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喬奚，柳馨意外之余有些凝重，以她對喬奚的了解，如果不是要緊事，對方不會這么早找上門。卻怎么也想不到有關于廖海，這個名字，她當然不會忘，簡直刻骨銘心。當年一度想一死百了時，全靠對廖海這些人的仇恨支撐著咬牙挺下來。

    緘默片刻，柳馨不無嘲諷：“那么多人都死了，沒想到這種人還能活到現(xiàn)在，還真是打不死的小強?！?/br>
    “這一次能徹底打死了，”喬奚告訴她，“警方那邊需要你協(xié)助，你看你什么時候方便，我陪你過去？”

    柳馨稍微一想，便知道她的用意，輕輕笑了下：“我和同事?lián)Q個班，這就過去?！?/br>
    “這些東西你放好?！睕]等柳馨拒絕，喬奚接著把章莉莉的事情說了，“我媽怕是傳染病，就給你準備了一些消毒酒精、口罩、打蟲藥，藥雖然過保質(zhì)期半年了，但是沒受潮沒開封，我媽說還能用。”

    柳馨有些動容，這些都是很難得的東西。

    喬奚笑：“用不著客氣，能在寧城遇上就是緣分，互相幫助，回頭還得找你換牧場的好東西?！?/br>
    聞言，柳馨忙道：“有好東西我肯定給你們留意?！?/br>
    有辦法回報，柳馨心里好受不少，這才收下東西，敲響同事的門，和對方換了一個班，和喬奚一同前往警局。

    柳馨去筆錄的時候，喬奚坐在走廊椅子上等著，百無聊賴之下，打開手機看下載的小說。聽到漸漸靠近的腳步，她抬起了頭。

    “就說有點眼熟，果然是你?！标懽域q笑瞇瞇看著喬奚。

    喬奚跟著笑，還能遇到故人，實在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瞥見他肩章變化：“高升了，恭喜啊。”

    “快兩年沒見了，要沒升，那多不好意思?！标懽域q說笑著走近幾步，“這是來辦什么事？”

    喬奚簡單說了情況。

    發(fā)生在錦瀾山莊的那次暴|亂，陸子騫參與其中，臉上笑容收了收：“通緝令一直沒撤掉，以他的所作所為肯定能槍斃?！?/br>
    喬奚：“那挺好，總要給死在他們手里的人一個交代?！?/br>
    這些年見慣了生死，陸子騫情緒很快調(diào)整過來，詢問：“你什么時候到的寧城？”

    喬奚回：“一月底到的，你呢？”

    “我是跟著大部隊一起轉(zhuǎn)移過來的，”看了看她的模樣，陸子騫才問：“叔叔阿姨還好嗎？”

    “都好?！?/br>
    “那挺好，一家人整整齊齊的就好?！?/br>
    聽出他聲音中的微微發(fā)澀，喬奚心里一頓，沒反問，倒是陸子騫主動說起來：“我爸媽當年得了病，沒熬過來?！?/br>
    喬奚只能說：“節(jié)哀?！?/br>
    “過去兩年了，早放下了?！标懽域q笑了下，“好歹我弟弟沒事，沒落到孤家寡人的地步?！?/br>
    “陸隊。”走廊盡頭傳來叫聲。

    喬奚看那人似乎有話要說，便對陸子騫道：“你去忙吧?！?/br>
    “那我過去了，我就在這里工作，有什么事可以來找我，”陸子騫半真半假地說笑，“不違法亂紀的都行。”

    喬奚笑了笑，目送陸子騫匆匆忙忙離開。

    寧城果然是個好地方，前腳遇見柳馨，后腳遇見陸子騫，久別重逢，末世幸事。

    不一會兒，柳馨走了出來，她剛剛指認過廖海，眉宇間的壓抑淡了幾分。這個人終于要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了，雖然遲了兩年。

    “人海茫茫，我曾經(jīng)以為永遠都找不到他們，還以為他們可能死在了接連不斷的災難中，做夢都想不到還能親眼見到他們伏法。”柳馨抬頭望了望天空，壓住眼底微微的濕潤，“挺好的，真的挺好的，我真怕他們逍遙法外。謝謝你?！?/br>
    喬奚：“歪打正著了?！?/br>
    柳馨笑：“打的挺好?！?/br>
    不欲多說傷心事，她扭臉問：“之前看見你和一個警察說話，看著像是認識的。”

