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母突然覺得手里的饅頭不香了，“前后就兩天的時間，才接走多少人，其他人怕是不好了?！?/br>
    “別想了，這都是命?！眲⒏负莺菀Я艘豢陴z頭，“老想這些只能添堵，這日子夠堵人的了?！?/br>
    劉母沉沉嘆一口氣。

    等劉一峰打水回來，喬奚前往食堂，食堂設在12樓，他們住在16樓。

    一路過來遇上不少人，很多人都愁眉不展，家園毀于酸雨洪水，誰又能笑得出來。

    食堂是由一間大型會議室改造而來，前門進后門出，隊伍一直排到樓梯口。

    喬奚排了十幾分鐘才輪到，也聽了一耳朵的擔憂彷徨，無外乎酸雨什么時候停，洪水什么時候退，他們什么時候能回家看看。

    柜臺后面的工作人員在家庭卡的當天日期上打個勾，遞過來三個饅頭三個包子。

    喬奚伸出小湯鍋接住，蓋上鍋蓋離開。在出口墻壁上看見了一周菜單，包子、饅頭、飯團、面餅……沒有家常飯菜。回頭看一眼排隊領(lǐng)飯菜的人，很多都是直接用手拿或者拿塑料袋接。

    稍微一想，她便明白過來，提供正經(jīng)飯菜少不得要洗碗筷，包子饅頭這些，拿著就能吃，能省下不少水。

    外面洪水滔天，可都是不能用的水，還會污染有限的飲用水資源。

    比起食物危機，飲水危機更早出現(xiàn)。

    喬奚無聲一嘆，不知道上面能不能凈化酸雨為飲用水，理論上應該能，只是代價恐怕不低。搖搖頭，輪不到她cao心，顧好自己吧。在人少的樓梯間，她把手伸進鍋里，悄悄換了包子饅頭，隨后快步回到16樓的房間。

    如是這般過了三天，韓晶再次找上喬奚，手里提著一桶涂料：“不多，就十斤。”

    喬奚眉開眼笑，她都以為沒戲了。

    “謝謝?！?/br>
    韓晶擺手：“用不著，你應得的?！?/br>
    心急如焚的劉一語詢問：“請問有我丈夫的消息了嗎？”

    迎上她期待忐忑的視線，韓晶含笑道：“還沒這么快，華豐城的同事今天運送物資過來，我托他們回去后找找，下次運送物資時再帶回消息，物資五天一送?！?/br>
    “謝謝謝謝，給您添麻煩了。”劉一語微微彎腰。

    韓晶扶起她：“不麻煩，就一句話的事，你們幫了我們的忙，這都是應該的。別太擔心，耐心等消息。”

    哪有什么應該不應該，是他們遇上好人了，對他們的事情上心，劉母不知道怎么感謝才好，瞥見剛做好的饅頭版rou夾饃，連忙拿了一個塞到韓晶手里：“沒什么好東西，您嘗嘗？”

    食堂里來來回回就那些東西，餓不死但是吃不好，吃了幾頓之后，他們開始加餐改善伙食，加點醬菜腐乳午餐rou進去。這個饅頭就夾了一塊午餐rou還有劉母自己做的泡菜。

    喬奚笑著道：“你為我們忙前忙后，吃這點東西，不虧心?！?/br>
    韓晶知道這兩家是大戶，物資不少，便不矯情，笑瞇瞇道：“那我就不客氣了?！?/br>
    劉母格外高興：“用不著客氣，想吃還有?！?/br>
    韓晶三兩下吃光了饅頭，頗有些意猶未盡，他們的伙食和大家都一樣，吃得她嘴里快淡出鳥來了。

    劉母還要再塞一個，韓晶說什么都不肯要：“飽了飽了，我還有事，先走了?！弊叩介T口，她轉(zhuǎn)過身，神情嚴肅，“雖然這里治安還行，但是安全起見，你們別在外面吃東西，也別隨便讓陌生人進門?！?/br>
    劉家人愣了愣，連聲應是，這點人情世故，他們不至于不懂。大家都苦哈哈，你還炫到別人面前，就有點過分了。

    送走韓晶，劉母喟嘆：“韓隊長是個好人。”

    看著眼前的特殊涂料，喬奚發(fā)自內(nèi)心的認同，好人啊。

    劉一峰看看涂料桶，再看看笑容滿面的喬奚，靠近幾步：“打算什么時候走？”

    對于離開，喬奚早就如實以告。

    喬奚微微收起笑容：“后天吧?！苯裉旖o木筏上涂料，明天晾干涂料，后天出發(fā)。

    “就，就不能再等等，等雨停了再走?！眲⒛感⌒囊硪淼卣f，她舍不得喬家人走，有喬奚在身邊，她睡覺都踏實，一想喬奚要走，整個人都發(fā)慌。

    喬奚輕笑：“就怕這雨一直沒完沒了。”

