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調(diào)這兩兄妹進去，肯定也能調(diào)自己進去??！

    至于瞪大了眼睛癡癡望著遠處的顧秀玲，更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追求王益平許多年了，自然看出來對方對蘇凈禾的好感，本來一直很擔心兩人會有什么發(fā)展，甚至還想過回來之后私下好 * 好警告一下蘇凈禾，讓她以后跟王益平保持距離，可今天的場面，讓她徹底閉上了嘴。

    那一排長長的吉普車，還有兩個領(lǐng)隊的話，讓同樣有舅舅在軍區(qū)的顧秀玲隱隱約約察覺到了一個事實：她的提防恐怕太過杞人憂天了，她上趕著追求的王益平，在蘇凈禾那，可能真的沒看上……

    ***

    一直到了當天晚上，蘇凈禾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來到新建的軍工廠里。

    原來當初田校長提到借調(diào)聶正崖進翻譯團，并不只是說說而已，只是她的報告提上去，楊坪鎮(zhèn)剛把人調(diào)了上來，就被省軍區(qū)截了胡。

    新的軍工廠籌備已經(jīng)好幾年，正巧這會蘇聯(lián)有個大型培訓，打算售賣幾條生產(chǎn)線，籌備組就抓住了這個難得的機會，打報告申請前去了解情況并購買回來。

    籌備組里人手很少，人人手里都有一攤事，臨近出發(fā)，許多資料都來不及整理，本來打算去省里抽借外事辦的工作人員，奈何外事辦里也正忙著外訪的事，實在挪不出人手，又得罪不起軍區(qū)的人，只好把下頭借調(diào)上來的檔案拿出來給他們挑。

    事情就有那么巧合，籌備組剛好看到田校長申請中的聶正崖，看描述里說他專長于物理機械方面的英文、俄文翻譯，家事清白，父母都是軍人退役，為保護組織財產(chǎn)犧牲，簡直就像是送上門來的人選，立刻抽調(diào)了過去。

    本來不過是作為幫助籌備組整理資料的打雜跑腿，可人到了才不過三天，籌備組的人就發(fā)現(xiàn)這個年輕人實在不簡單。

    看了田校長寫的推薦信，籌備組以為里面最多有一兩分真實，其他都是夸張的褒揚，誰知道真正干起活了之后，跟推薦信相比，居然有過之而無不及。

    聶正崖的物理基礎(chǔ)打得極為牢靠，機械原理掌握得非常扎實，他還精通與之相關(guān)的英語、俄語翻譯。

    其他人需要翻查字典再三確認的東西，他已經(jīng)牢記在腦子里，做起事情來事半功倍。

    沒幾天，聶正崖就從打雜變?yōu)榱朔g，緊接著又從翻譯轉(zhuǎn)為了翻譯主理人，最后是副組長。

    等到外訪團出國的時候，他已經(jīng)對所有的資料了如指掌，同組當中除了幾個老專家，沒有人能比得上他。

    再三權(quán)衡之后，聶正崖就作為外訪團的副團長出訪了。

    在國內(nèi)的時候，聶正崖就跟上級提過蘇凈禾的事情，提議調(diào)她來軍工廠里，籌備組拿到了她的檔案之后，也很有興趣，但是因為紡織廠外銷也是省內(nèi)非常重要的一個項目，不好中途搶人，只能等到人都回國之后再借調(diào)過來。

    ***

    楊坪鎮(zhèn)紡織廠里，劉廠長喜氣洋洋地巡視車間。

    上頭下文件要抽調(diào)蘇凈禾跟王益平進翻譯組培訓的時候，他也沒多想，以為只是配合上級工作，誰知道后來直接就安排他們?nèi)チ藝狻?/br>
    這一次展銷會中間雖然諸多波折，但是結(jié)果很圓滿。

    參會的是省內(nèi)十多家紡織廠，帶去的貨品全部被銷售一空，還收到大量訂單，尤其楊坪鎮(zhèn)紡織廠，因為那一副百鳥朝鳳圖，聽說接訂單接到登記的紙都用完了，當?shù)氐鸟v外參贊當場帶著人滿城跑去買登記簿。

    兩個領(lǐng)隊看到單子數(shù)目太過離譜，嚇得連夜拍電報回國。

    劉廠長看到電報的時候，都差點都被驚呆了，他連說廠里的生產(chǎn)跟不上，市里也慌得不行，報去省里，被笑著罵沒見識。最后還是省里前頭協(xié)調(diào)其他兄弟廠代生產(chǎn)。

