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作坊那邊，他們老遠(yuǎn)就瞧見蓋好的房屋，幾間石屋的房蓋已經(jīng)蓋好，彈制房的主體結(jié)構(gòu)也已搭建成，呈環(huán)形圍抱石屋。

    竇氏正同木工討論著什么，聽仆人來報，說秦致坤夫婦過來了，她從場地那邊過來。見到一行人站在外頭，笑盈盈道：“親家?！?/br>
    雙方寒暄了陣兒，有一間屋子已經(jīng)整理出來，他們進(jìn)去坐著閑聊，方氏道：“親家忙得很吶?！?/br>
    竇氏擺手，“我還好，只動動嘴皮子，倒是三丫頭，還親自上手，折騰了好一陣子，比我勞累多了。”

    秦致坤：“三娘到底年幼，若有不是的地方，還望親家擔(dān)待著些?！?/br>
    竇氏溫和道：“那丫頭聽得進(jìn)話，也不犯倔，我們相處得極好?！鳖D了頓，“就恨我手里沒兒子了，若不然再從你們家哄個閨女過來做兒媳婦，個個都能干，討人喜歡。”

    聽到這話，方氏笑得合不攏嘴，“親家謬贊了，不知現(xiàn)下大娘可還得力？”

    竇氏回道：“得力，起先我還怕她打退堂鼓，這會兒看來，就跟當(dāng)初在擊鞠場上那樣迎難而上，有她幫襯著，我要省心許多?！?/br>
    方氏欣慰道：“能用得上就好?！?/br>
    竇氏夸道：“應(yīng)是親家會教養(yǎng)，女兒們個個里外都能cao持，皆是一把好手，比我府里養(yǎng)的那些好多了?！?/br>
    方氏道：“我倒沒費(fèi)什么心思，她們自個兒能立得起來，也愿意給秦家長臉，我也沒什么祈盼，就望她們個個都能自理?！?/br>
    竇氏：“能自理，比大多數(shù)嬌養(yǎng)在后宅的貴女好多了，能與你們結(jié)親，我們賀家是很滿意的?！?/br>
    得到她的認(rèn)可，方氏心里頭委實(shí)高興，這意味著她對子女的教育是非常成功的，雖然秦宛如是個意外。

    稍后木工蔣師傅找上來同竇氏商議某處細(xì)節(jié)，秦致坤夫婦由段珍娘她們帶著去看作坊布局，里頭的倉庫，彈制房，庖廚，住宿等樣樣俱全。

    好幾畝地的面積，使用場地是非常寬松的，晾曬棉花的地方也不少，秦致坤道：“這場地挺不錯?！?/br>
    秦宛如：“把彈制房那些做好了，后面還會圍上圍墻?！?/br>
    段珍娘：“后續(xù)還要備不少竹編的簸箕，籮筐之物，林林總總要籌備好多東西呢?！?/br>
    方氏道：“現(xiàn)在就可以讓當(dāng)?shù)厝司幹屏耍銈冇昧看?，要價多半也能便宜不少?！?/br>
    秦宛如：“麻袋也要備。”

    她們七嘴八舌，許多零碎物件還真容易遺漏。

    方氏叫她們寫下來，一樣樣籌備，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畢竟上千畝地的白疊子，一到成熟期，就算分批采摘，量都是非常巨大的。