    劉母嘴角動了動，似乎還想說什么，被劉一語拉住胳膊：“西北邊沒發(fā)洪水，挺好的，說實話，我要是有你這本領(lǐng)，我也想去那邊?！痹掍h一轉(zhuǎn)，她語重心長，把自己能想到的注意事項一股腦兒說出來，“一定要注意安全，別太冒險，不行就去政府安置點緩緩。要特別留意木筏的損壞情況，沿途找那些有防盜窗的房子，容易找到更換的木板……”

    喬奚看著她，點頭說好。

    要說的早就說過了，劉一峰悶聲道：“要去涂涂料嗎？我給你搭把手。”

    喬奚一家三口和劉一峰下去涂涂料，木筏放在酒店第六層，除了他們的木筏外，還有十幾條木筏，是其他人劃來。

    樓上房間里，劉母的不安再也掩藏不?。骸耙獩]了小喬，我們家可怎么辦？這幾個月要不是小喬，我們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br>
    劉一語何嘗不心慌，喬奚就是他們家的主心骨，他們都已經(jīng)習慣聽她的建議行動了，猛一下子，感覺被吊在半空中，腳踩不到地面，毫無踏實感。

    她強裝鎮(zhèn)定：“以前我們怎么過，以后還是怎么過，小喬他們早晚要走的?！?/br>
    “這能一樣嗎，以前太太平平的，現(xiàn)在外面那么大的水，天上還下著酸雨，都人吃人了?！苯乖瓴话驳膭⒛讣钡脠F團轉(zhuǎn)，“就不能勸勸她們，等雨停了水退了再走。”

    劉一語輕輕搖頭：“誰也不知道這一等要等多久，萬一三五個月，甚至一年半載的不停不退怎么辦？要真是這樣，明顯西北邊更安全。媽，難道咱們能強求人家冒險留下來照顧我們嗎？那我們成什么人了。”

    愁眉苦臉的劉父嘆氣：“那不能夠，人家照顧我們這么久已經(jīng)很仁義了，臨走還惦記著找果果他爸，我們哪能得寸進尺。再說，就是要求了，人家憑什么同意，你別犯糊涂，把好好的關(guān)系弄僵了。”

    “那，那我們也去西北邊，你們不都說西北邊更安全。”劉母猶豫著說出口。

    劉一語嘴角浮起苦澀的笑容：“媽，我們家跟小喬家不一樣，我們家有老有小，經(jīng)不起長途跋涉。跟著小喬他們，純粹是給他們添麻煩。他們自顧不暇，沒有多余的精力照顧我們。對我們來說，留在安置點才是最好的選擇?！?/br>
    話一出口，劉母就知道行不通，她紅了眼眶拍著胸口：“可我這心里不踏實?！?/br>
    誰不是呢，不知不覺中，他們家已經(jīng)習慣性依賴喬奚，說白了還是她和弟弟無能，不能給父母帶來安全感，才讓他們那么不安，那么舍不得喬奚。

    劉父打起精神安慰劉母：“萬事有政府呢，你少胡思亂想，咱們待在這里挺好的，有吃有喝?！?/br>
    劉母化不安為怒氣，懟回去：“你少說的這么輕松，你眉頭都皺成疙瘩了?！?/br>
    劉父悻悻低了頭。

    劉一語叮囑父母：“回頭等小喬他們上來，你們別說那些有的沒的，高興點，我們好聚好散，說不定還有見面的機會。”

    劉父劉母互相看看，努力調(diào)整面部表情。

    忙活完上來的喬奚能察覺到從劉家人身上散發(fā)出來的nongnong不安，只做不知。等他們走了，過上幾天，劉家人慢慢就會習慣。這世上，沒誰離開了誰不能活。

    第二天，喬奚下去看木筏上涂料的晾干進度，順便看看天氣。酒店窗戶都被鐵板封住，只有在六樓的進出口才能看見外面情況。

    下樓時，在樓梯間遇見了神情凝重上樓的韓晶。

    韓晶特意停下腳步，問喬奚：“打算什么時候走？”

    喬奚：“天氣合適的話，明天?！?/br>
    韓晶苦笑：“不合適，臺風登陸，外面風浪已經(jīng)很大，船都沒法開，更別說木筏?！?/br>
    喬奚：“……”

