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害相較，只能取其輕。

    喬奚這邊的糧，是韓晶親自上門借，一來這里物資多，抵觸情緒更大；二來喬奚有槍，容易出事。

    待韓晶說明來意，喬奚直接回：“可以。”

    一堆大道理還沒說出口的韓晶愣了愣，旋即笑開了，眉眼透出輕松愉悅：“謝謝配合?！?/br>
    不配合也改變不了事實(shí)，胳膊拗不過大腿。如果借出去的糧食能讓所有人熬到臺風(fēng)過去，值。

    覆巢之下無完卵，別人斷糧就他們有糧，會有一波接著一波的人前仆后繼沖上來搶，她總不能拿著槍二十四小時守著。真等餓極了，前面的人被當(dāng)成炮灰擋子彈，除非她拿出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不然擋不住。

    喬奚拆了一包餅干遞過去，韓晶比上次見面明顯瘦了一圈，臉頰都凹進(jìn)去了：“你們要是倒下了，這里就會徹底成為弱rou強(qiáng)食的叢林?！?/br>
    韓晶看看她，拿了一塊餅干塞嘴里，草莓夾心，齁甜齁甜，滿滿的糖分都是能量。她伸手拿過整包餅干遞給旁邊的同事，開小灶這種事情做不出來，但是這么吃兩口不傷天害理。

    喬奚又拆了幾包餅干罐頭放上礦泉水：“清點(diǎn)物資需要時間，邊吃邊等吧?！?/br>
    一眾下屬看韓晶，韓晶微微點(diǎn)頭，眾人頓時喜形于色，道了一聲謝，抓起東西就往嘴里塞，連形象都顧不得了。

    片刻后，一名工作人員遞上來物資清單：“你們看一看有沒有遺漏，沒問題的話，簽名按個手印?！?/br>
    一筆一筆看著他們記上去的，怎么可能有遺漏，喬奚干脆利落地簽名，劉一峰緊隨其后。

    “請保存好借條，不過掉了也沒關(guān)系，我們這里有備份，到時候會連本帶息歸還，”工作人員把一式兩份的借條的其中一份遞給他們，九十度鞠躬，“謝謝你們的配合，在此代表酒店里的其他人向你們致以最真誠的感謝?！?/br>
    喬奚笑笑：“你們也辛苦了。”

    韓晶一行離開之后，劉母看著只夠一個月的食物發(fā)愁：“這要是一個月后還沒恢復(fù)正?？稍趺崔k？”

    劉一峰小聲道：“我們藏起來的還能多堅持半個月?！?/br>
    劉母哭喪著臉：“才半個月而已?！?/br>
    劉一峰只能安慰：“總比沒有好，一個半月后，怎么著也該恢復(fù)正常了。有了這一批糧食，酒店里的治安肯定能好上不少，太太平平度過困難期，回頭還能還回來，其實(shí)我們沒損失。”

    這一批糧食就像定心丸，讓陷于絕望中的人眼里有了希望的光，混亂情況在一定程度上得到改善，起碼走廊上乞討的人少了。

    畢竟地主家的余糧也不多，沒那么好討了。再就是食堂依然一天只提供一頓，不過分量略有增加，不至于讓人餓的那么難受。

    然而，隨著暴風(fēng)雨的持續(xù)，這批物資帶來的安穩(wěn)日益消失。

    臺風(fēng)第二十七天，酒店九樓被淹。

    各個樓層的走廊上住滿低樓層搬上來的人。

    第68章

    “嗷, 你個臭小子，這么用力干嘛。”宋曉慧氣鼓鼓地將孩子抱離胸前。

    吸不到奶水的嬰兒發(fā)出細(xì)弱的哭聲，哭得宋曉慧心煩意亂：“別哭了, 別哭了，求求你了，你別哭了行不行，你怎么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哭哭, 我讓你別哭了！”

    最后一句話近乎是吼出來，吼得瘦瘦小小的小嬰兒哭得更加撕心裂肺，只是哭聲依然細(xì)弱不堪，彷佛隨時能消失。

    房間里的其他住戶看著圍擋的床鋪面面相覷，要說煩，他們肯定煩，有個小嬰兒不分晝夜的哭啼，怎么可能不煩躁，但是看著宋曉慧動不動就吼孩子又忍不住憐憫這個孩子，餓得連屎尿都幾乎沒有, 哭聲一天比一天虛弱。

    最后還是一個同樣的帶著孩子的母親于心不忍開口勸慰：“沒奶水，弄點(diǎn)水給他喝也行?！?/br>
    宋曉慧沒好氣：“說的輕松, 上哪兒去弄水, 你給?！?/br>
    被嗆的大姐也動了氣：“一家三口近1升的水還湊不出孩子這一口了，你剛生了孩子, 上面還額外多給你一份食水。你既然沒奶水，那就省省, 給孩子吃一點(diǎn)。真就沒見過你這樣當(dāng)媽的, 整天跟孩子搶吃的，對女兒是這樣, 對兒子還是這樣。”