    晚上庖廚做了不少豐盛菜肴，人們聚在一起邊聊家常邊用飯。

    起初秦致坤夫婦還有些擔(dān)心秦宛如姐妹倆與竇氏相處有摩擦，這會兒看來三人分工明確，各干各的，挺有默契。

    秦宛如負(fù)責(zé)種地，竇氏負(fù)責(zé)盯作坊進(jìn)程，段珍娘索性籌備平時生產(chǎn)之物。

    去年她們制作過，知道需要哪些用具，彈弓和軋棉機(jī)已經(jīng)定制了，籮筐簸箕麻袋什么的林林總總物件要一樣樣籌備，也確實(shí)可以著手備上。

    至于西市商鋪那邊，竇氏已經(jīng)跟牙人打過招呼，讓留意著，若有合適的就去瞧。

    東市主要是針對權(quán)貴圈，西市才是適合她們的，魚龍混雜，同時也是商貿(mào)往來的中心，對外到全國各地，在那里把棉匠傳播出去的速度要快得多。

    人們在飯桌上就棉匠今年的規(guī)劃討論一番，每個人心里頭都有譜兒，一步步籌謀，而非假大空。

    秦致坤聽她們這幫女人嘮，隱隱覺得，說不定他家閨女還真會發(fā)財。

    飯后段珍娘去了一趟秦宛如的廂房，兩人取來紙筆，把制作白疊子需要用到的器具一件件寫到紙上。

    方氏也在一旁看，她參與過平康坊制作白疊子的過程，說開出去的訂貨單子可做一個標(biāo)識。

    秦宛如靈光一現(xiàn)，說道：“那咱們就去刻錄幾個棉匠招牌的印章，但凡開出去的預(yù)訂單子上都蓋紅泥章印，以便區(qū)分?！?/br>
    段珍娘也覺得這個主意好，“明兒問問姻伯母?！鳖D了頓，“咱們訂的麻袋上也弄個棉匠的標(biāo)識好了，只用于發(fā)出去的貨裝?！?/br>
    秦宛如樂道：“好啊，它走到哪兒就傳播到哪兒，要讓更多人的看到它，意識它，對它產(chǎn)生好奇心?！?/br>
    兩人七嘴八舌說得熱鬧，一旁的秦致坤坐在椅子上，笑道：“就你倆名堂多?！?/br>
    秦宛如看向他道：“爹不懂，我們要讓大江南北都知道棉匠是什么，并且還要買它用它，并且還是我們家出的。”

    秦致坤：“看你們這架勢，是要讓它取代蠶絲了?！?/br>
    秦宛如擺手，“它還沒這個資格，咱們大燕的絲綢是能吸引西域胡人來采購的，而白疊子則是從那邊傳過來的，不過咱們把白疊子做起來了，就可以輔助加強(qiáng)絲綢產(chǎn)業(yè)對外的影響力，讓更多的胡人知道它的美名。”

    秦致坤指了指她，“想得還挺遠(yuǎn)?！?/br>
    秦宛如：“等以后有錢了，我還要籌辦學(xué)府，讓大燕遍地都留下我的腳印?！?/br>
    方氏啐道：“我聽你瞎吹?！?/br>
    嘴上雖然嫌棄，心里頭到底是樂的。

    第二天夫妻倆由秦宛如帶去看龍門村的地，看著那一塊塊基坯，秦致坤感慨道：“這么多莊稼地，竟全都是商賈的，底下的農(nóng)戶難吶?！?/br>
    秦宛如：“那是你們朝廷要解決的事?！鳖D了頓，“把土地搞成國有不就得了嗎，不準(zhǔn)私人買賣，只有租種權(quán)，所有人都是佃農(nóng)，以稅糧抵地租，這樣就不存在土地兼并了，因?yàn)闆]法賣?！?/br>
    秦致坤愣住，詫異道：“土地國有？”

    秦宛如：“對，土地國有。”頓了頓，“不過上頭的權(quán)貴肯定會造反的。”

    秦致坤：“……”

    那你還說瞎話！

    鑒于明日秦致坤還要上值，怕路上耽擱晚了沒法進(jìn)城，他們回去得較早，還沒到正午就動身走了。

    竇氏等人送了一程。

    夫妻倆回京后同秦老夫人談起閔縣的情形，方氏眼里難掩興奮。

    一旁的秦二娘則聽得心不在焉，明兒是會試的最后一天，她無比想見一見范謹(jǐn)，既有些興奮又有些擔(dān)憂，不知他考得如何。

    見她心不在焉，秦老夫人問：“二娘怎么了？”

    秦二娘回過神兒，“沒什么，大約是月事要來了，不大舒服?！?/br>
    方氏道：“那就去躺著?！?/br>
    秦二娘懶洋洋地回了后宅。

    二月十七日待第三場考完后，十八日那天上午所有參加會試的士人陸續(xù)從貢院出來，有人精神抖擻，也有人頹靡。

    在那個狹小的號房里關(guān)了數(shù)日，可算能重見天日了。

    孔氏早就在貢院外等著自家崽子，她一個勁伸長脖子張望，直到瞧見范謹(jǐn)背著物什出來，才激動呼道：“少儀！”

