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奚看了看面紅耳赤的幾個人，平靜移開目光，自己可沒資格不齒他們，因為她昧下了黃金玉石。

    那是救人的勞務(wù)費，她理直氣壯地想。

    檢查結(jié)束后，說不清巨額現(xiàn)金來源的幾名乘客被單獨帶走，剩下的乘客被帶到碼頭辦公樓，送上冷飲、桶裝泡面、冰鎮(zhèn)西瓜：“實在是不好意思，之前的同胞都是晚上抵達，所以我們沒準(zhǔn)備午飯?！?/br>
    大家都能理解，他們屬于意外里的意外，再說雖然受了驚嚇，但是餓真沒餓著，他們從那別墅里搬了不少食水上船，還剩下大半沒吃完。

    喬奚作為唯一一個從始至終都是自由身的幸運兒，被工作人員重點關(guān)心。

    “我有高級潛水員證，所以我敢跳……尸體也還好，我見過很多，我在m城時經(jīng)歷過一場雷暴，死了上萬人……黑漆漆的，我也不知道里面發(fā)生了什么，只聽見槍聲不斷還有人的慘叫……周圍都是森林，我又不認識路，想跑只能坐船，只能硬著頭皮進去找人……我從開著的大門進去，沿著車庫通道下去，沒看見任何人……”

    工作人員安撫地笑了笑：“你運氣很好?！?/br>
    喬奚也笑：“是啊，大難不死必有后福?！?/br>
    另一個被重點關(guān)心的是死里逃生的顧佩瑤。

    “……我，我咬掉了他半只耳朵，當(dāng)時人也是蒙的，就是特別恨，不想讓他好過……我暈了過去，再醒來就是在床底下，手上還有一把槍一把匕首，有人救了我……我不知道是誰救了我，我猜可能是劫匪中良知未泯的人吧……醒了我就原路返回找大家了……怕肯定怕啊，可躲在房間里有什么用，人多力量大……

    幾個工作人員碰了面，笑：“現(xiàn)在是不是越漂亮的女生膽子越大?！?/br>
    他們詢問只是想盡可能的了解事情經(jīng)過，好做應(yīng)對，并非懷疑什么。如今了解來龍去脈，不禁生出幾分佩服，換做他們，可未必有這膽量。

    問詢完就可以自由選擇離開還是住一晚休整休整再離開，第一天的食宿都免費，第二天就沒這種好事了。

    現(xiàn)在各個地方都要用錢用物資，實在是心有力而力不足。以至于頻頻被抱怨，既然免費把人接回國，為什么不送佛送到西，再安排車輛把他們送到家。

    他們只能解釋，滯留在外的民眾靠自己回國存在一定難度和危險，所以國家?guī)兔?。在國?nèi)自己回家卻不難，碼頭上每天都有一群跑長途的司機等著下船的乘客，只是收費略高一點，沒現(xiàn)金用值錢的東西也行，遇上好說話的司機，到了目的地再給都行。

    那么多學(xué)生黨、工作黨、生意人……都是靠自己回的家，不能什么都指望國家。國家要管的事情太多了，管不過來。

    大多數(shù)人選擇歇一晚再走，擔(dān)驚受怕一整夜，誰也沒睡著。如今腳踩國土，隨著安全感一起來的還有洶涌的疲憊感。

    喬奚選擇馬上出發(fā)，一夜不睡對她來說不算什么，下午用來趕路，晚上睡覺正好。

    碼頭上已經(jīng)有一些住得近的司機聽到動靜趕來，拿著喇叭吆喝：“華南都能走，想去華南的過來看看，集齊四個人出發(fā)?！?/br>
    “京津冀……”

    喬奚走了過去。

    皮膚黝黑的大哥笑容熱情：“要去哪兒？”

    “京市?！?/br>
    “沒問題，就你一個人嗎？”

    “你最近跑過京市嗎？”

