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無疑是默認了。

    梅盛雪閉上眼，“為什么？”

    “先帝對我有恩，入寺那?一年?，我挪用軍費救濟災民，是先帝保下了我。我怎能讓她死?得不明不白。”梅鶴文嘶啞著聲音說，“更何?況，男子怎能臨朝？”

    梅盛雪小腹的傷口抽抽地疼，他沉默了許久，才垂眸看向梅鶴文。

    “若天下大亂自我和太皇太夫始，那?這天下，就算沒有我和太皇太夫，也遲早大亂。”

    他說完便轉身離開。

    “阿雪，”梅鶴文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你幫我脫身，脫身后，我將另外一方?錦帕給你?！?/br>
    “我想母親是誤會了什么，”梅盛雪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我從始至終，都沒有答應過你?！?/br>
    “香囊——”

    “隨意！”

    梅盛雪堅定?地走向門?，推開門?，風雪從門?外涌了進來，打在他的臉上。

    “太醫(yī)令？”

    “抓起來?！?/br>
    “是。”

    梅盛雪忍著痛，踏入風雪中，身后是披甲的士兵如風雪般涌入梅鶴文房中。

    ……

    梅盛雪在太皇太夫?qū)媽m門?口下了馬車，便有宮人抬著軟轎迎了上來，“太醫(yī)令?！?/br>
    他腳步一頓，他本是打算走進去的。

    “是太皇太夫特意吩咐的，太皇太夫心里有您呢?！痹谶@里候著他的宮人十分會來事，見?他猶豫，便笑著補了一句。

    梅盛雪心中一暖，坐上軟轎。

    坐上軟轎后，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傷口痛得厲害，身體更是在隱隱發(fā)?燙。

    他握緊手，他不想死?。

    就算是太皇太夫知道?了自己?的非分之想，以太皇太夫的仁慈，多半不會要他的命，頂多將他貶得遠遠的，貶到嶺南去行醫(yī)。他還能實現(xiàn)他對黑刀的承諾，還能看著這片山河在太皇太夫的統(tǒng)治下變得越來越好，越來越好……

    “雪寒？”玉攸容撈開紗簾，便接住了一個?燒得guntang的火爐。

    “怎么弄得？”他將梅盛雪攬在懷中，低聲問道?。

    “傷口裂開了?！泵肥⒀┰谒麘阎?，垂眸低聲答道?。

    “你起身了？”

    “就走了幾步?！?/br>
    玉攸容皺眉，正要訓斥幾句，便看見?梅盛雪哭了。

    他緩下眼眸，將人抱緊，輕撫著他的背脊，一下又一下。無論發(fā)?生了什么，都是之后的事情了，現(xiàn)在最重要的事是：他懷里的人哭了。

    “流螢，去請?zhí)t(yī)來。”

    “是。”

    梅盛雪將自己?埋在玉攸容懷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仿佛又回?到了幼時初見?的時候。

    他逃過人販子，躲過追捕的家丁，躲在佛像放祭品的桌子下，就快要實現(xiàn)自己?的目的論，卻?被?一條大狗輕易地嚇了出來。

    他恨自己?沒用，又帶著遷怒的心理，在太皇太夫懷中哭得天昏地暗。

    玉攸容什么也沒說，只是耐心地安撫他。

    讓人倒來一杯溫水，玉攸容將人從懷中掏出來，遞到他的唇邊，“喝點水?！?/br>
    梅盛雪低頭張唇，恨不得將整個?頭都埋到杯子中。

    玉攸容失笑，又將他從杯子中挖出來，重新攬入懷中，伸手輕撫他的背脊，無聲地告訴他可以繼續(xù)哭了。

    太皇太夫……

    梅盛雪在心中無聲地喚著，他閉眼仰頭，眼淚再次從眼角流下來，喚的卻?是，“父君，父君……”

    他無聲地祈求著。

    玉攸容垂眸，在他額頭、額心、眉角印下一個?個?吻，無聲地安慰他。

    越安慰，梅盛雪卻?哭得越兇，眼淚淹沒了他清冷的臉，他眼下的那?顆紅痣泡在淚水中，像暈開了一般。

    他是清醒的。

    正因為他是清醒的。

    他清楚地明白，自己?真如母親所?說，不知廉恥。

    他將自己?生生地哭暈了過去。

    或許不是哭，是痛。

    痛失家人的痛，痛失心上人的痛，玷污了心中信仰的痛。

    但這次只一夜，他便醒了過來，燒也退了下去。

    他醒來的時候，正是夜里，玉攸容正散著濕發(fā)?看書，濕潤的頭發(fā)?披在身后，水汽蒸濕了他身上的單薄衣裳。

    他下床，走到太皇太夫身后，為他擦發(fā)?。

    “醒了？”

    “是?！?/br>
    梅盛雪指尖偶然輕碰到太皇太夫后頸溫潤的肌膚，無意識蜷了蜷，在他后頸勾出一道?劃痕。

    “還在想你的父君？”

    梅盛雪垂眸，“嗯?！?/br>
    手背不小心碰到了玉攸容的耳垂。

    太皇太夫現(xiàn)在都未懷疑過他是裝的，亦不知道?他的齷齪心思，等?知道?了，如今的溫柔想必會化作避之不及的嫌棄。

    玉攸容放下書，嘆了一口氣，“你還有哀家。”

    “是?！泵肥⒀┹p輕擦著玉攸容的頭發(fā)?，默默在心中反駁，不，很快就沒有了。

    玉攸容笑笑，眼中有些疲倦，“哀家也只有你們了。一個?葉月松，一個?你，哀家身邊似乎容不下幸福快樂的人?！?/br>
    甚至包括他自己?。

    一雙手捂住他的眼，一股梅香貼了上來，他的后腦靠上一個?熾熱的胸膛。玉攸容下意識皺起眉，隨即放松身體靠在梅盛雪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