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人理所當(dāng)然：“不是有保安提醒，每個月拿著萬把塊錢的工資，這都是他們應(yīng)當(dāng)應(yīng)分的工作?！?/br>
    許太太慢慢收起笑，目光看過去，不少業(yè)主臉上露出贊同之色，她在心里狠狠皺眉，面上不動聲色：“大家覺得現(xiàn)在和以前還一樣嗎？”

    “那肯定不一樣，怎么可能一樣，現(xiàn)在哪能和以前比?！?/br>
    “我都不知道現(xiàn)在過得是什么鬼日子?！?/br>
    “許太，你到底想說什么，直說吧，別賣關(guān)子?！?/br>
    許太太淡淡一笑：“我就是想問問大家，是我們更離不開保安，還是保安更離不開我們?！?/br>
    人群里的喬奚笑了下，是他們更離不開保安。

    錢除了在國營商店有用，在私人店鋪已經(jīng)不怎么好使了，一些店主要實物不要錢，偏偏國營商店都限購，有錢也難花完。保安確實想掙這一份工資讓家里人過得好一點，但也不是沒這份工資就活不下去，左右有國家托底，餓不死也熱不死?？伤麄冃^(qū)要是沒保安巡邏，等著吧，天天晚上都會有人光顧，大家別想有太平日子過。

    想多過幾天太平日子，就該對保安好點，更別讓他們冒著生命危險工作，等他們覺得不值得為這點錢拼命之后，就是錦瀾山莊失去太平的開端。

    道理很多人想得明白，只是慣性使然，還覺得自己有錢就是大爺?？慑X，它不再萬能。

    到底有明白的鄰居站出來：“我說你們搞沒搞清楚情況，外面都亂成什么樣了，電臺里三天兩頭播今天槍斃了多少多少搶劫殺人犯。你們還在這里舍不得兜里那幾個錢，是等著搶劫犯找上門的時候，把錢送給搶劫犯，求他們手下留情只劫財不殺人？”

    一番夾槍帶棍的話說的之前出聲反對的幾個人面紅耳赤。

    最后投票的結(jié)果贊同率比裝防爬刺釘更高，殘酷的現(xiàn)實擺在眼前，生存環(huán)境已經(jīng)變得越來越艱難。

    三天后，錦瀾山莊同時開始打井和裝有線廣播。

    先裝好的是有線廣播，鑒于頻繁發(fā)生的雷暴和電源問題，導(dǎo)線埋在底下半米處，十幾個喇叭分散裝在部分業(yè)主屋檐下，喬家屋檐內(nèi)角就裝了一個喇叭。

    裝完，喬遠山就嘀咕越活越回去了，在他小時候，村里的電線桿上就裝著這玩意兒。還有專門的播音員，那可是個清閑又體面的工作，每天讀讀報給村民們聽，偶爾放放歌。

    打井遲了兩天完工，在公共區(qū)域打了五口深水井，家家戶戶都打井不現(xiàn)實，一來不是所有地方都適合打井，二來沒那么多時間，打一個深水井要好些天，哪里打得過來。

    雖然沒能實現(xiàn)井水入戶，但是起碼家門口就有水，用著更放心，橫豎不用自己來回挑水。時至今日，絕大多數(shù)人家依舊雇著保姆廚師甚至保鏢。像喬家這樣只有自己一家三口，反而是異類。

    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但錦瀾山莊住戶的日子顯然比外面絕大多數(shù)人過得好。也就是在首都，治安和物資都有一定保障，不然他們小區(qū)且沒那么太平。

    喬奚知道錦瀾山莊的太平不可能維持太久，覆巢之下無完卵，卻沒想到會那么快被打破。

    小區(qū)第一次出現(xiàn)了死亡，不是因為高溫也不是因為雷暴，而是因為人禍。八十九號別墅一家六口加上保姆育兒嫂，八口人全部慘遭殺害，直到五天后才被發(fā)現(xiàn)。

    窗戶都被厚厚的防曬遮陽窗簾擋著，燈光透不出來，也沒人留意到他們家晚上沒開燈。幾天沒見到人不奇怪，不是誰都在家待不住喜歡出門透氣，很多人一步都不肯離開空調(diào)房，這家就屬于不愛出門的。

