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時被李閉嘴盯著，面無表情地緊了緊自己的高領(lǐng)毛衣。

    李閉嘴的嘴瞬間開了條縫：“你拉領(lǐng)子沒用，你嘴都破了，還腫了?！?/br>
    顧時“咔”地一下捏碎了手里的筷子。

    他抬眼看向李閉嘴，扯了扯嘴角，指尖微動，下一秒眼前的人影就瞬間消失。

    顧時冷酷地繼續(xù)吃飯。

    但剛吃了半碗，李閉嘴又“嗖”地一下出現(xiàn)了。

    “你之前都不會這個的！”李閉嘴端著碗，瞪大眼。

    他剛剛被顧時扔出了鐘山地界，回來路上還被草木的枝干頻頻阻攔，要不是動作特別溫和，李閉嘴都要以為這是謝九思的手段了。

    只有鐘山的主人才能夠掌控鐘山的生靈。

    李閉嘴扒拉了兩口飯，看了一眼顧時的眉心。

    他當(dāng)然知道顧時能做到這種事，是法印帶來的好處，但以前顧時壓根就不會使用法印的力量。

    李閉嘴嘰嘰咕咕：“謝九思教你的？”

    顧時點(diǎn)頭：“不然還有誰？”

    “他竟然有空教你！”李閉嘴瞳孔地震，“他是不是不行??！”

    顧時：“？”

    顧時回憶了一下自己學(xué)習(xí)這些東西的場景，原本陰沉沉的臉色一點(diǎn)點(diǎn)漲紅了。

    顧時飛速從李閉嘴碗里拿了個饅頭往他嘴里塞。

    “吃飯！這么大個饅頭怎么都堵不住你的嘴？！”

    “唔、唔唔！”

    顧時面目猙獰，把整個饅頭都塞進(jìn)了李閉嘴的嘴里。

    李閉嘴蹲在一邊瘋狂捶胸下咽。

    顧時沉著臉飛速吃完兩碗粉，端著碗居高臨下地看著李閉嘴：“不知廉恥！”

    李閉嘴：“？？？”

    顧時扭頭就走，上窗口打包了一大堆面點(diǎn)，又要了兩杯豆?jié){，拎著幾大包紙袋，縮地成寸走人，留下被他那句“不知廉恥”砸懵的李閉嘴獨(dú)自思索妖生。

    ……

    顧時拎著幾袋吃的，找到了謝九思跟他說過的山峰。

    顧修明在這里閉關(guān)。

    無人的深山里，花與新芽已經(jīng)開始逐漸伸展綻放。

    顧時看到了洞窟的入口，沒進(jìn)去，而是在叢生的花草間找到了一塊平整的巖石，坐下來等著。

    他是跟顧修明學(xué)過蒼梧一脈的占筮的，他知道需要用到占筮臺的大事，都不可以去打擾。

    顧時伸出手，看著掌心前逐漸蔓延的金紅色火星，把這點(diǎn)火光拍到了裝面點(diǎn)的紙袋上。

    保溫。

    不過這些紙袋里只有一個是留給老頭子的。顧時啃著rou包子，心想幸好他是在遇到謝九思之后才恢復(fù)妖怪身份的。

    不然就這個飯量，得把蒼梧觀直接吃空。

    顧修明到了中午才從山腹里探出頭來，看到坐在外邊等了一上午的便宜徒弟時，并不顯得意外。

    顧時拿了個一直保溫著的紙袋塞給他：“早午飯！”

    顧修明接過紙袋，一捋長須：“你還知道要過來？”

    顧時心虛地撇開頭。

    顧修明慢吞吞就著辣油啃饅頭，吸了口豆?jié){。

    顧時看他一眼，哼哼了兩聲。

    “哼什么哼？”顧修明頭也不抬，“有話直說?！?/br>
    “謝九思說，九幽挺缺人的?！?/br>
    顧修明微頓。

    “你如果愿意的話，掛了之后可以留在九幽，九幽的工作偶爾也需要到人世來出差，蒼梧觀傳承斷了挺可惜的……”

    顧時絮絮地說著，不確定顧修明會不會答應(yīng)這個提議。

    老頭子這人，通透得不像個人。

    直視命運(yùn)的人很容易被命運(yùn)玩弄，很多擁有這樣能力的人，不可避免的會去窺探自己的未來，想要逃開那些不好的。

    但顧修明不。

    或許是最令他悲慟的事情，在他還年輕時就已經(jīng)發(fā)生過了，以至于如今的他對于自身及周圍所發(fā)生的一切都欣然接受。不論好的壞的，發(fā)生了就是發(fā)生了，有遺憾，但并不會讓他痛恨。