    “高中同學，也是京市人?！?/br>
    柳馨點頭：“寧城有不少京市人，不過能遇上也挺有緣分的。之前忘記和你說了，我還在街上遇見過林主任的女兒?！?/br>
    喬奚來了興趣：“她怎么樣？”

    “看看起來不錯，她爸爸位置不低，她爸媽原就是有本事的人，到哪都能混出頭，就是可惜了林主任，多好一人?！?/br>
    喬奚也覺得可惜了，這些年可惜的人太多太多。

    說著話，就到了柳馨住的小區(qū)，她笑著對喬奚道：“就送到這吧，省得上上下下的跑，知道你擔心我，我沒事，真的沒事。這些年什么事沒經(jīng)歷過，往后更是什么事情都可能發(fā)生，過好眼前最重要，哪有閑工夫多愁善感?！?/br>
    話說到這，喬奚看她神色確實尚可，遂點了點頭：“那我回去了，有空來家里坐坐?！?/br>
    柳馨眉眼彎起：“好的，休息了就去看叔叔阿姨?！?/br>
    揮揮手，喬奚騎著自行車往回走。

    在樓梯間遇上回來通知家人去醫(yī)院檢查的章莉婷，她怕是飲食感染，那么全家都有可能得這個病，上面也是那個意思讓他們家人都配合檢查下。見到喬奚，章莉婷滿臉都是尷尬。雖然meimei沒承認，可從她心虛的表現(xiàn)上看，那群人就是她引來的。

    喬奚對章莉莉的病很在意，便直接問：“什么毛病，查出來了嗎？”

    章莉婷整了整神色：“化驗結(jié)果還沒出來，你想知道的話，回頭出來了，我告訴你?！?/br>
    “好的，那麻煩到時候告訴我一聲，”喬奚再問，“人怎么樣了？”

    章莉婷頓時苦了臉，章莉莉的情況很不好，不只腸胃里有蟲子蟲卵，腦子里都有，之前的抽搐大概率就是腦子里的蟲子引起，現(xiàn)在人已經(jīng)進了重癥監(jiān)護病房。

    一聽腦子里都有蟲子，想象了下那畫面，喬奚心里沉了沉?；氐郊依?，把情況簡單說了說。

    喬遠山不禁吐槽了一句：“怪不得腦子那么不好使，合著是被蟲子吃了?！?/br>
    喬奚：“……”某種意義上來說，好像也沒毛病。

    “蟲子進了腦子，危險就大了?！鞭伸o云憂心忡忡，“但愿這是個例。”

    喬奚摸了下鼻子，一般來說，越不想發(fā)生的事情越會發(fā)生，這個世界就是這么cao蛋。

    對面501的章莉莉在醫(yī)院搶救三天后，被宣告死亡，解剖后的尸體千瘡百孔，里面遍布大大小小的成蟲和卵。

    章家一番檢查下來，在章大媽體內(nèi)也發(fā)生了寄生蟲，其他三人幸免于難。

    而各家醫(yī)院里緊跟著出現(xiàn)被寄生蟲感染的病人，輕則腹痛嘔吐，重則抽搐癲癇。

    電臺反復播報，提醒民眾務必高溫煮熟食水后再吃，尤其禁止食用來路不明的水產(chǎn)品。

    “那些魚本來是救命的東西，這下好了，有寄生蟲，不就跟前幾年那個海洋弧菌一樣，誰敢再吃魚?！眴踢h山擺弄著收音機，“一出接著一出，真是一點活路都不給人留?！?/br>
    “往好里想，至少不會傳人?！眴剔煽粗柵_上的菜，“暴露在外面大半個月了，還是別吃了?！?/br>
    想起那天看見的蟲子，奚靜云一陣反胃：“不吃了不吃了，都拔了吧，過了這一陣再說?！?/br>
    “明明，明明！”凄厲的哭喊從天花板上傳下來。

    喬奚抬頭，她記得樓上有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小名就是明明。

    兵荒馬亂的聲音從上面?zhèn)鱽恚蘼暫奥暡唤^于耳，伴隨著砰地一聲門響，徹底歸于平靜。

    過了一會兒，喬奚才打破安靜：“看樣子，那家孩子也感染了寄生蟲。”