    可一場雷暴之后，都不見他們家走出一個人收拾庭院里的狼藉，鄰居心里打鼓，在門外呼喊也無人應(yīng)答，鄰居立馬通知保安。

    四名保安為防萬一，上門了解情況，無論怎么叫喊都沒反應(yīng)，這顯然不正常，當(dāng)下保安便翻墻進去，撬開大門。

    門一打開，尸臭味撲鼻而來，熏得不少人當(dāng)場干嘔。

    聽到動靜過來的喬奚不適地皺起眉頭，從她的角度，能看見客廳里高度腐爛的尸體。

    很快，在附近巡邏的警察被叫來，其中就有陸子騫。他朝人群中的喬奚點了點頭示意，抬腳進入別墅。

    越來越多的住戶循聲聚過來，七嘴八舌地議論，還有人質(zhì)問保安。小區(qū)內(nèi)神不知鬼不覺地發(fā)生滅門慘案，刺痛每一位住戶的神經(jīng)，惟恐下一個就輪到自己。

    物業(yè)經(jīng)理和一眾保安無言以駁，小區(qū)內(nèi)發(fā)生這種事情，無論如何他們都難辭其咎，可他們真的沒有偷懶，晚上一直巡邏。只是那么大一個小區(qū)，現(xiàn)在監(jiān)控?zé)o法使用，靠他們這幾十個人想把小區(qū)守得密不透風(fēng)，實在是有些力不從心。

    喬奚靜靜打量在場所有人，她懷疑兇手在住戶中，八十九號別墅在小區(qū)中間，不是外圍別墅，如果兇手是翻墻進來，按照常理而言，會就近選擇。

    假如兇手特立獨行，喜歡舍近取遠，就運氣那么好在那么多人家中，選中了最方便下手的八十九號？既沒沒養(yǎng)狗，又是一屋子老弱婦孺。

    小區(qū)里養(yǎng)狗的人家本來就多，最近不少人家出于安全考慮還專門養(yǎng)了狗防賊。因為天氣熱得狗都受不了，沒養(yǎng)在院子里，而是養(yǎng)在家中，外人哪里看得出這家養(yǎng)沒養(yǎng)狗。

    一戶八口，兩個年近八十的老人，女主人，十二歲的大兒子，九歲的女兒，三歲的小兒子，再就是保姆和育兒嫂。男主人在太陽風(fēng)暴前去了國外談生意，至今未歸，生死未卜。

    排除運氣，有沒有可能兇手就是住在里面的人？

    據(jù)研究，很多殺人兇手喜歡重返兇案現(xiàn)場，變態(tài)狂是享受自己的成果，一般人是希望了解查案進展。

    兇手會不會正在現(xiàn)場？

    第32章

    陸子騫和隊友把現(xiàn)場勘探了一遍, 典型的入室殺人劫財。

    根據(jù)現(xiàn)場腳印來看，初步判斷兇手至少六個人，兇手撬開二樓女主人臥室陽臺防盜窗上的逃生窗進入別墅。

    從女主人身上的傷口來看, 生前被兇手折磨過，可能是逼問錢財物品下落。因為臥室里的保險柜不是暴力打開，而是用密碼正常打開。

    兇手不僅拿走了所有現(xiàn)金珠寶首飾，還搬空了屋子里的食物, 連天臺上的太陽能發(fā)電板都沒放過。

    東西可不少，而這幢別墅距離小區(qū)外墻有一段距離。要是外賊，來來回回搬運這么多東西，是怎么避開來回巡邏的保安？陸子騫自家住的就是別墅區(qū)，知道這里面的道道，業(yè)主們至今還在堅持交物業(yè)費養(yǎng)保安，保安要是敢玩忽職守，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十有八九這個小區(qū)出了內(nèi)鬼，考慮回來長距離搬運容易暴露，要么內(nèi)鬼住在附近, 要么內(nèi)鬼是保安。

    陸子騫出門，不動聲色環(huán)視現(xiàn)場所有人, 隨后把物業(yè)經(jīng)理叫到一邊了解情況, 末了說：“我們需要找住在附近五百米的鄰居了解情況，人都在這兒嗎？”

    怎么不在, 住得遠都過來了，更別提住得近了, 物業(yè)經(jīng)理一一指了出來, 亂糟糟心慌慌之下，沒意識到少了幾個人。

    喬奚意識到了, 她遙望雙車道馬路斜對面的117號別墅，破敗的陽臺上站著兩個人，正望著89號別墅，那是阮易慧徐棟維母子。一個月前就放出話要重新裝修房子，至今還沒動工，沒少被鄰居議論吹牛不打草稿。

    明明還有不少人站在陽臺上看這邊的熱鬧，可喬奚就是覺得這對母子倆可疑，大概是偏見吧，誰讓他們不是好人呢。破案是警察的事情，她只需要當(dāng)良好市民提供線索，有沒有用，人家是專業(yè)人士，自然會判斷。