    不生氣！不生氣！

    不就是計劃趕不上變化，早習慣了，真的，她磨了磨后槽牙，習！慣！——你個大頭鬼！

    第65章

    天空覆蓋層層黑云, 水面波蕩起伏，濁浪拍在建筑物濺起片片水花。

    喬奚徹底死心，去看擺放在角落的木筏, 經(jīng)過一夜，上面的涂料已經(jīng)凝固，可惜明天用不上了。當前的天氣狀況，根本無法離開。

    不詳?shù)念A感籠罩心頭。

    臺風, 往往伴隨著大風和暴雨，短則一天，長則十天半個月。

    從韓晶口中可知，物資是五天一送，一旦臺風停留時間過長，物資船長期不來，吃喝就會成為頭等難題。

    此外，極端的狂風暴雨也會帶來威脅?？耧L可能吹倒酒店，暴雨加速水位上漲。

    喬奚面沉如水回到位于16樓的房間，見她模樣, 房內(nèi)眾人心里咯噔一響。

    劉一峰率先出聲詢問：“出事了嗎？”

    喬奚并不隱瞞：“臺風要來了，做好準備。”

    “那我們是走不成了？” 喬遠山皺起眉頭, 忍不住抓了下胳膊, 都多久沒洗澡了，人都餿掉了, 還渾身發(fā)癢。原本想著離開后，終于能舒舒服服洗個澡, 這下好了, 還不知道要耽擱多久。

    喬奚搖頭：“我去六樓看過，風浪不小, 木筏會翻。”

    “那可不能冒險?！眲⒛讣奔泵γΦ溃暗扰_風過去了再走?！卑l(fā)現(xiàn)大家都看著自己，劉母莫名其妙，“你們看我干嘛？”

    劉一峰想捂臉，媽，你語氣是不是太高興了點？

    劉一語和劉父也有點不好意思，劉一語悄悄扯劉母的衣服，偷偷去看喬奚的臉色。

    喬奚失笑，她知道劉母的高興不是幸災樂禍，沒有惡意。

    劉一峰趕緊打岔：“你剛剛說要做好準備，我們應該準備什么？”

    喬奚的視線落在那張空床位上：“如果降雨嚴重，水位上漲，上面肯定會把低樓層的人轉(zhuǎn)移到高層，不會讓這張空床位一直空著?！?/br>
    劉一峰：“可我們有九個人。”

    喬奚：“果果糖糖太小，床位有富余，沒人會計較，一旦緊張起來，肯定會要求擠一擠?！?/br>
    劉一峰無話可說，事實上，那張床確實一直都空著，孩子都是跟著大人睡。真到床位緊張時，沒道理上面寧肯空著不讓需要的人睡覺，而是讓他們放東西。

    喬奚繼續(xù)道：“再就是物資，三五天沒事，超過七八天，物資供應跟不上，會出亂子?！?/br>
    原還有些高興喬奚能多留幾天的劉母一聽，頓時著急起來：“不會這么嚴重吧。”

    劉一峰苦笑：“之前還覺得酸雨不會這么嚴重，結(jié)果呢？我覺得這次臺風沒那么容易過去，十有八九比以前的臺風嚴重，咱們還是做好心理準備吧?！?/br>
    劉母完全無言以駁，實在是事實勝于雄辯，讓她都生不出僥幸心理。她慌張四顧：“房子不會塌吧？”

    吃的他們有不少，她默默算過好幾次，省著點夠吃一年。便是漲水，他們住在16樓，距離水面還有三十多米，再怎么漲水也不至于漲到他們這一樓，可酒店要是被風吹塌了，那是逃都沒地方逃命。

    “不至于，這幢酒店面積大，才造了五六年，質(zhì)量沒那么差，我們這里是內(nèi)陸城市，受臺風影響有限?！眲⒁环逭J真考慮，“我覺得最大的危機的還是食物，尤其是水，人能七天不吃飯，但不能三天不喝水，礦泉水得省著點喝?！泵刻煲簧⒉粔蚝?，尤其天氣熱，酒店沒開空調(diào)，汗出得多，難免多喝水。

    劉母特別有危機意識：“今天的水還沒打，快去打回來?！?/br>
    喬奚和劉一峰各自拿著家庭卡去水房打水，還沒進門就聽見吵鬧聲。

    “一升水本來就不夠吃，你們還要降低，干脆一滴都別給算了?！?/br>
    “就是就是，按照標準，一個人每天需要2.5升—3.5升水，其中一半靠喝進去，一半靠食物中的水分補充，你們每天就讓我們吃干巴巴的饅頭餅，含水量嚴重不足，我們就靠這一升水續(xù)命?，F(xiàn)在連這一升水都沒了，只剩下800ml，你們這是打算渴死我們嗎？”

    “干脆飯也別給我們吃，餓死我們得了?！?/br>
    面對群情激奮，工作人員好聲好氣地解釋：“很抱歉，大家的難處我們都知道，也請大家體諒我們的難處。臺風來了，短期內(nèi)物資船過不來，我們得為以后做打算。等臺風過去，供水量會馬上恢復到1升，這段時間內(nèi)，請大家包容體諒，我們同心協(xié)力共渡難關(guān)?！?/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