    “前天剛從京市回來，這條線我跑好幾趟了，熟得很?！?/br>
    喬奚眼前一亮：“京市情況怎么樣？”

    “挺好的，首都嘛，怎么可能不好，它要是不好，其他地方還不得壞成什么樣。京市開放了好多地鐵站大商場圖書館體育館讓大家去避暑，里面一整天都開著空調(diào)。我還去地鐵里面乘涼過，人山人海，熱鬧著呢，好多店都開著，跟之前沒兩樣，可比我們這小地方好多了?！彼緳C語氣中滿滿的羨慕。

    喬奚喜形于色：“路況怎么樣？堵不堵車？”

    “放心，一點都不堵車，高速路上都沒什么車，這大熱天，一般人也不往外跑?！?/br>
    喬奚滿意了，開始無中生友：“我想去市區(qū)找朋友，不過我忘記他們小區(qū)名字了，就記得在那邊有個停車場，里面都是交警扣押的車，我到了應(yīng)該能找到路，你去嗎？”

    理論上來說，交警隊都會有這么一個停車場放置扣押下的各種違章違法車輛，她得去弄幾塊車牌才好上路。

    司機看了看稀稀拉拉的人，才一艘船的人，估計湊不齊一車長途，那就先跑一趟市區(qū)，傍晚大批船到岸時再過來拉人。

    “是向陽路那邊吧，去，不打表，兩百，上車給一百，下車給一百?！敝坝龅竭^吃霸王餐的，到達目的地后說自己沒現(xiàn)金，先欠著，等網(wǎng)絡(luò)恢復(fù)再轉(zhuǎn)他。你說氣人不氣人，想報警都沒法打110。吃一塹長一智，他現(xiàn)在上車收一半，至少把本保住。

    喬奚給了他兩百。

    司機咧嘴一笑：“上車?！?/br>
    “喬小姐?！绷纸B安小跑追上來，可算是找到人了。

    喬奚抬眼看他。

    林紹安笑嘻嘻：“你看，我們也算得上是同生共死過了，要不留個電話，回頭網(wǎng)絡(luò)恢復(fù)了，我建個群，大家聊聊也好?！?/br>
    兩個同伴側(cè)目，無恥啊，拿大家當(dāng)幌子，你分明只想和人家聊聊。

    “不用了?！眴剔煽纯戳纸B安，他下意識挺了挺胸膛，就聽美女說，“下次不要亂立flag?！?/br>
    林紹安：“……”

    兩個同伴：“噗！”

    “一路平安。”

    喬奚留下最后一句話，坐進出租車后排，關(guān)上車門對司機說：“師傅，我們走吧?！?/br>
    司機踩下油門，嘿嘿笑：“小伙子是不是想追你？”

    喬奚笑笑：“師傅，我們不走上面，走地面，多出來的路，我加錢?！?/br>
    司機詫異。

    喬奚往夸張里說：“t國那邊動不動下冰雹，沒了好多人。萬一我們這也下冰雹了，在上面躲都沒法躲?！?/br>
    司機安慰她：“你放心，我們這兒從沒出現(xiàn)過冰雹，安全?！?/br>
    喬奚便說了昨天下午發(fā)生在湄x河的慘?。骸半x這兒也就一百多公里，我是看著雷暴一路從南到北。萬一真遇上了，在下面還能找地方躲躲。師傅，你以后也盡量少走上面吧，賺錢重要，命更重要。”

    聽得司機心里發(fā)毛：“好的，好的，謝謝啊，我記心里了?！?/br>
    一路她又向司機詳細打聽京市情況以及沿途路況，半個小時后，看見了目的地，叫停司機：“我想起路了，就在這里下吧。我買點東西，總不好空著手上門。”