    找到空隙，喬奚把陸子騫叫到邊上。

    陸子騫揚眉：“你是要提供線索？”

    喬奚盡熱心市民的責(zé)任：“斜對面的117號業(yè)主母子倆，上個月剛搬回來，當(dāng)初差不多是一無所有離開。過了兩個月，他媽說遇上熟人送了他們發(fā)電機和特種空調(diào)，就又搬了回來，還說對方要幫他們翻修別墅裝上防盜窗?！?/br>
    陸子騫看了看117號別墅，剛剛做筆錄的鄰居中沒有這一戶人家。這兩樣?xùn)|西在以前都不便宜，現(xiàn)在更是光有錢買不到的好東西，得熟到什么程度才能白送？他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帶著隊友開始走訪周圍人家，其中就有117號。

    案子很快就破了，徐棟維就是兇手之一。

    走訪時陸子騫得到了徐棟維的指紋，和在八十九號別墅內(nèi)取到的陌生指紋一模一樣。指紋鑒定的技術(shù)在民國時期就有了，因此哪怕現(xiàn)在很多高科技設(shè)備無法使用，依然能鑒別出來，只是需要多花一點時間而已。

    有了指紋作為證據(jù)，警方搜查了徐棟維的家，找到一些貴重珠寶，有照片可以證明那屬于八十九號一家。還在他們家衛(wèi)生間發(fā)現(xiàn)血跡反應(yīng)，是那伙人作案后洗澡留下。同時暗中調(diào)查徐棟維母子在收容所的交友情況，找到五個可疑之人。

    母子倆被雙雙帶走，好多人都去看了。

    徐棟維沉默不言，對窸窸窣窣的指點無動于衷，他媽阮易慧卻是歇斯底里的狂躁，惡狠狠瞪視昔日的鄰居：“該死都該死，誰讓你們見死不救，那就去死！你們都該死，讓你們看我們家笑話，弄死你們，早晚都弄死你們，你們家的錢都是我們的，我們的，我們又有錢了！棟棟，mama又有錢了，你別怕，那些討債的不會再打你了。我們把家重新裝修一遍，再買好多好多東西放在家里……”

    看樣子竟是有些瘋了。

    在場的鄰居議論紛紛。

    “裝的還是真的，她不會是想裝精神病逃過法律懲罰吧？”

    “有專業(yè)醫(yī)生在，哪有那么好糊弄過關(guān)。我看她是真瘋了，其實她之前就有點兆頭了，說話做事顛三倒四沒個章法。以前她男人在的時候，她多風(fēng)光啊。可男人走了，兒子是個扶不起阿斗，把家業(yè)敗得一干二凈。她咣當(dāng)一下，從天上摔到了地上，估計是落差太大，接受不了。加上這半年一出接著一出的禍?zhǔn)聝海Ｈ硕加斜罎⒆詺?，何況她這樣本來就有心病。”

    “那也不能殺人，幾歲的小孩子都不放過，自己不如意就害別人，就該拉出去槍斃一百遍。你聽聽，她還想弄死我們，怎么，還想把我們都殺了。”

    “還真有這可能，要這次沒把這伙殺人不眨眼的禽獸抓住，他們十有八九還會作案。”

    “我靠，你說的我汗毛都起來了?！?/br>
    “世風(fēng)日下，人心不古，大家自求多福吧，以后這樣的畜牲只會越來越多?！?/br>
    阮易慧母子倆在唾罵聲中被帶走，再也沒有回來。

    徐棟維很快就招供，他在收容所時結(jié)識了另外五個兇手。那些人知道徐棟維是從別墅區(qū)出來便有意接近，想混進去發(fā)一筆橫財。

    徐棟維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兩邊一拍即合。

    在那些人的資助下，徐棟維母子倆搬回錦瀾山莊，摸清住戶底細和保安巡邏規(guī)律，然后把同伙藏在車?yán)飵нM來。

    為了防止徐棟維出賣他們，那些人要求徐棟維和他們一起行動，并且讓他親手殺了八十九號家的小兒子做入伙投名狀。

    殺完人之后，他們把東西全部搬回徐棟維家，白天分批次堂而皇之開車運出去。

    如果不是被抓，過一陣他們會故技重施，因為這一次的收獲大到遠超他們的想象。在這里干一票，抵得上其他地方的十幾票。嘗到甜頭的豺狼，怎么可能淺嘗輒止。

    繼徐棟維之后，另外五人也被逮捕歸案，等待他們的只有死刑。而徐棟維的母親阮易慧雖然沒有參與殺人，但是她明知一切，依然窩藏包庇犯罪分子，觸犯包庇罪，她沒親手殺人，不至于死刑，但是少不了牢獄之災(zāi)。

