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嶼有些疑惑，問道：“既然這毒無色無味，你們?nèi)绾文馨l(fā)現(xiàn)？”

    冥光道：“這毒遇到火，便會發(fā)出一股酸臭味，我和清姐去玉谷城周邊的田地里，點著火把燒了一圈……你猜怎么著？漫山遍野，都是一股駭人的酸臭。”

    眾人面色一僵。

    莫遠山看了宋亦清一眼，低聲問：“那你們倆沒事吧？”

    宋亦清搖搖頭，道：“我們都掩住了口鼻，應該沒什么大事……不過，那田地里的糧食，肯定都不能吃了，也不能再讓人靠近。”

    冥光繼續(xù)道：“這下毒之人實在太過狡猾，玉谷城的糧食是要送往大云各地的，部分優(yōu)質米糧，還要供應皇室，他們這樣做，無異于想引起大云內(nèi)亂?！?/br>
    夜嶼面容冷肅，他問冥光：“可能找到這毒的來源？”

    找到來源，就能順藤摸瓜，找到背后之人。

    冥光卻嘆了口氣，道：“我只知道，這烏起草生長在極北的苦寒之地?！?/br>
    夜嶼沉吟片刻，問：“極北的苦寒之地……莫不是北戎？”

    冥光點頭：“不錯，北戎較為常見。”

    夜嶼與莫遠山對視一眼……這便是他們最擔心的事情。

    如今寧王剛剛繼位，朝中不穩(wěn)，若是北疆出了什么事，只怕會對朝廷的穩(wěn)定造成威脅，此事若真的是北戎的陰謀，只怕他們還有后招。

    夜嶼看了方太守一眼，道：“從現(xiàn)在開始，全城進入防御狀態(tài)，士兵三班巡邏，搜尋范圍擴大到城外五十里。”

    “五十里？”方太守有些不可置信，平日里，他們的巡邏都是圍繞玉谷城周邊行動。

    夜嶼淡淡看了他一眼，道：“方太守可知，北戎騎兵的行軍速度是多少？”

    方太守愣了下，答不上來。

    他旁邊的副將卻答道：“每個時辰二十五至三十里?！?/br>
    夜嶼的目光穿過方太守，投向他身后，說話的副將，看起來約莫三十多歲，皮膚黝黑，身材魁梧，看著十分敦厚。

    夜嶼微微頷首，淡聲：“不錯……五十里開外再收到消息，半日之內(nèi)，他們便能兵臨城下?！?/br>
    方太守一聽，頓時冷汗涔涔，他連忙道：“下官明白了。”

    夜嶼看著那副將，問：“你叫什么名字？”

    副將似乎有些意外，他上前一步，拱手道：“末將程英，參見指揮使大人?！?/br>
    夜嶼笑了下，道：“城外巡邏之時，便交由你去安排罷?！?/br>
    程英怔住，片刻后，憨厚一笑，抱拳：“是!”

    夜嶼又對方太守道：“你繼續(xù)統(tǒng)計城內(nèi)的患病人數(shù)，每一日都要更新稟報過來。還有，要將目前玉谷城的存糧，全部檢查一遍，若有被烏起草浸染的，要單獨處理掉，不可再流入民間?！?/br>
    方太守連聲應是。

    “莫大哥，且自去年開始，玉谷城外流的糧食，勞煩你查清楚去向，以便聯(lián)動其他州縣自查，控制眼疾擴散?！?/br>
    莫遠山鄭重點頭，道：“好。”

    部署完一切之后，眾人都沉默下來。

    心中的不安如同一團烏云，越來越大，令人惶惶不安。

    -

    三日之后，消息傳回京城，皇帝大為震驚。

    在朝堂之上，群臣商議了眼疾控制一事，皇帝傳令下去，吩咐各個郡縣，去追查是否有玉谷城的糧食流入，如有，要及時銷毀。

    下朝之后，皇帝又召集了幾位重臣，一起商議此事。

    此刻，皇帝坐在御書房中，面色肅然。

    他沉聲開口：“召諸位過來，是因為玉谷城之事背后另有隱情，不便在朝堂之上說明……若不盡快解決，只怕會影響到國之根本?！?/br>
    郭太傅聽了，頓時有些疑惑：“皇上，北疆除了爆發(fā)眼疾，還有什么問題？”

    皇帝低聲道：“這毒，源起北戎?！?/br>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皆驚。

    宋將軍濃眉微蹙，道：“皇上，您的意思是，這毒是北戎人下過來的？”

    他思索了一瞬，繼續(xù)道：“難不成，他們想借著玉谷城分發(fā)糧食，讓毒性擴散到大云各地？”

    皇帝面色沉重地點了點頭。

    眾人的臉色，都難看了幾分。

    戶部尚書石大人道：“皇上，玉谷城那邊已經(jīng)在清算存糧，今早接到指揮使大人的飛鴿傳書，目前玉谷城的屯糧還在盤查，估計大部分都被荼毒了，指揮使大人請求立即調(diào)撥糧食，馳援玉谷城?！?/br>
    皇帝毫不猶豫地點頭，道：“準奏，愛卿盡快去辦?！?/br>
    石大人連忙應聲：“是?！?/br>
    皇帝又將目光轉到宋將軍身上，道：“宋將軍，如今北戎雖然還沒有動作，但不得不防，你看是否要早做準備？”