    范謹(jǐn)朝她揮手，也高興地跑了上前。

    孔氏抓著他的胳膊，上下打量他道：“瘦了許多！”

    范謹(jǐn)失笑，“阿娘胡說，才不過九天未見。”

    孔氏摸他的臉，欣喜道：“知道你不易，我特地給你燉了rou補(bǔ)補(bǔ)身子?！?/br>
    范謹(jǐn)：“咱們再等等，和同鄉(xiāng)薛四郎一塊兒回去，問他考得如何?！?/br>
    孔氏試探問：“那你呢，考得又如何？”

    范謹(jǐn)想了想，謙虛道：“登科應(yīng)是不難的?！?/br>
    孔氏心里頭喜滋滋。

    不一會兒同鄉(xiāng)薛四郎出來，他那邊也有家人來接他，幾人一并回去。

    路上雙方說起這次的策問，各有一番見解，那些見解孔氏是聽不懂的，就只覺得自家崽厲害。

    會試結(jié)束后，舉子們的卷子會送到彌封官那兒把試卷進(jìn)行糊名，然后再遞交到考官手里供他們評閱。

    每一場考卷都由不同的同考官評審，最后再由主考官終評。

    會試是二月初九始，考完二月十七，放榜也是在二月份，相隔八日，即二月二十六日放榜。

    在等待放榜的那些日舉子們多少都忐忑，范謹(jǐn)?shù)故瞧匠Ｐ?，對這次會試是胸有成竹的。

    有時候書肆老賈調(diào)侃他，他也會笑著打趣幾句，只覺得壓在心里的石頭一下子就落地了。

    孔氏還不放心，把他帶去給范父燒了柱香，求老子保佑兒子順順利利。

    哪曉得范父興許是沒吃飽貢品，并未保佑自家崽子。

    待到放榜那天，范謹(jǐn)前去貢院看榜，還沒走近時就聽不少人鬧了起來，有人吵嚷道：“黃景溫那種白丁都能登科，為何我就不能了？！”

    當(dāng)時范謹(jǐn)沒放到心上，只當(dāng)是失利的舉子心有不甘。

    他奮力擠進(jìn)人群里，這次登科的人員有兩百多人，然而當(dāng)他挨著一個個找下去，卻并未看到自己的名字。

    范謹(jǐn)?shù)男睦镱^沉了沉，又仔仔細(xì)細(xì)看了一遍，確實(shí)沒有他的名字。

    他落第了。

    當(dāng)時范謹(jǐn)腦子里就只有一個念頭，飯碗砸了，媳婦兒也沒了！

    媳婦兒沒了！

    第143章 會試貓膩   感謝支持晉江正版的小可愛！……

    周邊的嘈雜聲吵得范謹(jǐn)腦門嗡嗡作響, 明明胸有成竹的，結(jié)果臉被打得啪啪疼。

    他隔了許久才定了定神兒，茫然地看著前來看榜的人們, 不知什么時候被擠了出去。

    方才吵嚷的舉子還在憤怒發(fā)泄心中不滿, 說自己再差也不會比同鄉(xiāng)黃景溫差, 他都能中, 為何自己就不能中, 委實(shí)想不明白。

    范謹(jǐn)直勾勾地看著那人, 他也想不明白, 自己竟然也落第了。

    十年寒窗苦讀, 好不容易盼來這一天，結(jié)果打了水漂，意味著他又要再等三年才能參加會試。

    想到自家老母親那張期盼的臉，范謹(jǐn)心里頭不知是何滋味。

    他茫然又無助地扭頭看向黃榜, 上頭的兩百三十七人里偏偏缺了他范謹(jǐn)。

    一時間，他忽然覺得心灰意冷, 滿腔報效朝廷的熱血抱負(fù)統(tǒng)統(tǒng)化為云煙, 只剩下了冷到骨子里的沮喪。

    渾渾噩噩之時, 有人大聲喊他。

    范謹(jǐn)回過神兒, 看到同鄉(xiāng)薛四郎向他揮手，他喉結(jié)滾動, 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

    薛四郎神采飛揚(yáng)，與他的頹然大相徑庭，一個登科一個落第, 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見他面色不佳，薛四郎隱隱猜到了什么，詫異問：“少儀落第了？”

    范謹(jǐn)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