    殺人兇手落網(wǎng)，小區(qū)住戶如釋重負(fù)，一邊痛罵徐棟維母子喪心病狂，一邊意識到安保上的漏洞，家賊難防。

    世道再這么壞下去，難保不出第二個內(nèi)鬼。因此許太太再次召開業(yè)主大會，提議保安以后有權(quán)檢查住戶進出車輛，不許生面孔隨意進出。哪家再有親戚投奔，得經(jīng)過審核，不是不許接濟親戚，而是怕再引狼入室。朋友來訪不得超過三人，尤其是青壯男子，盡量少留宿。

    肯定有人不樂意，但是絕大多數(shù)人樂意，八十九號別墅的滅門慘案太過聳人聽聞。就像是一道驚雷劈在住戶們的天靈蓋上，讓他們意識到，錦瀾山莊不可能一直都是世外桃源。

    一些住戶嚇得晚上都不敢睡熟，短短幾天內(nèi)，錦瀾山莊又多了不少狗。很多人覺得八十九號要是養(yǎng)幾條好狗，也許不至于被悄無聲息地滅了門。

    還有一戶人家私拉電線，給鐵藝圍欄通上電，算是自制電網(wǎng)。

    鄰居坐不住了，他們兩家是共用一面圍墻的戶型，電子網(wǎng)欄電流小，死不了人?？砂l(fā)電機的電流，會死人的，他們家有小孩，萬一不小心碰到怎么辦。

    自制電網(wǎng)的業(yè)主賠著笑臉：“白天不開，就晚上十點到早上六點這個時間段。要是可以，我也不想，可現(xiàn)在外面電子網(wǎng)欄有價無市，我捧著錢也買不到，只能這么做了。我媽晚上嚇得不敢睡，再這么下去，身體熬不住。要不，你們家也弄上，安全一點?！?/br>
    鄰居理解但不同意，這太危險了，電網(wǎng)是業(yè)余人士隨便弄得嗎？

    吵來吵去，把保安吵來了，鄰居強硬要求保安拆除。

    擱以前，私人自制電網(wǎng)都夠被派出所帶走了，可今時不同往日，法律規(guī)矩有點兒不太好使了，很多事情只能看道德素質(zhì)。

    那戶業(yè)主就是不同意，保安也沒辦法。

    鄰居氣得破口大罵，那戶業(yè)主忍了幾句忍無可忍激情對罵。

    那兩戶人家就在喬奚家斜對角，那么大的動靜，想聽不見都難。她站在陽臺上，看著從前光鮮體面的鄰居吵得臉紅脖子粗，還差一點動手打起來。

    即便政府推出一項接著一項的利民政策，竭盡全力維|穩(wěn)，可反常的氣候，層出不窮的罪犯，讓普通人漸漸面目全非。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這個世界在一點一點壞掉。

    *

    “54.7c，”喬遠山喜形于色進門宣布，“比昨天中午低了0.8c，連續(xù)三天在下降，應(yīng)該是開始降溫了?！?/br>
    奚靜云憂心忡忡：“不會一直下降，降到零下五十多度吧。”

    喬遠山卡了殼，心慌慌看向女兒，不帶這么狠的吧。

    喬奚故作輕松：“我們家有電有地暖有暖氣片，到時候再煮火鍋吃，凍不著?！?/br>
    無論氣候會不會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氣溫在緩慢下降是事實，當(dāng)下人們的喜悅貨真價實。

    溫度降到五十度以下之后，下降的趨勢停滯，白天最高氣溫依然在四十度以上。照舊不低，可對于被五十幾度高溫炙烤數(shù)月的人們而言，四十幾度的高溫，完全在忍受范圍之內(nèi)。

    想想真叫人心酸，現(xiàn)在可是一月份，本該全年最冷的時候。不敢想此時此刻處于夏季的南半球這會兒的溫度是多少。

    “媽，你嘗嘗好不好吃？”喬奚夾了一塊東坡rou遞到奚靜云嘴邊。居家培養(yǎng)廚神，喬·廚房殺手·奚都能做東坡rou了。

    奚靜云慢慢品味，認(rèn)真夸：“很香很糯也不膩，帶點兒甜味，比你爸做的好吃，他做的偏咸口，我還是喜歡你這個帶點甜味的?！?/br>
    喬奚得意看喬遠山：“江浙菜偏甜口，肯定要帶點甜才更好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