    這個事情前前后后，起起伏伏鬧了有一個多月，先前一驚一乍，到了后頭，廠里人人都知道了，談?wù)摬恍?，說得唾沫橫飛的，很有些與有榮焉的味道

    雖然吃的都是大鍋飯，但是廠里效益好，能多獲得一些省里的支持，大家家分到的福利跟獎金都會增加。

    紡織廠因為產(chǎn)量上不去，效率低，已經(jīng)連著幾年被上面批評，想要蓋福利房的申請也一直壓著沒有消息。

    這回蘇凈禾跟王益平兩人代表廠里進了翻譯團，在展銷會上一鳴驚人，帶回來數(shù)不清的訂單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一直卡在市里的自建房申請書很快就批了下來。

    誰不想換房子呢？沒房子的盼房子，有房子的盼能有個大房子，這可是實打?qū)嵉暮锰帯?/br>
    是以蘇凈禾他們還沒回來，大家已經(jīng)盼著這兩位功臣了。

    除了這些，還有很多以前合作的原料廠，以前要買什么材料都是推三阻四的，現(xiàn)在聽說是省里下的任務(wù)，個個都殷勤起來，不但要什么給什么，甚至還能額外買到以前找不到緊俏貨。

    而市里、省里的報紙上連著十來天，大幅刊登了展銷會上的戰(zhàn)績，有一篇報道甚至被《人民報》轉(zhuǎn)載了，放在頭版頭條，最惹眼的就是一張現(xiàn)場照片，照片里楊坪鎮(zhèn)紡織廠的那一副“百鳥朝鳳圖”就在擺正中間，一群外商圍著鼓掌。

    這都是實打?qū)嵉某煽儼。?/br>
    劉廠長這一個月來去跟領(lǐng)導們開大會的時候坐的位置都被往上提到了第一排，還時不時被請去分享經(jīng)驗，得到了好幾次表彰。

    這種生活，誰不喜歡呢？

    他從市里領(lǐng)導那里聽說了展銷會里發(fā)生的事情，知道自己廠里這回能出這么大的風頭，全靠蘇凈禾的機靈應(yīng)變跟急中生智，高興之余，心里也生出個念頭來，特地找上了鎮(zhèn)領(lǐng)導那，提出要把蘇凈禾跟聶正崖要來紡織廠里。

    理由都是現(xiàn)成的。

    “你說小聶跟小蘇外語能力那么強，咱們廠里現(xiàn)在這個情況，以后多的是要用外語人才的時候，怎么能讓這種人才在村里沒被埋沒呢？”

    “這又是我們廠里的職工子弟，要不是因為當初他們爸媽那個事，現(xiàn)在應(yīng)該都已經(jīng)進廠工作了，有這個機會，肯定要先緊著我們廠里用人吧？”

    先不說紡織廠正在勢頭上，紅紅火火的，就是沒最近這回事，一個在村里，一個在鎮(zhèn)上，一遠一近，一親一疏，怎么選還用想嗎？鎮(zhèn)領(lǐng)導怎么都不會不給面子，于是一口就答應(yīng)下來。

    劉廠長回到廠里，把自己將聶正崖跟蘇凈禾要來了的事情一說，下頭各個部門都搶著要人，還沒來得及安排，門口就有人來通報。

    “廠長，外頭來了幾個人，說是下頭村公社的，找您有事！”

    劉廠長也沒多想，轉(zhuǎn)頭回了辦公室，一進門，見到里面站站坐坐的，足足有五六個人。

    這回能來得及做天然染布，除了靠蘇凈禾認出來的山梔子，也多虧了小尾村的公社社員們出力，加上之前聶正崖來借抽水機的事情，兩邊其實關(guān)系很密切，見了來人，劉廠長第一反應(yīng)就是笑著上前打招呼。

    對面的人只寒暄了幾句，就直入正題：“劉廠長，今天來也沒別的事，咱們兩邊這么久的交情了，有話我就直說了：你們這先來抽走了小蘇同志，后來又抽走了聶副隊，這一走都有兩個月了，眼看要雙搶，什么時候把人給我們還回來？”

    居然是來要人的！

    劉廠長見他們有備而來，忙讓人上茶，笑著說：“老隊長，這調(diào)令也不是我們下的，你來找我沒用??！現(xiàn)在人都還沒回來呢，而且回來了，這兩個人都這么有能力，要是再回去村里，實在有些耽擱，你說他們的外語才能在下頭公社也用不起來??！”