    宋曉慧大怒：“那些東西他能吃嗎，你想害死我兒子是不是。”

    “要害也是你自己害。”大姐不甘示弱，“條件好當(dāng)然講究，沒條件還講究個屁，有啥吃啥，你就是把饅頭咬碎了喂給他都行。別一口一口我兒子說的你多疼他似的，你誰都不疼，就疼你自個兒。”

    宋曉慧撩起床簾站起來，氣勢洶洶走過去，把孩子往對方床上一放：“你疼你養(yǎng)！”

    “別想碰瓷?！贝蠼惚鸷⒆右话讶厝?，“你們自己腦子進(jìn)水，這年頭還要拼狗屁的兒子，現(xiàn)在兒子拼來了，那就自己養(yǎng)去，都是福報，收好了?！?/br>
    認(rèn)真說起來，宋曉慧不是不后悔，沒生的時候還不覺得，生出來才發(fā)覺養(yǎng)個孩子太難了，不說沒有奶水，光是整天哭哭哭，哭得她都睡不著，整個人都快猝死了。早知道就不生這孩子，可又沒法塞回去。

    抱在懷里的孩子猶如一個燙手山芋，宋曉慧本能能想扔掉又舍不得，只能含淚抱著。

    “篤篤篤，曉慧，是我?！?/br>
    章杰鑫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兒子怎么又哭了？”

    宋曉慧煩躁皺起眉頭，抱著孩子過去，先從貓眼里看了看，確認(rèn)只有章杰鑫才打開鎖扣再打開房門。

    章杰鑫飛快閃進(jìn)門，唰得關(guān)上門，免得躺在走廊上的人跟進(jìn)來。

    “是不是又餓哭了？”

    “你說呢?！彼螘曰壑惫垂炊⒅陆荟伪г趹牙锏娘埡?，“餓死我了，哪來的奶水。”

    章杰鑫獻(xiàn)寶一樣的舉起飯盒：“今天發(fā)了好東西。”

    宋曉慧眼里都是期待的光：“什么東西？”

    “水果罐頭?！闭陆荟未蜷_飯盒，除了黃桃罐頭之外還有一個饅頭。

    口水瞬間在宋曉慧嘴里泛濫成災(zāi)，她急匆匆把哭啼不止的孩子放回床上，轉(zhuǎn)身拿過飯盒。

    “大人吃了未必有奶水，還不如把糖水喂給孩子?！狈讲排c宋曉慧吵架的大姐出聲提醒，是氣不過宋曉慧也是可憐孩子。

    宋曉慧的臉有一瞬間的扭曲：“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吃糖水?！?/br>
    章杰鑫也是一臉的你別想害我寶貝兒子。

    大姐氣得翻了個白眼：“老底子的時候，沒奶水沒奶粉，就是用糖水喂孩子，愛信不信，不信拉倒，又不是我兒子，餓壞了我不心疼?！?/br>
    躺在斜對面床鋪的老太太虛弱開口：“我以前就用紅糖水喂過我兒子，湊合著能吃。反正沒奶水，試試吧，總比沒得吃好，再讓娃娃這么哭下去，要哭出事情來。”

    “你們少在這裝好人，要真好心，早就給點(diǎn)吃的了?！彼螘曰壅f不上來的煩躁，怎么就那么愛多管閑事。

    大姐冷笑：“你這個當(dāng)媽的舍不得把吃得省給兒子，憑什么讓我們省。之前還覺得你重男輕女不是東西，現(xiàn)在看來，倒是冤枉你了，你是兒子女兒都不愛，只愛自個兒?！?/br>
    宋曉慧駭然變色，抬頭去看章杰鑫：“胡說八道，我怎么可能不疼我兒子，你別聽她胡說，要不是咱兒子不能吃，我恨不能把割rou給他吃?！?/br>
    大姐懟回去：“rou嚼不碎，血孩子倒是能喝，我聽說古時候鬧災(zāi)荒的時候，就有當(dāng)媽的咬破手指喂給孩子，你要不要試試?！?/br>
    宋曉慧破口大罵：“你有病是不是！”

    大姐反唇相譏：“咱們之間誰有病，大家心里都明白。”

    “好了好了，你跟她吵什么吵，浪費(fèi)口水浪費(fèi)力氣，好好躺著吧，別浪費(fèi)精神?！贝蠼愕恼煞蛘f了她一句

    對面的章杰鑫也把怒火沖天的宋曉慧拉回床上，一會兒看看宋曉慧，一會兒看看哭聲虛弱的兒子。

    宋曉慧被他看得心里發(fā)緊，章杰鑫是個兒子奴，為了兒子有奶水，把自己一半的食水都讓給她：“你不會真信了她的鬼話，兒子是我跟你一起盼了七八年才盼來的，我怎么可能不疼，我恨不得把命給他?！?/br>
    章杰鑫半信半疑，想了想：“我怎么可能信外人不信你?！?/br>
    宋曉慧松一口氣。