    司機不疑有他，靠邊停車。

    喬奚把兩千塊錢放在駕駛座旁的置物臺上：“師傅，這世道不對勁，一個災(zāi)難連著一個災(zāi)難，盡量多買些吃的喝的放家里吧。還有，最好在窗戶外面加裝一層防盜窗，就算沒冰雹也能防賊?！?/br>
    司機看著那一疊錢愣住，下意識道：“不用加錢，沒多跑。”

    “我一直很擔(dān)心家里人，聽了你的話，放心多了，這是一點心意。”這錢權(quán)當(dāng)她買消息的錢，橫豎自己不缺錢，花完了，隨便賣點東西就是錢。

    說完，喬奚打開門下車離開。

    司機大哥還兀自不可思議，幾句話就換這么多錢，數(shù)數(shù)，兩千！誒呦，這姑娘咋這么大方。

    不禁想起她說的話，其實也還好吧，雖然停電停網(wǎng)，可最初幾天的亂勁過去后，慢慢也就適應(yīng)了，日子該怎么過繼續(xù)怎么過，反而更容易賺錢了。這一個星期他專門跑長途，一趟就能掙五六千，趕得上之前一個月。

    “應(yīng)該是被那冰雹嚇得，是怪嚇人的，遇上了，真會要人命，說的我都不敢跑高速了?！?/br>
    他嘀嘀咕咕把錢收起來，多買些吃的喝的，家里的媳婦已經(jīng)在干了。剛停電那會兒，媳婦聽人家說要世界末日了，沖到批發(fā)市場買了一大堆東西。后來批發(fā)市場叫政府接管了，她也不嫌熱天天去超市排隊買東西。雖然花出去不少錢，但看著堆滿小半個房間的東西，踏實是真踏實。

    至于防盜窗，他拿不準(zhǔn)主意，決定回家問問英明神武的老婆，他們家，老婆當(dāng)家。

    *

    出于成本考慮，交警扣押車的停車場位置偏僻，只有一個老大爺搖著蒲扇坐在門衛(wèi)室里。喬裝過的喬奚繞到圍墻后面，左右看看，確認沒人，靈巧翻進去。嘿，短短二十一天，她是什么偷雞摸狗的事情都干盡了。

    里面停著不少有車禍痕跡的車，還有一些有燃燒過的痕跡，喬奚挑著車損嚴重的車摘牌，小車的藍牌，大車的黃牌，新能源的綠牌，盡可能囊括多省份。

    摘了一堆車牌后，她馬上離開，步行找到一家?guī)У叵峦＼噲龅年P(guān)門商場，在黑漆漆的停車場內(nèi)找一個隱蔽的角落進入空間。

    她在空間內(nèi)挑了三輛車裝牌照，剩下的等晚上休息時再裝。然后舒舒服服洗了一個澡，河里泡雨里淋，即便在船上衛(wèi)生間換了衣服，依然渾身難受。

    一切就緒，喬奚出發(fā)，無論是云省地圖還是全國地圖她都有。這個城市是旅游勝地，她帶爸媽開著房車來自駕游過。

    當(dāng)?shù)鼐嗑┦?000公里，走高速要三十幾個小時，算上休息時間，順利的話，兩天兩夜。

    得快一點，她覺得只要自己動作夠快，就能比雷暴先抵達京市。

    路上車輛少，白天能見度高，路線有隱約印象，喬奚一直開到天徹底暗下來才進入高速服務(wù)區(qū)休息。下午三點出發(fā)，晚上八點停下，五個小時，跑了七百公里，已經(jīng)進入川省。

    進入服務(wù)大樓時，站在門口的工作人員要求喬奚出示有效證件。

    工作人員在布滿證件號的文檔內(nèi)查找她的身份證號，沒查找到記錄，才交給喬奚一張紅色紙條和一張綠色紙條：“憑紅色票據(jù)去超市買東西，每人限購十件商品，憑綠色票據(jù)去餐廳吃飯，每人限購一餐。”