    老隊長皺眉：“怎么？要走了我們的人，現(xiàn)在還賴賬了？這些個洋話洋文在咱們下頭公社里怎么就用不起來了？小蘇同志是公社骨干，正崖更是我們小尾村大隊的副隊長，主抓生產(chǎn)，他們兩發(fā)揮先進作用，充分利用知識文化，帶領(lǐng)大公社提高產(chǎn)量，今年社里都排到全縣第三了?！?/br>
    “領(lǐng)袖說‘手中有糧，心中不慌’，你這覺得糧食生產(chǎn)比不上你們紡織廠重要嗎？？”

    劉廠長哪里敢接他的話，只好說：“老隊長，我說了也不算啊，不然你去跟縣革委的領(lǐng)導跟市里、省里說一聲，要是他們同意把人留在小尾村，我肯定一個‘不’字也不說。”

    老隊長冷笑：“你這是想糊弄我這個老頭子吧，得，去鎮(zhèn)領(lǐng)導那把這個話再說一遍我就信你！”

    一邊說，一群人就簇擁著劉廠長往外頭走。

    鎮(zhèn)紡織廠蓋在鎮(zhèn)中心，距離革委會很近。

    劉廠長從前沒少得意自己廠里位置好，今天卻頭一回后悔起來。

    沒多久，眾人就到了鎮(zhèn)革委的辦公室，一進門，老隊長就嚷嚷起來，重復了一遍剛才在紡織廠里說過的話，最后指著后頭：“剛剛劉廠長說了，他們紡織廠沒想著要跟我們搶人，只要鎮(zhèn)上同意，他們肯定不留……”

    劉廠長這回就不樂意了：“這話怎么說的！什么叫‘我們肯定不留’，我剛也只是說肯定沒有跟你們搶的意思，可要是小蘇跟小聶兩個人愿意留在咱們廠里，難道我還能把人往外推？”

    “你這是說話不算數(shù)了？？”

    “怎么叫說話不算數(shù)？你說這個話，是不是覺得只要給小蘇跟小聶他們自己選，就肯定不會回小尾村？”

    “放你娘的狗臭屁！”

    小尾村來了好幾個人，劉廠長這邊也跟上來不少人，兩邊又吵又鬧，鎮(zhèn)革委的領(lǐng)導連忙上前攔著，剛勸了沒兩句，辦公室里的電話就催魂一樣響了起來。

    他氣呼呼地吼了一句：“都安靜點！要是再在這里吵吵，我就把人留在鎮(zhèn)革委了！”

    這話一出，兩邊都老實下來。

    領(lǐng)導這才去接了電話。

    他剛開始的時候還是笑著說話，只是說著說著，忽然表情一變，整個人都嚴肅起來，緊張地問：“您這就答應(yīng)了？？這兩人我們鎮(zhèn)上可都是有大用的！好不容易培養(yǎng)出來兩個好苗子，怎么說抽走就抽走，沒這種道理的吧？？”

    “什么？？才兩個月，這兩個月能頂什么用？？軍區(qū)？？軍區(qū)就腰桿硬了？？錢局長，您可不能這樣……”

    等他掛上了電話，抬頭看著對面兩撥人都盯著自己，沒好氣地把桌子一拍。

    “看什么看！好苗子就你們會盯著？？還在這里搶人，別說你們，市里都沒得搶！省軍區(qū)直接跟省里要人了！”

    這話一出，劉廠長整個人都有些懵了：“啥叫省軍區(qū)要人？這人不回來了嗎？”

    下頭公社大隊長也氣了：“哪有這種做法的，不是明擺著搶人嘛！那兩娃檔案還掛在我們那呢！”

    領(lǐng)導瞪了他一眼：“省里開調(diào)令，你敢不給？？”

    一時一屋子剛剛還打得毛焦火燥的人，頓時跟戰(zhàn)敗了的斗雞似的，一個個都垂下了頭去。

    第60章

    蘇凈禾跟聶正崖兩個還不知道鎮(zhèn)紡織廠跟小尾村為了爭搶他們兩個, 已經(jīng)鬧到了鎮(zhèn)革委面前，更不是知道因為他們的調(diào)動問題，省軍區(qū)著實費了不少功夫。

    到了籌備組之后, 蘇凈禾很快投入了緊張的工作。

    她之前有紡織業(yè)翻譯的基礎(chǔ)，正巧這回引進的一條生產(chǎn)線里就有軍服生產(chǎn), 直接就去接手了這一塊工作，而聶正崖則是參與另外兩條生產(chǎn)線的相關(guān)工作。

