇帝沒理他，半晌，才悠悠道：“朕不過夸你一句，卻被你生出這么多猜疑來。罷了，你且繼續(xù)磨你的墨吧?！?/br>
    張桂如蒙大赦：“是，是?！?/br>
    皇帝復低下頭看折子，他見折子上的字大氣端方，細看卻又莫名覺出一絲秀氣來，一時沒記起這樣的字在哪兒見過。他又展開幾頁，見最后的落款是“北疆世子宋吟秋”。

    豫王的兒子？

    北疆這種地方，被忽略的時間往往比被提上臺面的時間少得多。前些日子一次性封了好幾個藩王，數(shù)日未見，皇帝甚至已經(jīng)有些記不清宋吟秋這號人了。

    他思索了一會兒，方道：“那封到北疆的世子，豫王的兒子，可是叫宋吟秋？她什么時候到的北疆？”

    “是，”張桂恭順垂首道，“豫王世子殿下二月末就到了北疆，現(xiàn)已兩月有余?！?/br>
    “兩月？”皇帝有了點印象，冷笑道，“兩月就生出這么多事端，可見在皇城好歹有所收斂，一出了京，就忘乎所以了?！?/br>
    皇帝沒再明確地喊他答話，張桂假意專心磨墨，心中祈禱著這一次皇帝的怒氣不要撒在他身上。

    但奇怪的是，往?；实劭凑圩又挥性娇丛烬堫伌笈?，此次卻頗為反常，翻看著據(jù)說是宋吟秋跨越千里遞上的折子，到最后也沒摔杯子，反而又回到奏折開頭，重讀了好幾遍。

    “……農(nóng)務司，蕎麥……”皇帝喃喃念著折子上的字，竟沒發(fā)火，只是平和地道，“倒也算不上不務正業(yè)，若是做成了，也是好事一樁。”

    “……驍騎將軍沈知弈？”皇帝往下看一行，覺得這個名稱甚是眼熟。

    “北疆先前的主將木將軍舉薦的那位，原是京城里的典儀官?！睆埞鹛嵝训?。

    皇帝看罷，放下折子嘆了一口氣，道：“他也還算聰明，禮數(shù)也周全，知道折子前邊兒要問安，沒攬全功。”

    張桂心道這兩人可是在京城就早有勾結啊，現(xiàn)在在北疆可又勾結到一塊兒去了。

    “算了，朕諒他也不敢欺君罔上，”皇帝考慮一會兒，已有定論，落下朱批，“畢竟是為民的好事，他要的銀子也不多，讓戶部給批就是了?！?/br>
    “圣上關心民瘼，實乃天下之福啊?！?/br>
    皇帝落筆，將折子放到一邊，淡淡問道：“豫王最近如何？”

    “奴才聽說啊，豫王殿下思子心切，這病可是越發(fā)不見起色了?！?/br>
    皇帝似欲起身：“擺駕豫王府……算了。”

    他坐回龍椅上，又拿起一本折子：“傳朕口諭，帶豫王來見?！?/br>
    第29章 沉疴

    乘著豫王的小轎緊趕慢趕在太陽落山前進了皇宮?；实壅圩优舜蟀?，聽得外面通傳豫王到了，他皺眉問道：“怎生這樣晚？”

    來報的小太監(jiān)不敢直視天子的面容，垂首誠惶誠恐地道：“豫王殿下在府上休整了許久，故而誤了時辰?；噬纤∽?。”

    張桂悄聲提醒道：“皇上，豫王畢竟是有疾在身……”

    “朕還能不知道他有疾在身嗎，”皇帝淡淡瞥了張桂一眼，張桂瞬間噤聲，皇帝復道，“請進來吧?！?/br>
    說是請進來，皇帝沒想到豫王是真的被“抬”進御書房的。

    兩個身強力壯的太監(jiān)一左一右架著豫王的手臂，身邊還跟了一個太監(jiān)好言勸著他不要亂動；就算如此，豫王每一步也邁得艱難。

    大約過了許久，這浩浩蕩蕩一行人終是從御書房門口挪到了書桌邊。小太監(jiān)焦急地低聲道：“豫王殿下！豫王殿下！行禮?。　?/br>
    皇帝看他神志不清的模樣，不禁坐直了身子。豫王長居府中，行動不便，需要出席的場合都是由宋吟秋代勞。他許久不曾召見豫王，沒想到對方已經(jīng)狼狽至此。

    那個曾經(jīng)差一點奪嫡成功的馬上名將，已被歲月的流逝磨平鋒芒，成了如今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

    小太監(jiān)好歹勸著，豫王似乎聽不懂，到最后也沒跪。

    “算了，”皇帝擺擺手，“端把椅子來給他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