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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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一切順暢解決,那自然是最好的局面。 但若有了萬一……季欽會選擇把生門留給成宣帝。 于公,成宣帝是個明君,百姓安居,國力強盛,邊疆安定……這是大晉治下之濱近百年最好的日子,無論哪個皇親謀反上位,百姓都要遭殃。 于私,數(shù)年交情做不得假,他季欽曾將成宣帝當(dāng)做最好的朋友,哪怕現(xiàn)今早已物是人非。 三月底,全部安排妥當(dāng)之后,季欽叫了自己所有從邊疆帶來的心腹入了書房, “萬壽節(jié)時,切記不要戀戰(zhàn),且戰(zhàn)且退也好,躲藏起來也罷,需知那不是浴血酣戰(zhàn)的日子,我,有更加重要的任務(wù)交代于各位?!?/br> “少將軍,那是……” 到底是一起出生入死過的弟兄,大家都已然猜到了七八分。 “帶我回到蘭時別院,”季欽起身,給各位同袍緩緩行了一禮, “無論是生是死?!?/br> 故而今日,成宣帝便看到了這樣的場面:仿佛是剛剛結(jié)束了一場‘逼宮’,又開始了另一場“逼宮”。 五年前,季欽用從龍之功換來罪臣之后的活路一條,是逼宮。 五年后,季欽用護駕之功逼自己將他還給阮清攸,還是逼宮。 成宣帝滿身是血,鬢發(fā)散亂,儀態(tài)盡失,攬著季欽不肯松手,手上寶劍卻緩緩抬了起來…… 帝王已動殺心。 他想到之前,季欽與他對峙,任血淌過眼角,劃過睫毛,固執(zhí)地對他說:“卑職這條命,隨時可以給到陛下,只消一聲圣諭,刀山火海,萬死不辭。只是這顆心,早已許了旁人了?!?/br> 所以,這就是他肯為自己舍生擋箭,卻死也要死在那個人身邊的道理嗎! 蘭時別院……蘭時別院……這樣的情真意切么?當(dāng)時那別院如何拿下,成宣帝曾有耳聞,一貫不愛用權(quán)壓人的季侯,竟也學(xué)旁人搬出來了自己的官位。 只是他當(dāng)時以為只是暗戳戳的心思,現(xiàn)如今卻成了明晃晃的情意。 成宣帝知道季欽這段時間很忙,他既忙著如何對付肅親王,也忙著如何安排阮清攸的后幾十年。 他亦當(dāng)真氣極,但是季欽已經(jīng)舍了命,他還待如何呢?這一腔怒火該往何處排解? 張福全在旁邊提醒了句:“陛下,指揮使受傷雖重,卻似未傷及要害,西山別院不遠,請諸位太醫(yī)同往,想也不會耽擱傷情?!?/br> 一句話給成宣帝放下了臺階,他方才松了手, “也好,你親自帶人去送。” * 蘭時別院。 昨夜不太平,城外刀兵之聲不絕,院外好手嚴陣以待,阮清攸甚至被人擁著藏到了地窖里。 子時將過,緝風(fēng)匆匆掀開地窖的蓋板,喊追霧, “帶公子上來罷。” “已是無事了?”追霧問。 金吾衛(wèi)之間自有聯(lián)絡(luò)的法子,緝風(fēng)如此說,那想來便是肅親王謀反一事已了結(jié)了。 但這話問的,卻難為住了緝風(fēng):若說是肅親王,那當(dāng)下定然是稱得上一句“無事”,但偏生還有別的事…… 他沒回答,只說:“你們先上來。” 說實話,阮清攸并未期盼這日能看得見季欽:雖他不曉得外頭發(fā)生了何事,但瞧陣仗怕不是一般的事,而這樣的事情,后續(xù)收尾極其復(fù)雜,季欽身為金吾衛(wèi)指揮使,定是要坐鎮(zhèn)指揮的。 但出乎意料的,他隨著緝風(fēng),追霧的腳步進了臥房,外間門一開便被nongnong的血腥氣撲了滿面。 內(nèi)間里滿滿的都是人,搬到蘭時別院這樣久,季欽將二人合榻之處保護地妥當(dāng),臥房之內(nèi)還從來沒有過這樣多的人…… 阮清攸腳下一個趔趄,又很快扶住了一旁的門柱,緩緩?fù)现阶油白摺?/br> 他看不清楚床上人如何如何,但他知道那就是季欽,他也不知道季欽受傷多重,但屋內(nèi)種種都昭示著不容樂觀—— 從官袍來看,單單是院正就有五六人,十幾個太醫(yī)繞在床前,手上接遞著各種各樣的瓷瓶,布巾,銀針,刀剪…… 血腥氣味之內(nèi)摻了nongnong的烈酒味道,還有極沖的藥味,將屋內(nèi)本有的一株蘭花淡馨,死死壓制。 追霧看著阮清攸,見他臉色廖白,似是下一刻便要暈厥一般,便低聲與人商量著:“夜已深了,此處人多,大夫也在。公子,不若您先去旁處安歇,待到指揮使醒來,咱們自會來喊你?!?/br> 阮清攸盯著他,沒有出聲。 但追霧仍是被這眼神中的質(zhì)問給弄得心虛:指揮使當(dāng)時渾身是血被人抬進來,胸腹中了幾箭,到底如何,誰也不敢說。 幸而阮清攸的凌厲眼神只維持了幾息,便很快垂下眼眸, “我的臥榻在此,何須旁處安歇?” 于是,在滿屋擠擠挨挨的人群里,阮清攸靜默著穿梭而過,直直到了床腳站定。 季欽被人安置在寬闊的架子床外側(cè),上身衣衫盡褪,入目全是傷口,各類刀兵痕跡擠在他身上,只下半身蓋上了錦被。 阮清攸看著,呆愣了好一會子。 周mama也已到了,就在床腳站著,眼圈發(fā)紅,瞧著忍得艱難,見阮清攸到,便喊了聲:“公子……” 她話未說完,就看見一向重禮,自持的清攸公子,竟在滿屋人眼前脫下了大氅與外袍,而后除靴,旁若無人地上了榻。 一舉既出,四下皆驚。 太醫(yī)們手上沾血,停在半空,追霧低下了頭,露種別過了眼,一直忍耐著的周mama終于哭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