    干了約莫半個月，籌備組也發(fā)現(xiàn)工作量太大，征詢組員的同意之后，從下面抽調(diào)了不少人過來幫忙。

    沒兩天，蘇凈禾就見到了熟悉的人。

    “這是你們的蘇組長, 以后她會給你們安排工作, 有什么問題直接和她匯報，你們應(yīng)該都認識吧？”

    被人從外面帶進來的，頭一個就是王益平，后頭跟著顧秀玲跟劉妮雅幾個, 都是之前一起去南斯拉夫參展的翻譯人員。

    顧秀玲原本還笑呵呵的，看到介紹人口中的“蘇組長”居然是蘇凈禾的時候, 笑意頓時僵在了臉上，等她看到身邊的王益平一臉驚喜的時候，那笑容就更勉強了。

    蘇凈禾一向心細, 自然一眼就看出她的不對勁，但此時也懶得去管, 只簡單向眾人介紹了一下籌備組的情況跟自己在跟進的項目后，就快速地把工作布置了下去。

    “現(xiàn)在合同已經(jīng)簽了，首款也已經(jīng)付了出去，生產(chǎn)機器還有十天就能運過來, 我們要做的就是在機器到了、專家沒到的這段時間里，先把cao作手冊跟說明書翻譯完畢，尤其cao作上的注意事項，一定要盡快盡早做好，不能出現(xiàn)半點閃失?！?/br>
    “這些都是用外匯換回來的，每一分錢都彌足珍貴，如果因為我們翻譯失誤的原因，導致后期工人使用機器的時候出了毛病，這個責任誰都擔不起?！?/br>
    蘇凈禾做完交代，也不管下面的人是什么想法，自己第一個埋頭干起了活來。

    這次抽調(diào)上來的人大部分她都認識，也很清楚他們的長處跟短處，分配任務(wù)也是按照各自的情況量身定制，可是等第二天復核前一天的工作時，明顯發(fā)現(xiàn)顧秀玲的進度跟翻譯質(zhì)量都不對。

    她立刻把顧秀玲找了出來，將那份翻譯放在對方面前，拿筆畫出有謬誤的地方，問：“顧秀玲同志，你最近的狀態(tài)非常差，不但工作量沒有完成，還有很多錯漏，比如這里，原文明明是‘將控制鍵往上推到第二檔’，你翻譯成了‘將控制鍵往上推’，這種低級錯誤，不應(yīng)該是你的水平?！?/br>
    “你如果對這份工作不滿意，或者不愿意在翻譯組，我會向上級反饋，請他們抽調(diào)其他人員來幫助完成，不然這不但是對組織信任的辜負，還會致使國家財產(chǎn)受到損失?！?/br>
    “這次的借調(diào)組織會出具考核證明，今后是要入檔案的，我知道你家里能夠提供很多幫助和機會，但是檔案中一旦有了不認真工作的記錄，以后遇到提拔機會的時候，也會有不良影響。”

    蘇凈禾說著拿出了另一份翻譯稿：“這是王益平同志的工作反饋，坦白地說，他之前的翻譯水平一直比不上你，可這一次，他的工作做得又快又好，完成度也高，過幾天翻譯專家到了，我本來是打算安排你跟劉妮雅跟我一起去做主接待的，如果你一直是這種工作表現(xiàn)，我只能把你換成王益平了?！?/br>
    “公允地說，你的水平在小組里是最好的，我希望你能打起精神來好好干，不要浪費了自己的才能?！?/br>
    顧秀玲被批評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聽到后面的鼓勵，更是羞愧極了。

    她上回被選送進培訓組，又出國參加展銷會翻譯工作，明明是很好的事情，能給履歷加分，可因為途中的一些錯誤做法，導致兩個領(lǐng)隊對她的意見都很大。

    回國之后，雖然家里通過關(guān)系請領(lǐng)隊們嘴下留情，不要計入檔案，但是他們還是在廠領(lǐng)導面前狠狠告了一狀。

    這次能爭取到來軍工廠籌備組的借調(diào)機會，一方面是靠著上回出國的經(jīng)驗，另一方面也是家里人幫著使了大力。

    幫她運作的叔叔特地交代過，如果還惹事，今后就家里絕對不會幫忙了。

    她到這里之前，原本也想要好好表現(xiàn)的，可見到組長是蘇凈禾，就怎么看怎么不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