    停電斷網(wǎng)之后，世界末日的言論大行其道，個別地區(qū)甚至出現(xiàn)哄搶打砸事件。幾乎每個城市都有一部分人大肆囤積物資，以至于本來不想囤的人都開始跟風(fēng)。被清空的貨架引發(fā)焦慮，惡性循環(huán)，囤貨的人越來越多。

    演變至今，你吃了嗎這句萬能問候語變成你囤了嗎？

    就有一部分過路的司機盯上了服務(wù)區(qū)的超市，你限購數(shù)量，他就買完一次又一次。服務(wù)區(qū)的超市不像外面的超市，需要排上好幾個小時的隊，有時候都不需要排隊。

    這才不得不實行這種政策，每個證件號24小時內(nèi)在同一個服務(wù)區(qū)只能領(lǐng)取一次紅綠條。

    工作人員又問：“過夜嗎？”

    這個時間點，很多司機都是睡一覺等天亮再走，今時不同往日，絕大部分路段沒燈，謹慎的司機都不喜歡趕夜路。

    喬奚點頭。

    工作人員再次遞給她一張綠色票據(jù)：“明天吃早飯用，別掉了，遺失不補?！?/br>
    喬奚看了看紅綠紙條，上面就一個日期，日期上蓋著公章。

    她拿著紅條前往超市，里面的商品種類數(shù)量都很豐富，還不到一個月，那么多工廠經(jīng)銷商超市商店的庫存不可能這么快消耗完。據(jù)說，國家的儲備糧夠全國人民吃好幾年，希望是真的。

    有上面管著就是不一樣，東西都是原價，她買了十罐不同口味的木糖醇。

    餐廳里賣的是快餐，菜式自取，喬奚選了一份紅燒兔頭、一份水煮魚、一份干煸四季豆、一份酸辣湯和一碗白米飯。

    她找到一個周圍人多的位置坐下，一邊吃一邊聽人閑聊，現(xiàn)如今通訊癱瘓，消息全靠人口相傳。遇上感興趣的，就搭話問一句，她長得好態(tài)度佳，對方也樂得告訴她。

    都是普通老百姓，也說不出什么特別有價值的信息，更多是在抱怨生活不易。

    總體聽下來，除了停電斷網(wǎng)，就是小范圍火災(zāi)，并沒有大型災(zāi)難，情況比t國好很多。

    在外面待在九點，喬奚回到車里，定好明天早上四點半的鬧鐘后，進入空間上床睡覺。今天晚上養(yǎng)精蓄銳，明晚就不睡了，一口氣開到家。

    一覺睡醒，神清氣爽。

    喬奚吃過早飯立刻出發(fā)，五六個小時停一停，吃點東西，活動活動手腳，休息半個小時到一個小時后繼續(xù)出發(fā)，終于在29日上午十點進入京市。

    街上人車都不多，但是有不少警車軍車和消防車。

    高溫酷暑，天干物燥，很多居民自行生火做飯，火災(zāi)成為防范重點，眼下沒法及時報警，只能讓消防車滿城轉(zhuǎn)悠。

    井然有序的景象令喬奚心情愉悅，再有半個小時就能到家。

    下一個路口，卻發(fā)生了堵車，幾百人拉著手寫‘還我血汗錢’的橫幅堵在x行總部門口，并且有越來越多人從四面八方加入。

    顯然是銀行儲戶在抗議，網(wǎng)絡(luò)一斷，很多人存在銀行的錢取不出來，可生活中吃喝拉撒處處都要錢，讓他們怎么辦？

    實體生意人還好，可以甩賣貨物回籠現(xiàn)金，打工人真的沒辦法，停電斷網(wǎng)造成大面積失業(yè)，工資沒了，存款也沒了。最后的現(xiàn)金和存貨消耗完，甚至貴重物品都已經(jīng)變賣，再不鬧真要餓死了。

    最后如何收場喬奚不知道，趕來的交警引導(dǎo)車輛改道，十幾分鐘后，她從另一條路離開，銀行門口依舊人頭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