    章杰鑫繼續(xù)：“不過她有幾句話說的有道理，你既然沒奶水，就讓孩子喝糖水看看，總比沒得吃好?！?/br>
    宋曉慧咽了咽口水，不敢反駁，怕惹來章杰鑫的不快：“你都這么說了，那就試試，可要是孩子吃壞了，可不能賴我?！?/br>
    一句話說的章杰鑫心里打鼓，左右搖擺不定。

    宋曉慧趁機(jī)道：“還是得想想正經(jīng)辦法，酒店里這么多人，就沒人有奶粉，哪怕是成人奶粉也行啊?！?/br>
    “我會想?！闭陆荟涡奶鄣乜粗薜眯∧樛t的兒子，“先喂他一點(diǎn)糖水吃，別讓他繼續(xù)哭下去，再哭人都要背過氣去了?！?/br>
    打開黃桃罐頭，拿勺子喂舀糖水喂到嘴邊，啼哭不止的嬰兒瞬間停止哭泣，使勁啜勺子。

    章杰鑫興奮：“他要吃。”

    餓得肚子咕咕叫的宋曉慧直接用手抓起一塊橘子rou塞嘴里，沒空說話，都沒來得及細(xì)細(xì)品嘗，囫圇吞下肚子，胃里有了食物，那種燒心的饑餓感終于轉(zhuǎn)輕但是還不夠。

    章杰鑫嫌棄的拿開罐頭：“你也不嫌手臟，回頭兒子拉肚子怎么辦？”

    宋曉慧瞪眼：“這勺子難道就干凈了，上次吃完了只擦了擦。不干不凈不生病，剛出生的孩子自帶免疫力，不會生病。”

    章杰鑫來氣：“那也講究點(diǎn)，下去找兩根筷子能累死你?！?/br>
    宋曉慧悻悻，爬下床從床底下的臉盆里摸出兩根筷子回到床上，繼續(xù)吃罐頭，等她把罐頭里的橘子都撈完了，吃完橘子吃饅頭，等她都吃完，罐頭湯才下去了一點(diǎn)點(diǎn)。

    口干舌燥的宋曉慧又從床底下摸了一個杯子：“倒點(diǎn)給我，渴死我了?！?/br>
    章杰鑫沒給：“兒子愿意喝，給他留著。”

    宋曉慧：“這么大一罐，他喝不完?！?/br>
    章杰鑫咬牙：“下一頓喝，我他媽之前還不信，現(xiàn)在真有點(diǎn)信了，你眼里只有你自己?！?/br>
    宋曉慧嚇得一個激靈：“怎么可能我，可我不喝水，哪來的奶?！?/br>
    章杰鑫：“你喝了這么多，也沒見你有奶水?！?/br>
    “那是因?yàn)闋I養(yǎng)沒跟上，再多吃點(diǎn)喝點(diǎn)，我肯定有奶水?！彼螘曰垩蹨I吧嗒吧嗒掉，“你當(dāng)我愿意這樣嗎，難道我不想兒子有奶喝?？晌乙矝]辦法啊，還不是你沒本事，你要生兒子，兒子我給你生了，可你養(yǎng)不活，現(xiàn)在倒來怪我?！?/br>
    章杰鑫被她哭得頭大，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我會讓你們娘兒倆吃上飽飯的?！?/br>
    宋曉慧見他神情與眾不同，小聲追問：“你有法子了？”

    章杰鑫不肯多說：“你帶好兒子就行?！?/br>
    宋曉慧狐疑，但沒多想，管他去偷去搶，只要能讓她填飽肚子就行，她都快餓瘋了！

    饑渴如同鈍刀子割rou，一點(diǎn)一點(diǎn)凌遲生而為人的底線。

    父母克扣年幼兒女的食水，成年兒女克扣年邁父母的食水，父子反目，夫妻成仇。

    近來工作人員處理最多的就是家庭矛盾，家庭成員要求獨(dú)立領(lǐng)取食水，以免自己的食水被其他家人代領(lǐng)走獨(dú)吞。

    無數(shù)家庭分崩離析。

    聽著張灣匯報的韓晶揉了揉太陽xue：“雨水酸性怎么樣了？”

    張灣搖頭：“還不行，得再等等，不過他們說照這趨勢，再過一個星期，用我們的凈水裝置凈化后，應(yīng)該湊合著能吃?！?/br>
    韓晶來了精神：“那是好消息，把消息放出去，說的篤定一點(diǎn)，穩(wěn)穩(wěn)人心?！?/br>
    張灣猶豫：“萬一不能？”

    韓晶光棍：“小道消息又不是官方通知，起碼這一個星期大家有個盼頭。喝個水飽能省不少糧食，又能多熬好幾天，就看是這個臺風(fēng)命長還是我們命更長。”

    張灣無奈點(diǎn)頭，他低頭看手表，驟然興奮：“到飯點(diǎ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