    “孩子個人衛(wèi)生習慣差一點，可能就是這樣感染上的?！鞭伸o云長長嘆氣，這病挺難治的，要開刀清理，只要有一點殘余就容易復發(fā)，快速繁衍，一旦失控，就能把人吃空，真正意義上的空。

    “電臺里說上面在集中專家研發(fā)打蟲藥，”喬遠山撿好聽的說，“我們的專家還是挺厲害的，之前拿海洋弧菌沒辦法，現(xiàn)在治愈率不是大大提高了，特效打蟲藥肯定也能研發(fā)出來。”

    可中間這段時間，不知道會死多少人。

    這個道理誰都懂，可誰也沒說，說出來徒增傷悲罷了。

    喬奚傍晚下去打水的時候，遇上正在排隊的顧大媽。

    顧大媽問起來：“你家里人怎么樣，有沒有去醫(yī)院檢查過？”

    喬奚面無異色：“去過了，讓排隊等?！?/br>
    人人自危的結(jié)果是一窩蜂跑到醫(yī)院檢查，可醫(yī)療資源就這么多，哪里忙得過來，都排隊等吧，檢查要排隊，檢查出來有蟲子，還是得排隊做手術。

    顧大媽愁眉苦臉地說：“我們家也得排隊等，就怕沒輪到檢查，蟲子就把人給吃空了。”

    排在前面的人插話：“誰說不是呢，據(jù)說這種蟲子長得可快了，我們樓一個，都查出來身體里面有蟲子了，手術排在一周以后?？赡阏f怎么的，第五天上死了，內(nèi)臟大出血。那可是家里的頂梁柱，全家都瘋了，找醫(yī)院算賬，反倒被抓起來關了好幾天。”

    “醫(yī)院也不想的，人手不夠有什么辦法。”

    “我就不信遇上有權有勢的，也叫他們排隊等，咱老百姓的命，賤啊。”

    “行了行了，少說這些有的沒的，起碼沒叫你餓死熱死?！?/br>
    “我寧肯餓死熱死也不想被蟲子吃掉，要知道我肚子里有蟲子，我干脆自殺得了，反正也輪不到做手術那天。”

    話音未落，不遠處忽然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

    剛剛說話的人咽了咽唾沫：“什么，什么東西掉下來了?！?/br>
    第91章

    有人跳樓了。

    從第七幢單元樓的26樓縱身一躍, 尸體落在一樓住戶的菜園里。

    傷心欲絕的家人癱坐在地，對著支離破碎的尸體嚎啕大哭：“你怎么那么傻啊，那么傻, 我們做手術啊，閨女已經(jīng)去想辦法了，能做手術，能治好……你這樣走了, 讓我怎么跟女兒他們交代……”

    知道內(nèi)情的鄰居低聲告訴旁人：“查出來肝臟上面都是蟲子，疼的人在地上打滾，腦袋往墻上撞?！?/br>
    “怎么不去醫(yī)院啊？”

    “去了，沒有床位，醫(yī)院里都是個人，連走廊上都是人，只開了一些止疼藥，叫在家等手術排期。這是知道等不到做手術那天了，干脆給自己個痛快?！?/br>
    “蟲，蟲子！”

    人群頓時如遇洪水猛獸一般往后退了又退, 驚恐又厭惡地看著從血rou模糊尸體中鉆出去的長蟲，這一刻, 隱隱能理解死者的心情。

    一想這種惡心的東西在身體里鉆來鉆去, 真恨不得死了一了百了。

    自殺的病人，非此一例。

    遙遙無期的特效打蟲藥, 住不進的醫(yī)院，排不上的手術, 陰魂不散的蟲子, 無不加深著病患的絕望。

    絕望之下，有人選擇自我解脫, 有人選擇報復社會。

    醫(yī)院首當其沖，頻頻發(fā)生醫(yī)鬧，絕望的病人以及家屬將怒火發(fā)泄在醫(yī)護人員身上，造成大量醫(yī)生護士受傷，讓本就捉襟見肘的醫(yī)療資源雪上加霜。

    惡性循環(huán)，醫(yī)療資源的不足，引發(fā)更多的醫(yī)鬧。

    繼醫(yī)院之后，超市、夜市、以及種植園、牧場都遭受一定程度的□□。

    其中不乏渾水摸魚的人，總有人喜歡攪得天下大亂，好方便他們?yōu)樽约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