    顧修明早就接受了自己先前發(fā)生的，與未來將要發(fā)生的事情。

    他并不畏懼死亡與輪回。

    希望他能夠留在九幽，只是顧時單方面的懇求罷了。

    顧時癟著嘴，意識到自己把私心套上了“蒼梧一脈傳承”的包裝，冠冕堂皇的架到了顧修明的脖子上，便迅速收了聲。

    顧修明轉(zhuǎn)頭看他。

    老道士最近這些日子閉關(guān)，頭發(fā)長須沒能好好打理，看著竟然也沒顯得邋遢。

    他慢吞吞拍了拍手上的面屑：“想要我留下來啊？”

    顧時哽住，不情不愿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還……還行吧?！?/br>
    顧修明笑了一聲，紅光滿面：“求我啊臭小子！”

    “……”

    顧時面無表情地塞了他一嘴流沙包：“你還是早點(diǎn)投胎吧?！?/br>
    顧修明吃著流沙包，“噗嗤噗嗤”地笑。

    眼看著顧時的被他笑得即將惱羞成怒了，才目光一轉(zhuǎn)，從衣兜里摸出了一張寫滿了字的紙，往顧時腦門上一貼。

    顧時伸手接住飄落下來的紙，翻過來看了一眼。

    上面寫著一個人的名字，生平方向與面貌特征，以及近期動向。

    看得出來都是推算，并不特別詳盡，大致是幾時發(fā)了家，幾時遭過難，目前大致在哪一塊地方活動。

    “讓我卜算的東西有苗頭了，不少普通的人類參與其中，還有一些妖怪?！鳖櫺廾髡f著，又摸出了兩沓紙張，揚(yáng)了揚(yáng)左手上的，“這些加上你手里的那張，是普通人的?！?/br>
    然后他又揚(yáng)了揚(yáng)右手上的：“這些，是妖怪的?！?/br>
    顧時拿著那兩沓紙張，翻了翻。

    “這些名字我都沒聽過啊?！?/br>
    并沒有什么耳熟能詳?shù)拿?，但從履歷上來看，必然都是些有錢或者有勢，但又沒有錢有勢到人盡皆知的角色。

    人類也是，妖怪也是。

    “真正頂尖的存在，大都選擇維持安穩(wěn)，不會想要建立一個新的秩序?！鳖櫺廾髡f，“這種有上升空間又找不著路子的，才更加會在‘新世界’的誘惑下鋌而走險?！?/br>
    確實(shí)是這么個道理。

    顧時點(diǎn)了點(diǎn)頭。

    “不過，他們的目的還真的是重新創(chuàng)造一個新的世界啊？”

    “嗯哼?！?/br>
    “挺厲害的。”顧時由衷感嘆，“不管是從視野還是膽量還是實(shí)行效率來講，都挺厲害的?！?/br>
    “可不是么?！鳖櫺廾髅鏌o表情，“被害人的數(shù)量也挺厲害的?！?/br>
    顧時瞅了一眼顧修明，小小聲問：“那咱們師祖是……？”

    “不知道，沒算。”顧修明搖頭，“也許是心動了，在最開始的時候摻了一腳，后悔了；也許是從一開始就被騙了，但不管是哪個可能，他與蒼梧一脈都付出了代價。”

    顧修明沒有去追究這一點(diǎn)。

    人都走了，現(xiàn)在去查明這些，不論是什么結(jié)果，都是徒增煩惱。

    “……哦?！鳖檿r嘟噥，“回家嗎？”

    “我還要試試能不能看到盤古神?！鳖櫺廾饕粩[手，“你先把這些東西帶給謝九思吧，兩邊一起努力，總比我一個人速度要快些?！?/br>
    “好?！鳖檿r拿著那兩疊紙站起身，“要是能在夏天來之前解決這些事就好了?！?/br>
    顧修明扭頭看他：“怎么？”

    “天氣好起來了，也就能開始修理咱們家了?！鳖檿r說，“你閉眼之前，怎么著也想讓你看到蒼梧觀熱鬧起來。”

    不是新年限定，妖氣沖天的那種。

    ――是人來人往，絡(luò)繹不絕，人們都知道，有這么一個道觀的，那種。

    第七十七章

    顧時其實(shí)不是很想現(xiàn)在就回去找謝九思。

    老房子著火過于恐怖,以至于他現(xiàn)在有點(diǎn)心理陰影。

    但手里這些資料容不得他任性。

    顧時問顧修明：“你這兒還缺什么嗎？”

    顧修明罵他：“現(xiàn)在才來問，你早干嘛去了？”

    早干嘛去了？