    宋將軍拱手答道：“回皇上，末將正有此意，自十多年前，大云和北戎那一場鏖戰(zhàn)之后，雙方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交手了，末將回去就安排點兵，提前去北疆部署，一定守住玉谷城?！?/br>
    皇帝終于欣慰了幾分。

    這一次，玉谷城的疾病來勢洶洶，而北戎又對大云虎視眈眈，事情終究往何處發(fā)展，誰也無法預料。

    -

    眾臣散去之后，張勉走上前來，低聲道：“皇上，懷嫣公主求見?！?/br>
    皇帝微愣，道：“讓她進來?！?/br>
    片刻之后，舒甜便踏入了御書房的大門。

    “父皇看起來很累，是不是沒有休息好？”舒甜見皇帝面有疲色，有些關切地問。

    皇帝揉了揉眉心，低聲道：“沒什么……北疆的事，有些棘手?！?/br>
    舒甜微微頷首，道：“兒臣也聽說了……之前去北疆的時候，那邊的百姓，對當年的大戰(zhàn)還有饑荒，都心有余悸……”

    皇帝長眉微攏，低聲道：“朕也是擔心這一點……玉谷城的百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若是北戎真的來犯，只怕還沒開打，城里就亂了。”

    除此以外，皇帝還有一點擔憂。

    如今朝中，沉穩(wěn)持重的將領，也沒有幾個，宋將軍雖好，但他腿腳不便，若真上了戰(zhàn)場，也是不能下場帶兵的。

    沒有強將沖鋒在前，前線的士氣，多少會受到些影響。

    舒甜見皇帝有些憂慮，便安慰道：“父皇別急，夜嶼大人在那邊，若是有什么情況，他一定會及時傳消息回來的，現(xiàn)在……不比十五年前了?！?/br>
    皇帝聽了，心中也安寧了幾分。

    他不會讓十五年前，玉谷城的慘劇重演的。

    -

    玉谷城晝短夜長，太陽很快便落山了。

    莫遠山忙了一整日，終于回到了驛站之中。

    莫遠山踏入飯廳，這才發(fā)現(xiàn)，眾人都還沒用晚膳。

    白神醫(yī)面無表情地坐在桌前喝茶。

    冥光則癱在椅子上，一臉絕望。

    尹忠玉倒是好好地坐著，但卻幽幽地嘆了口氣。

    莫遠山有些奇怪，問道：“你們怎么了？”

    冥光看了他一眼，道：“莫大哥，你能不能去勸勸清姐……讓她別再煮面了，我們快要餓死了！我們直接出去吃罷？”

    莫遠山面露疑惑。

    尹忠玉茫然地睜著眼，慢慢轉向他的方向，道：“清姐今日想做蔥油面給我們吃，但已經(jīng)失敗兩次了……我們從一個時辰之前，就坐在這兒等著了?！?/br>
    宋亦清最近幫著照顧尹忠玉，尹忠玉也與她漸漸熟悉起來，一開始，聽說她親自下廚還有些興奮，后來才知道……自己太過天真。

    尹忠玉腹誹道：還不如吃驛站廚子做的呢！好歹不會餓著。

    白神醫(yī)也悠悠開口：“老人家，經(jīng)不住餓的……”

    莫遠山眼角抽了抽，道：“我去看看?！?/br>
    說罷，他便走到了廚房之中。

    廚房里煙霧繚繞，宋亦清的第三輪面，已經(jīng)下了鍋。

    前面的蔥油面，要不就是太粗了，無法下咽；要么是油太多了，吃一口膩死人，連她自己都有些接受不了，便只能卷土重來了。

    “阿清?！?/br>
    宋亦清聞聲，抬眸一看，莫遠山一身黑衣，站在門口，幾乎和夜色融為一體，唯有一雙眼睛，十分明亮。

    宋亦清愣住了。

    自山洞回來之后，他們還沒有單獨相處過。

    那次在山洞之中，情愫的交織、糾結，仿佛沒有發(fā)生過。

    兩人都心照不宣的，不再提起。

    此刻，莫遠山忽然出現(xiàn)在宋亦清面前，倒叫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莫遠山率先打破了沉默，道：“他們讓我來看看，面好了沒有?！?/br>
    宋亦清斂了斂神，淡笑了下，道：“快了……你也還沒吃吧？”

    莫遠山遲疑片刻，點了點頭。

    “那正好，我多煮了些，應該夠吃的?！?/br>
    莫遠山凝眸看她，低聲開口：“嗯，有勞你了。”

    她臉上沾染著些許面粉，緋紅的衣裙上，也仿佛鍍上了一層霜。

    一旁的案板上，還遺留了一些沒用完的白面劑子和面粉。

    她應該準備了很久。

    以前的她，十指不沾陽春水，也不知為何，如今，竟然對下廚這般有興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